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時辰的風(fēng)雪巡查,又是絞盡腦汁的商議,鳳玄墨本已疲憊。等將領(lǐng)們散盡,他轉(zhuǎn)過身來,看見角落里歪歪斜斜端坐的小人兒,頓覺一陣清風(fēng)拂面,將連日的疲乏一掃而光。
正要上前親近,卻見著那橫眉豎眼刁蠻公主,沖著他勾勾手指,使喚他……脫甲衣,如同曦京城里的南風(fēng)館,那些招呼小倌人上前服侍的貴女一般。
偏生他心中癡戀,日夜肖想,又吃得這一套,一時心醉神迷,禁不住嘴角掛笑,雙手搭腰間鐵扣上,在脫還是不脫之間,摸索徘徊。
那故作一臉兇狠的嬌嬌公主,便揚高了柳葉兒似的眉,瞥一眼他腰間雙手,又抬起眼皮瞪他,小巧下巴一揚,示意他繼續(xù)動作。
他就順從地低了頭,迅速卸下一身戎裝。可那嘴角的笑意,如曇花般,一層層地蕩漾開來,忍都忍不住。他還不至于蠢到不明白,她讓他脫掉甲衣是何意?那冰冷硌人的鐵甲,當(dāng)然是妨礙親近的阻隔,需得卸除了,才能感受到那軟香溫玉,肌膚纏綿。
果然,等他一堆鐵甲落地,只剩貼身武服在身,那小兒便抬起雙臂,翹起懸空的腳尖,示意他去抱。
“這墩子坐著難受,我想換個地方坐。”
這還不容易?鳳玄墨兩步上前,躬身馬步,攔腰攬腿,將她打橫抱起來,開始給她換個坐的地方。
等將人都抱起來了,才發(fā)現(xiàn)一個頭疼問題,這中軍帳中,他為了避免兩國將領(lǐng)之間的高下紛爭,以及商討議事的高效,并沒有設(shè)座位。她先前坐的,是個擱物的墩子,除此之外,就剩一個置放軍中文書的狹窄長幾。
遂將她抱著走過去,胳膊肘順便將那些文書往一邊推了,挪出一個地方來,再將他的心肝寶貝兒放上去。
那些軍文書簡早已堆積如小山,又被他推得猛了些,于是一陣稀里嘩啦驚心動魄的崩塌落地,散了一大片。
他正想松開手上的人兒,彎腰下去稍加拾掇一番,這中軍主帳,總得看得過眼才行吧。那懷中小人兒卻雙手伸來掛住他后頸,一副苦惱不堪的表情,又帶些討好地看著他說:
“我坐了一夜的硬板凳,不要再坐這硬木板,找個軟些的地方。”似乎先前那個硬木墩子,已經(jīng)讓她深惡痛絕,而身下那簡陋的木板長幾,又再度延續(xù)她痛苦的感覺與回憶。
他最禁不起的,就是這嬌嬌柔柔的眼神,心里倒是早已軟成了一灘爛泥,可這帳中,軟的地方,卻只有一個——那個營帳中間簡易木臺子上擱的作戰(zhàn)沙盤。草原地勢多平緩,沙土擬就的作戰(zhàn)地形圖,那上面,倒是有幾處平軟的地方。
低頭看著那雙可憐巴巴期待的眼神,鳳玄墨心里爛成一團漿糊,閉眼不去想明日軍中將領(lǐng)們走進來看到地形圖變成一堆模糊黃沙的狂亂表情,彎腰將她再度抱起,往營帳中間的木臺沙盤上,尋了處靠邊的平軟地形,終于將這嬌嬌兒擱穩(wěn)了。
本想順勢俯身下去,一親芳澤。卻被那纖纖雙手抵了胸堂,慢慢地將他撐了起來。
待他不情愿地站直了,那小人兒又像是作補償一般,來拉他的手,將他雙手齊齊拉到身前,低頭一陣細看,一邊小手捏大掌,嫩蔥似的白玉手指,在他掌心里輕輕地刮,又在分明的骨節(jié)細細揉捏,末了,還捏了那粗糙的指腹,一陣搓磨。
鳳玄墨便覺得,那青蔥十指,就如同捏著他心尖子揉一般,揉得他七葷八素,三魂七魄散了大半。遂也不說話,只低頭帶笑,將她細細看著,享受這片刻的濃情蜜意,巴不得她就這樣一直揉下去才好。
“我本來是來犒軍的。”那小人兒卻停了手上動作,十指一翻,伸進他的骨節(jié)指縫里,與他的大掌交叉扣了,握在一起。
“嗯,我知道。”他老實答到。還在最東邊的戰(zhàn)壕里巡察時,就有軍士來報,說公主來了,他就跟背上插翅一般,飛也似的回來了。又恰逢原定的今夜諸位將領(lǐng)商討議事,他豈能朝令夕改,言出不行?只能咬著牙關(guān),將正事先辦了。
“你知不知道,犒軍的意思?”那人兒卻將一個平常的意思,拿來追問他。
“……”他有些懵懂,不知何意。
“小大王剛才說,犒軍的意思,就是犒勞大將軍。”那嬌嬌公主抬起眼皮,看進他眼睛里,嘴角彎彎,笑得嫵媚,“所以,我是來犒勞大將軍的。”
這個解釋也算是新奇,犒勞他么?他心中升起一股暖意,還有……燥熱。忍不住心猿意馬起來,這般妖妖嬈嬈的,是要準(zhǔn)備如何犒勞他?
