三夜又三天!
傍晚時分,夕陽餘暉下,綠樹搖曳,春花含羞。青鸞和紫衣,低頭垂目,雙手斂裙,立在西廂廊下,覺得,實在是沒有顏面。
她們家那個浪蕩主子,纏著將軍大人,在裡頭……三天三夜沒出門,三餐傳了進去吃,熱水不停地燒了送上來。
這也罷了,哪家宅院關起門來,沒個風流事?只不過她們家公主的作風喜好,向來都來得更兇猛些而已。
此刻,最讓她們擡不起頭的是,這事,如今滿府皆知,說不定,過了今夜,就要滿城皆知。
一個時辰前,將軍大人從裡屋裡出來,突然大喊青鸞,要她進宮請徐太醫,說是公主暈過去了。至於原因,大將軍繃著麪皮,不好說,但是,她們倆心照不宣,自然是縱慾過度,貪歡太久,把自己給耗暈過去了。且大將軍那胡亂收著的衣襟下面,掩不住的是脖頸與胸間的隱隱紅印與淤青,那不是她們家主子的虎口磨爪留下的嗎?
一個時辰後,徐太醫耽誤著回家用晚膳的時間,苦著臉響應了將軍府的召喚,入內室診過,又在堂中,苦口婆心,盡力撿著措辭,叮囑大將軍:
“虛耗過度,昏厥而已,多休息休息,蓄養精血便是,無須湯藥調理,是藥三分毒,少用些爲好。只是這公主殿下,身子骨先前就不好,又受過箭傷,折損了元氣,尚未復原,大將軍還是……節制些吧。”
青鸞與紫衣在門邊廊下,聽得面紅耳熱,又見著將軍大人將徐太醫送出來,麪皮繃得老沉,恭敬而客氣,莊重而肅然。也不知,他有沒有意識到,自己那領口邊上,那些遮不住的紅痕,是多麼的……香豔奪目。
青鸞趕緊上前,酬金打點,送了徐太醫出府。候他上車之時,她偷偷瞧著,那老爺子,終於也是撤了那副醫者仁心的端莊面目,突然扮了個老頑童的鬼臉。
青鸞就心裡暗歎,這將軍府的風流糗事,怕是要成爲坊間八卦了。曦京民風開放,人人皆愛傳,也最喜聽這些無傷大雅的韻事。太醫院那般爲老不尊的,連宮裡的秘聞,也隱隱地傳,更何況她家公主的事,名聲早已在外,大家都樂意再添一筆。
一邊替她主子汗顏,一邊快速地轉了回來,想著還等著她與紫衣收拾那屋裡的攤子呢,也不知是個……怎樣的攤子,這幾日都是紫衣在進進出出地伺候,而她則是替那貪歡的主子,應著府上一攬子事,也沒進去看過。
果然,入了庭中,說是公主醒了,嚷著要沐浴。將軍大人倒是瀟灑,撒歡盡興便拍手走人,去書房裡靜心養神,讀書修身去了,留下她與紫衣,一邊收拾那滿屋的香豔狼藉,一邊伺候那位剛剛醒來的主子。
可那位強悍主子,卻不像是從虛脫昏厥中剛剛醒過來的,倒像是……三日盡歡尚有餘興,散發赤足,只裹了一件冰蟬絲衣在身,伸手試了試浴桶裡的水溫,鞠一捧氤氳水汽,聞了聞,卻是不滿了,揚聲召喚那對她愛理不理,伺候不周的紫衣:
“紫衣,水裡多加些花露。”
“公主平日不是都嫌加多了薰鼻嗎?”紫衣已經擱下瓷瓶,正去收拾那件不知怎麼就跑到了屋角梅瓶上的水桃色心衣,聽她要求,有些疑惑,卻還是轉身來,取了那香花凝露,往浴湯裡滴灑。
“再加些牛乳吧,在西凌的時候,不是用得挺好?”那挑剔主子又想起一出,紫衣無語,飛快出門,去廚下給她取了一罐牛乳來,傾倒進去,攪和勻了,見她立在邊上,偏頭瞇眼,不知還要想些什麼幺蛾子,趕緊催她:
“公主,再折騰,水都要涼了。”
才哄得她褪了絲衣,進去躺了,讓兩侍女安心地騰出空來收拾屋子。
又見她將頭靠桶邊,舒服地迷濛著眼,看著兩個侍女在她身前轉來轉去忙碌,嘴角掛起些曖昧笑意,半響未褪,也不知在想什麼旖旎場景。
“紫衣,等一下,幫我將足上的指甲與繭皮清理清理。”半響,想起一轍,趕緊吩咐紫衣。
“公主腳上哪有繭皮,指甲也才修理過,不是挺好的嗎?”紫衣回她。
“還不夠……”那往日不拘這些身體髮膚之小節的公主,今日突然化身成不折不扣的嬌嬌女,喃喃自語般,與她們解釋到,“手摸上去還好,可要吃到嘴裡……還是要再滑膩些纔好……將軍大人說,我這天足,生得像蓮花似的……”
一邊說了,一邊將那白玉蓮花般的天足從水中擡起來,輕壓水面,撩水嬉戲,好一陣左右欣賞。
兩侍女就聽得臉上有些掛不住,她們家這個口無遮攔的公主,知道她三日荒唐,滿臉寫的都是饜足,可好歹也顧忌一下她們雲英未嫁吧。
“先仔細清潔修理了,還要日日用牛乳泡一泡,脂膏敷一敷……”她們家主子沉浸在自己的小心思裡,自顧向紫衣安排著,哪還想得到顧忌她們的尷尬感受。
“公主是要把自己當著一朵花養嗎?”紫衣終是忍不住,笑問了一句。日日這樣敷泡,還不得把自己弄成一朵花嗎?
