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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相見歡 第五十二章最後的王子

“既然你這麼耐不住,不若在此,我倆先把洞房行了。”

皇甫熠陽一邊說著,一邊擡了膝蓋往她膝窩處一抵,夜雲(yún)熙便重心不穩(wěn),往後倒去,那人順勢將她往地上一放。

“皇甫,你混賬!”夜雲(yún)熙便徹底怒了,瞥見地上那把匕首,那還是先前被黑衣人從她手上卸下,擲在地上的。她一個翻身,便要伸手去抓。

皇甫熠陽比她快了半拍,先她一瞬,將匕首搶到手中,一個比劃,陰笑著對她說到:

“你若嫌這地方太寒磣,倒也罷,等我先殺了這小白臉,再給你換個好地方。”

說著,扔了她在地上,起身就往鳳玄墨那邊去。

夜雲(yún)熙跟著翻身起來,一把將他拖住,也不顧這爬跪在地上,抓著他衣袍的姿勢,到底有多狼狽,只管冷聲說到:

“等等……你若殺了他,這輩子,休想再靠近我半步!”

她相信,這慣於草菅人命的惡魔,要順手殺了鳳玄墨,手起刀落的事,他做得出來!可是,讓他此生近不得她半步,她亦有法子,做得出來!

那人像是聽了一句天大的笑話,停住動作,迴轉(zhuǎn)來看她,笑得陰沉:

“小昭兒,你這是在威脅我?”

夜雲(yún)熙見著那森冷笑意,硬著頭皮,又強調(diào)了一遍:

“你知我,向來說得到,做得到!”

她的直覺,這人恨她,可那種恨,很奇怪。不是那種要將她一刀砍了泄憤的恨,而是要將她禁錮身邊,親手慢慢折磨她的恨。不然,爲(wèi)何要舍了到手的燕山十六州大好山河,換她入雍州?

不就是要將她禁在深宮,將她曾加諸於他的,一點點地,全部還回來麼?這人,掌刑獄,精人心,太知道,讓一個人痛苦,有許多比一刀殺了更有效的法子,不管是施於身,還是戕於心,隨手拈來,便教人生不如死。

所以,她能篤定,他最需要的是,是要靠近她,或者說佔有她!還有什麼方法,比用這種最原始野蠻的手段,來征服與泄恨,更能身心暢快?

故而斬釘截鐵說完,心中又一番權(quán)衡計較,便不再多話,只盯著他,等他的反應(yīng)。

那人果然沉默了幾息,棄了要撲過去殺人的念頭,又突然琢磨出她話中的破綻,便傾身過來,伸手來撫著她的臉,幽幽反問到:

“我若不殺他,又怎樣?”

“你若不殺他……”夜雲(yún)熙一時語塞,難不成真要在這深巷裡,黑夜作幕,寒地作席,與他洞房?且還要當(dāng)著鳳玄墨的面!那木頭雖遍體鱗傷,無法動彈,神智卻應(yīng)還是清醒的,這讓她情何以堪?

皇甫熠陽卻好整以暇,等她說話。黑夜中那眸光幽閃,嘴角微掛,好似逗弄一隻鼓掌中的籠中之物。

趁他尚浸在那副悠閒神色中玩味,夜雲(yún)熙一把奪過他手中匕首,飛快地從地上爬起來,退後兩步,往左臂袖上一劃,一聲撕布裂帛的脆響,外袍連著中衣,齊齊劃開。

她一邊擡起那玉色手臂,在冰冷空氣中,亮給他看,一邊與他討價還價:

“你若不殺他,六月入雍州之前,我這守宮砂就留著。”言下之意,你若殺他,我就不敢擔(dān)保了。皇甫熠陽想要的,應(yīng)該就是這個,在他眼裡,也許她就是他的玩物,應(yīng)是不悅他人染指的。

不等他接話,也謹(jǐn)防他動手,夜雲(yún)熙又將匕首抵至小腹上,清朗說來:

“若不然……我現(xiàn)在也可以死給你看。”他最不想的,應(yīng)該就是還沒有親手動手,便沒了發(fā)泄對象。

她一邊揣測這人的陰暗心思,一邊如賭徒般下注。

算是壓對了,那人站起身來,嘆了口氣,消停了要打打殺殺,或是要對她動手動腳的念頭,反倒起了與她閒話的心情,說得卻很是陰陽怪氣:

“澹臺月說,你對他很是用心,我還笑,像你這種無心之人,哪有什麼真情,未曾想,你爲(wèi)了他,竟……連死都願意。”

一句三嘆,末了,還染些幽怨語氣。夜雲(yún)熙卻無暇去體味,只停留在他開頭那句處,腦中有些線索,電光火閃地連通在起來。

昨日,澹臺突然找上門,開口就要鳳玄墨,還當(dāng)她是要鬥些莫名其妙的閒氣,原來是與這人有勾當(dāng),存著試探之心,前來挑釁的。今日白天,她說夜裡要來平康坊看燈,澹臺月當(dāng)時亦在場聽見的!還道皇甫熠陽怎麼就能一下子尋到她,莫不是澹臺月泄的行蹤?

這奸詐女皇!夜雲(yún)熙一時恨得牙癢癢,又覺得這狼狽爲(wèi)奸的兩人,耍著她玩似的,不禁沉聲問到:

“你幾時,跟澹臺月勾搭上了?”

