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寂靜春庭中,眾人矚目之下,那人像樹一般,挺立在她身前。夜云熙就抬手去摸,從最先觸及的胸前,一路往上,脖頸下頜,刀刻口面,懸膽鼻梁,眉眼額間,再從發絲耳間,繞到后頸,又一路滑至腰背上。
趁著傾身湊近之時,又貼過臉去,嗅了嗅。那摸著順手的身姿觸感,還有那熟悉的松木氣息,不是那個將她晾了半月的驕驕大將軍,還能是誰?
可是心中本就存了幽怨,見著正主,更是來氣。便將雙手順勢圈在那人后腰上,也不撤開來,反倒將頭臉貼過去,貼他胸頸間,故作一副親昵羞怯的神色,再用一種欣喜又嗔怪的語氣,嬌聲說來:
“是三哥嗎?怎么好幾日都不來看我……”
感覺面前那人明顯身子一僵,抬手一把扶住她的腰。
“公主……”青鸞與紫衣齊齊喊了她一聲,打斷了她的話,似乎是生怕她再說些不得了的話。
“大人,回來了?”青鸞又趕緊補了一句,意思再明顯不過,是要提醒她,她將將上下其手一陣亂摸的人是誰。
夜云熙聽得嘴角一抹笑,也不說破,下一瞬,褪了嘴角笑意,換上一副花容失色的驚訝反應,抬手去解那腦后的綢帕子。
那小大王打的手帕結,纏得死緊又復雜,她扯弄了幾下,竟沒能解開來,那人的大掌便伸了過來,一把緊捏了她的雙手,重重地拉回她身前放了,有些撒氣的意味。
緊接著,腳下突然騰空,身子一仰,已被那人抱了起來,腳下疾走,挪得飛快,也不知要往何處去。
只聽見托雷小大王的聲音在嚷:“母親,你們要去哪里?帶上我……”
然后,便是紫衣一邊拉,一邊哄:“小大王,平康坊明月樓等下要演東桑折子戲,我帶你去看看?”
依稀聽得小大王還在咿咿呀呀的拉扯掙扎,那人已經抱著她上了屋廊,轉過庭院,避了眾人,一路彎折,應是往后面的園子去。
綢帕子蒙著雙眼,只能憑借陰暗變化,花木氣息,還有水汽變化,感覺大致方向,也不知具體走到了哪處。也看不見他的神色表情,只聽得,那呼吸氣息,有些重重的,悶悶的。
她不用眼睛看,也知道,那人是在生氣,她那一句嬌得能滴出水的嗔怪,三哥怎么才來,定是惹了他。可是,她覺得過癮,解氣,誰讓他先惹她的?惹了她這么多日不開心,活該讓他吃點飛醋,嗆一肚子的酸味!
那飛醋滿腔的人,就那樣悶聲悶氣的,抱著她在園子里轉。分花拂柳,掃得她臉上癢。抱她的人,估計是沒工夫去想累不累,可她雙臂使力,攬著他后頸,卻覺得掛得難受了,終于忍不住問他:
“你……到底要帶我到哪里去?”
“公主……想去哪里?”那人頓了腳步,悶悶地,反問她。
她突然有種入夢的感覺,那云都廢墟上,殘垣斷壁里,一場春夢中,那人將她從芍藥花叢白玉暖石上抱起來,也是這樣的對答,那夢,她曾無數次地回想,生怕遺忘,如何不熟悉。
“百花深處,水上涼亭。”心下一動,便脫口而出,仿佛要跟著那熟悉夢境,一路行去。且這園子里,阿依蓮的住處旁邊,園子中最好的景致,也是最好的觀景之處,那磯灘水岸伸入池中的一角,不正是一處繁花錦簇下的水上涼亭?
偏偏巧的是,今日,阿依蓮去了西凌使館,她即通西凌語,又懂曦朝文,正好可以去幫助那些對曦朝語言一竅不通的西凌人。
所以,她想去那處涼亭,不管等下是要發脾氣撒嬌也好,還是興師問罪也罷,她都要先挑了這園子里最深幽最清靜最雅致的去處,再發難。
鳳玄墨便抱著她,過曲水平橋,繞過假山石,上了那處水上涼亭,直直將她往亭中石桌上擱了。
她亦感覺到,坐的地方有些不妥,腳尖點著地面,怪別扭。想著先解開蒙眼的綢帕來,再與他理論,反手去跟那怪結戰斗了一番,終是放棄了,沒好氣地求他:
“你幫我解一下。”
“解它作什么……”那人就堵她身前站著,腿挨著腿,身貼著身,說得酸酸的,“蒙住眼睛,不正好將我認做別人!”
話里帶著酸意慪氣,竟也真的不幫她解開,反倒隔著綢緞子,將那灼灼的雙唇印下來,熨在她的眼睛上。
“大將軍半月不歸家,我哪里還認得?”她一邊別開頭去躲,一邊抬手去推攘,嘴上也不甘示弱,說得硬氣。
一句話,嗆得鳳玄墨沒了聲,少息,卻是一聲低低的嗤笑,那人怕是咂出她話語中的嗔怒來,陪著笑問她:
“公主是不是想我了?”