“你不知道,曦京那些偷會情郎的貴女,外里穿得周武鄭王,中規(guī)中矩,脖子往下,一寸肌膚都瞧不見,其實那深袖大袍里面,是不著寸縷的,百褶長裙一掀,就可以往情郎身上坐……”
那與他幾近貼面而坐的人,一雙膝蓋抵他腿前,一邊講些曦京貴圈的荒唐風(fēng)流事,一邊抬手來扶他的腰,慢悠悠地,一路往后腰上蹭。
鳳玄墨開始雙腿發(fā)軟,身子發(fā)緊,腦中突然閃現(xiàn)一個沖動,想要掀起她的裙邊,看一看,這古靈精怪的人兒,什么稀奇事做不出來。
“可是,這雪天太冷,胡服吝嗇布料,又不遮肉又不御寒,我還是,沒有勇氣學(xué)她們罷。”
未等他動作,那人自己話頭一轉(zhuǎn),勉強摁住了他的綺念,卻又像在熊熊燃燒的干柴上澆了一滴水——除了冒絲煙氣,什么作用也起不了。
“不過,我來之前,特意牛乳沐浴,中衣染香,還讓紫衣替我好生畫了妝容。你仔細看看,是不是很漂亮?”
那幽幽話意,再次迂回一轉(zhuǎn),轉(zhuǎn)得他腦中暈乎,心中脹滿,再借著油燈仔細一看,果然是云鬢染霞,玉頰生暈,朱唇欲滴,比平日里添了幾分艷色,如個畫中美人,似真似幻,攝人心魄。
“漂亮……”他順著她的問話,深深濃濃地答到,卻無再多的花言巧語。每逢此時,他總是言拙。
“你再聞聞,是不是很香?”竟然伸了秀長臻首,遞近了要他聞。
“香……”他腦中斷弦,本能地深深嗅了下去,從發(fā)絲,臉頰,耳后,領(lǐng)口,一路沉淪,淡淡體香,濃濃入鼻,浸得他五腹六臟都在顫。
“去年的除夕夜,在木樨鎮(zhèn)馬場,你趁我喝得醉醺醺的,就偷著親我,我被捂得喘不過氣了,就在你唇上咬了一口。第二日,你欺我記不得,騙我說唇上的結(jié)痂,是被野貓咬的。你此刻想不想,再被野貓咬一口啊?”那暖暖香香的白玉手指,終于摸上他唇角,一邊在他豐唇上流連,一邊新賬舊賬一起算。
“想……”他已經(jīng)是被撩得沒了魂,喉結(jié)滾動,重重吞氣,又猛地點頭,心里直道,還在問他想不想,他簡直是想得要命,命根子都在想。
“呵呵,可惜啊,犒勞大將軍嘛,本來可以有的,可是,你讓我等了這么久,現(xiàn)在,什么都沒有了,我要回去了。”那突然變卦的小人兒,伶牙俐齒,話鋒急轉(zhuǎn),一邊說著,一邊抬手,使力將他往后一推,眼看就要滑下臺子來,一走了之。
他心中一堆干柴燒得噼里啪啦,渾身上下已經(jīng)燃成烈火,那舍得她就這樣溜之大吉?一個眼疾手快,將那滑下一半的小魚兒堵在身前,雙手掐腰,將她提了,重新擱回臺子上。
這回,他也學(xué)精了,也不等她如何磨嘰,一個傾身便湊上來,將她一把抱住,急急地求她:
“公主……好歹讓我親一口……”好歹,讓他嘗一口甘泉,以慰干渴之苦。
“就一口?”那小人兒見被攔住了去路,又被制在懷里,便轉(zhuǎn)著晶瑩眼珠,軟下勁來,嬌笑著問他。
“就一口。”他妥協(xié)地哀求。一邊虛摟著那窈窕腰背,防著她往臺下滑,一邊就要低頭遞唇,饞慌了猛吃一口。
哪知那伶俐之人,妖精似的,突然一個仰身曲腿,整個身子縮回到沙盤上,再一個揚腿翻身,就在那作戰(zhàn)地形圖上,手腳并用,朝帳門方向開始爬起來。一邊飛快地爬,一邊飛快地說:
“我母后說,男兒猴急時說的話,都是作不得數(shù)的。”
說完,又撒下一串銀鈴般的嬌笑,那個制作精細的沙盤布局……算是被她徹底毀了。
鳳玄墨一個心痛閉眼,決定先不去想,明日該如何解釋這沙盤的問題。再次睜眼,便定睛觀察,看她要往何處下來,她爬得再快,哪有他截得快。只要從她下來的地方,堵截了再捉住就是。
他這下明白了,這嬌嬌小人兒是在故意逗他,是在惱他不踩竅,讓她等久了。那么,遲到的總比不來的好,只要將她拿住捉穩(wěn)了……一切都好說。
這出追逐大戲正上演到緊要關(guān)頭,帳門邊突然響起一個高揚的稚嫩童聲,讓這個抽風(fēng)的畫面嘎然靜止:
“母親,時候不早,別玩了,該回去睡覺了。”
是托雷小大王,小小的身子,筆直地站在帳門口,滴溜圓的雙眼直盯著這荒唐畫面,卻又一臉非禮勿視,什么都沒有看見的鎮(zhèn)定與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