“有何不可。他說,喜歡把我當花一樣吃,那樣……能吃出花蜜來。”那心思已經走偏的公主,被紫衣這一句話,不覺勾出了更邪惡的回味,嗆得兩個侍女,不約而同,齊齊一陣咳嗽,本是假意做作,卻又是真心止不住。
“太醫說,公主要節制……”還是青鸞鎮定,勉強恢復了平靜面色,盡她作爲大侍女的訓誡提醒之職。
“……哦,青鸞,你說什麼?”靜了幾息,她家主子才反應過來,這大侍女是在與她說話,可似乎是腦中浮想太滿,話從耳邊過,根本未入心,趕緊追著反問。
“沒什麼,我再給公主加點花露。”青鸞決定不再囉嗦,這姑奶奶此刻怕是已經被那害人的大將軍當花一樣吃得……殘了腦子,順著她吧。索性順手拾起幾上的瓷瓶,又往浴桶裡滴了些凝露,便止了她的追問,將她服侍妥帖了。
“這幾日,可有些什麼事?”剛剛在心裡說她殘了腦子,糊了心,下一刻,她又神思清明地問起府上內外的事情來,也不知是不是裝著清醒賣糊塗,扒了糊塗麪皮就是清醒。
不過,見她凝了神色,青鸞也不敢怠慢,趕緊將幾日來,將軍府內外的大小事宜作了個簡要的回稟:
“府上倒沒有什麼事情,諸事照舊,開支正常,蓮姑娘這幾日也安生,按著徐太醫的兩副方子在吃藥……倒是陛下派人來過,問詢公主一些事,還等著公主的回覆呢。”
“什麼事,直說便是。”
“西凌的小大王四月初抵京,說是不想住新築的西凌使館,要住進將軍府,與他的王太后母親親近親近,陛下問公主意下如何?”
“這有何不可,改日讓人收拾一個清靜別緻的院落出來,起居用具皆備些最好的,飲食上也讓紫衣多操些心,他想住多久都可以。”
“東桑小王爺,澹臺玉公子五月裡也要出使曦京,說是交涉談判兩國通商事宜,玉公子提及,昔日曾與公主有過生死交情,想請公主作這出入陪同的接引使,陛下亦問公主意下如何?”
“這小玉,看著圓滑,其實也是個實心眼之人,跟著我入了一次西凌左王帳,連命都差點搭上,我也算是欠著他的恩情的。如今他正了身份來出使,我去作陪幾日,倒也無妨,回了陛下,聽他旨意便是。”
“還有一件事情,大人脖頸上有些……紅痕,若是不搽些化瘀的藥膏,萬一明日出門之時,也消不了……”
先頭兩件正事,主僕二人對答如流,毫不拖泥帶水,瞬間便處理妥當,末了,這件看似細枝末節,卻是最關係府門顏面的事情,青鸞還是鼓起勇氣,硬著頭皮,提醒她家主子。
“讓紫衣把藥膏取來,我去給他擦便是。”幸好,她家主子還算英明,果斷地採納了她的諫言,當即便從浴桶中出來,幾下收拾妥當,拿了藥膏,像那庭中的彩蝶似的,翩翩然往東廂書房去。
……
半個時辰後,青鸞紫衣剛剛偷得一片清閒,好不自在,卻見著那氣勢洶洶地迴轉來的公主殿下。眉眼間殘留著春情,紅腫脣色比點絳還豔,卻是一副沒好氣的樣子,進門就衝著她倆吆喝:
“紫衣,去給大人做些宵夜,送過去!”
“青鸞,趕緊叫幾個人去書房收拾一下,將軍大人今夜還要睡書房!”
青鸞不明白,爲什麼要叫幾個人去收拾書房?卻還是當即叫上三個手腳伶俐的粗使丫鬟,與她一道去了書房,進門一看,終於明白了那話中深意——
短短半個時辰光景,真不知她家那彪悍公主,是怎麼一個浪法?竟然能夠將這清雅書房浪這般慘不忍睹的模樣:桌案上筆墨物什,齊齊跑到了地上,硯臺傾倒,墨汁滴灑,兩排七寶玲瓏書架,歪歪斜斜地倒著,滿架的書冊,還有擺件,也是掉得滿地凌亂。
最慘不忍睹的是,將軍大人靠坐在那矮幾書案的側邊地席上,敞懷散坐,垂頭癡笑間,那本是隱在領口邊上的紅痕,赫然已經擴散到耳根子後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