那繞著她耳根纏的聲音,帶些曖昧魔性,激得她更是羞惱,沉了聲音,撿些刺他的話來說:
“我想你做什么!我可沒工夫想你,且還別說柳河洲那浪蕩子,那謫仙人般的沈子卿沈相大人我也求得,過幾日,東桑的澹臺小王爺來曦京,也是指名要我作出入隨行的曦京接引呢……”
那人,傾身過來,將她抱緊,大掌攬了她的頭臉,扣在胸口上,重重地嘆口氣,卻不接她的話,似乎是歇了那醋意悶氣,認真地說到:
“北辰時局不穩,陛下準備在七月里,再次對北辰用兵。讓我這個訓軍教頭,將京畿大營中的精兵強將挑揀了,以換防為由,先遣往北疆邊防上屯著。臨時的密令,就沒來得及與公主細說……”
這話還算聽得,她還沒問,他先主動交代了。便暫時將頭臉悶在他胸前,歇著,聽他細說,聽他將那營中之事,國之動向,細細地與她講了,可聽著聽著,就聽出那人漸漸有些發浪:
“……這一耽誤,就是半月。公主身邊,討好的人多,沒工夫不想我,倒也罷了,可是我想公主,想得緊……心里發緊,身上更是……緊。”
乍聽像是扔開了醋壇子,卻還是透著酸,看著服了軟,可到了后來,又給清算了回來——
先是一邊說著,一邊扣她在胸前,又騰了一只手,來解她腰間羅帶。她第一反應,是這光天化日,水上涼亭,就這么……白日宣淫,總是有些不自在,可那綢緞帕子蒙著眼,又有種看不見的新鮮,觸覺更靈敏的刺激。反正是自家園子,四下無人,阿依蓮也不在,幾個半推半就,也就豁出去了……
可等半解了裙衫,將她侍弄得不上不下之時,那人突然停住了。抬手在她后腦,幾下扯弄,解開那張她半響解不開來的綢帕子,大掌捧著她的小臉,只管狠狠地親啄,卻再無其他動作。
解了眼前遮障,突然重見天光,卻時那張雕琢玉顏湊在跟前,眉睫都能一根根地數清。臉上被親啄得發癢,身體卻滿是期待,便嬌嬌出聲,委婉地求他:
“阿墨……”
哪知那人雙掌一緊,微微抬起她的臉龐,一雙濃墨深眸撞過來,直直地看著她,將她那難堪模樣,照影得清澈如許。然后便是一聲濃濃的嘀咕,沖她發難:
“還想不想柳河洲?”那低低悶悶的聲音里,有暫忍的欲念,還是幽怨的心氣。
敢情在這情山欲海里翻騰了半響,這小氣之人,還在耿耿于懷她將他錯認?心中覺得好笑,可又被那種帶著狠念與酸脹的男兒風情,勾得情不自禁,便不由自主,瞇了媚眼,浮了笑顏,乖乖地答他:
“不想了……”
“沈相爺呢?”那人卻不依不饒,嘴角依然高掛,繼續與她清算。
“也不想了……”她又搖頭答他。這當口,她已經是滿心滿身地,只想化著亭下那池中水。
“還有那個誰?”鳳玄墨又微微皺眉,一副不屑想起的表情。
“澹臺玉……”她一時嘴賤,就接了。剛才確實是順口拈了那東桑小王爺來擋槍當箭使的。
“你……”果然,嘴賤惹的禍,那人聽得心塞,一時無語,手上卻突然使力,箍住她的臉頰,十指滑進她兩鬢發絲里,恨不得將她揉作一團。
“嗯呀,都不想了,我是你的……”他最想聽的,不就是這一句嗎?嬌嬌說罷,伸臂攬腰,將他靠攏,又挺起腰肢,主動去就他。
這才哄得那醋壇子,棄了幽怨,四肢并用,將她綿綿纏住,全幅身心地,與她纏綿……
端的是:你儂我儂,忒煞情多,情多處,熱如火,把一塊泥,捻一個你,塑一個我。將咱兩個,一齊打破,用水調和。再捻一個你,再塑一個我,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
都來打破,用水調和,捻塑你我……可那貪心之兒女,灼灼打破了,也綿綿調和了,卻舍不得,還要重新捻塑起來,分離成你我。便齊齊化作那亭邊的滿池春水,輕風吹拂,一波接著一波地,交融,蕩漾,融成再也分不出你我的一團。
“阿墨,這石桌好硬,硌得背疼,你還是抱著我罷……”
“阿墨,到邊上那花叢中去吧,那里軟些……”
“阿墨,小衣還是不要脫了罷,這天光,明晃晃的,羞死人了……”
“阿墨,你看日頭都偏西了,我們暫歇了吧,若是阿依蓮回來撞見,多難為情……”
“阿墨,你信不信,今日這百花深處,水上涼亭,我在夢里曾經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