“沒什麼,東桑空有冶金之術(shù),卻無鐵,我就將燕山十六州的幾座礦山,給了她,順便討了一張冶術(shù)方子。”皇甫熠陽說的輕鬆,如同提及一件家長裡短,禮尚往來。

夜雲(yún)熙一陣怒火中燒,還道他慷慨歸還南曦失地,未曾想他算得太盡,除了這富鐵礦山,還不知有何陰虧藏在裡頭!一時氣憤,不由得大聲說到:

“六月之前,燕山十六州的每寸土地,一草一木,全部歸還我大曦!”

“那是自然,不過,我給都給出去了,豈能出爾反爾,不若你自己找她要去。”那人嗤笑一聲,將這無賴之事,說的理直氣壯,略頓了頓,又補了一句,“你也不是沒有法子,你有一件東西,是她求之不得的。”

“什麼意思?”夜雲(yún)熙隱約覺得,似乎有些連環(huán)套,一圈一圈地套過來,她不是往裡鑽不鑽的問題,而是也許,根本就在裡面。

“你道澹臺月爲(wèi)何來趟這渾水?”那人耐心與她解釋,卻說得她赫然心驚:“那是因爲(wèi),我告訴她,你這小白臉的血,能續(xù)她東桑國師的壽命。”

澹臺東桑,有一國之精魂,稱無上國師,高壽不知幾何,開了天眼,能卜未來,掌澹臺命盤,守東桑氣數(shù)。有讖言曰,國師不與天齊壽,但與國同存亡,國師夭,東桑破,澹臺亡。

“無稽之談!”夜雲(yún)熙覺得荒唐,雲(yún)都秘族,血能御獸,卻從未聽說還有其他神秘之處!

“聽說澹臺的國師生病了,童顏起皺,漸生華髮,夜夜咳血。”皇甫熠陽幽幽笑說,言下之意,你我信不信,都沒關(guān)係,只要澹臺月相信,就成。

東桑人信天奉神,怪力亂神之類,澹臺一族最是講究。瞅著地上那奄奄一息之人,若他的血,若真有這續(xù)命延壽的效用,那澹臺月豈能就此善罷甘休?

夜雲(yún)熙突然有些慌張,又試著搖了搖頭,來理這紛亂心思,捕捉到一絲不對,雲(yún)都秘族的御獸之血,是不是能續(xù)命延壽,這好像還不是重點,重點是,皇甫熠陽是如何知道的?他怎麼會知道鳳玄墨的身份?

她心中開始莫名驚恐,拿質(zhì)問的眼神去看那自鳴得意之人,那人倒也能看懂她的心思,陰測測地,與她緩緩說來,一字一句,一層層揭開那些她所不知曉的隱秘:

“雲(yún)都狐族,血能御獸,狐王之血,還能攝心續(xù)命。可這王族之血,有一處致命死穴,情動之時,血若沾酒,一滴醉三生。當(dāng)年雲(yún)都滅族,欺的便是雲(yún)都公主的血醉。先前打你那小白臉身上的暗器,也沒塗什麼厲害藥物,只是在外頭酒鋪的桌上沾了一點酒而已。”

皇甫說的跳躍,狐王血醉,雲(yún)都公主,沾酒暗器,可這所有,連在一起,鳳玄墨的身份便赫然若揭。可那木頭,一直都瞞著她,瞞得太緊。他真如她所見的那般,是一根忠厚憨實,臉皮兒薄的木頭?

夜雲(yún)熙的心,開始一點點往下沉,沉得有些悶,有些痛,也不知該作什麼反應(yīng),皇甫熠陽卻深曉,該如何雪上加霜:

“你不要告訴我,你什麼都不知道?”

一邊嗤笑她,一邊走過來,見她僵著,便小心翼翼地伸手,取過她手中匕首,拿在嘴邊吹了口氣,又繼續(xù)往她傷口上灑鹽:

“這西凌匕首,剛纔在街面上,可是傷了我好些人。相傳,雲(yún)都最後的王子賀蘭阿狐兒,縱橫香雪海萬里黃沙,盡收十萬馬賊在手,憑的是真本事,卻無人能見其真顏。今日我有幸,見了本尊,果然身手不凡,讓人佩服。”

口上說的是有幸,卻絲毫無喜色,說的是佩服,卻絲毫無誠意,說完,只側(cè)頭盯著她,等著看她的驚懼與笑話。

她的阿墨,不是說他無名無姓,才起的諢名阿狐嗎?不是說他十二歲便沒了族人,孤苦流浪嗎?不是說走投無路,纔去求的鳳家軍收留嗎?雲(yún)都王子,沙漠匪首,好大的來頭!

心中一陣尷尬自嘲,又不願面對,擡頭望著皇甫熠陽,突然腦中閃出一線希冀,想要抓一根稻草般,急切問他:

“皇甫,你騙我,是不是?”皇甫精於人心,知道如何讓一個人心痛。莫不是見著她護鳳玄墨護得緊,故意編些東西來,來折騰她的心。

“我騙你做什麼?”那人冷笑,繼而反問她,“你道我爲(wèi)何知道他在你這裡?”

夜雲(yún)熙心中正有此疑惑,便直直盯著他,要聽說道。那人一句一句,幽緩而沉重,擊在她心間:

“你送來的那三個刺客人頭,確實是蕭家的死士,卻不是蕭家指使,那三人,半年前失蹤於香雪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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