扁毛離開周青峰的指揮部,一路向西北飛,返回在京城的郭家宅院。由于郭家人丁不旺,郭不疑也不喜外人打擾,這宅院從外頭看也就前后兩進,小的可憐。不過避開屋外的障眼法陣,其內(nèi)卻是亭臺樓閣,水榭花廊,應有盡有。
扁毛回來就朝郭嬌的閨房飛,可半路卻被郭不疑一聲輕呼給喊了過去。宅院后花園的一顆大樹下,郭不疑正跟個陌生老者對弈。他將扁毛喊過來就問道:“那小子怎么樣了?”
扁毛蹦蹦跳的上前,猶豫了一會便說:“我昨天先去天津衛(wèi)城看了看,城內(nèi)雖然已經(jīng)戒嚴,可官軍卻亂糟糟的。幾個衙門的官員都在相互推諉,連個主事的都沒有。周青峰在城外四下攻略,屠殺官紳,兩三天的時間就攻破了十幾家豪門。我特意去了幾家被攻破的官紳田宅看過,周青峰的人擅用火藥,動輒爆破。不少天津的修士都扛不住這等狠辣攻擊。其手下兵卒皆是精銳,行動迅捷,士氣極高,軍陣之術(shù)更是處處可見。有些官紳仗著自己修為不低試圖偷襲,卻也落敗身死。我尋了一天,才在大沽口尋到周青峰。那家伙威勢不必以往,夜間望去,其靈力之焰猶若紅日初生,光芒萬丈。我……把那架三翼機丟給他就回來了。”扁毛說到最后停頓一二。郭不疑便眉頭微皺,問道:“我讓你問的事,你問了沒有?”
扁毛頓時腦袋耷拉,沮喪地說道:“我問他登陸天津到底想干嘛,他說為爭霸天下。我還以往他是為大小姐而來,誰知竟然不是,便氣惱飛回來了。”說著話,這傀儡鳥還用爪子在地上直劃拉,一副做錯事卻又不肯認錯的模樣。“那家伙真是辜負大小姐一片心意。”
扁毛說的兒女情長,郭不疑卻當即大怒,“我讓你問這‘革命軍’為何優(yōu)待凡愚卻無視賢良?讓你問他為何屠戮官紳如此酷烈,可有回旋余地?讓你問他對這天下修行同道是何態(tài)度?起兵一年為何從不下榜招賢?誰讓你問登陸天津是不是為嬌兒而來?”
扁毛繼續(xù)耷拉著腦袋用爪子撓地,弱弱的低聲說道:“主人這問話也是落了窠臼。那小子做事心思堅定,加之當前大勢已成,他要殺誰用誰豈是我問幾句就能改變?還不如問問他愿不愿意娶大小姐為妻,說不定那天還能當個正宮娘娘。”
“你這呆鳥真是大逆不道。”郭不疑更是大怒,袖子一甩刮出道狂風就把扁毛給吹了出去。倒是正在跟郭不疑對弈的人連連擺手,一臉苦澀地喊道:“郭大師,郭大師先別氣惱。剛剛這些事都不需問。鄭某深夜拜會,其實只想問問那周青峰可還有受封歸降的心思?他若是愿意罷了刀兵,我便讓我女兒去勸皇上,大不了給他封侯。絕不會虧了他。”
和郭不疑對弈的人年紀不小,衣著華貴。可他滿頭白發(fā),神情急迫,看樣子便是遇到了大麻煩。郭不疑一袖子甩開扁毛,又對這對弈老者告謙道:“鄭老國丈,實在對不住了。郭某御下無方,連只鳥都管不好,實在有負重托。”
鄭姓老者再次擺手哀求,“郭大師就別再跟老朽兜圈子了,你與那周青峰交情好,可否讓貴屬再跑一趟?鄭某只想問清消息求個心安,只要周青峰愿意招安,一切都好說。”
郭不疑還是一臉的歉意,卻只說‘天色已晚,周青峰那小子脾氣不好。再去驚擾只怕適得其反,不如擇日再談此事。’如此推脫之下,這鄭姓老者是哭哭啼啼的離開郭家宅院,出了門更是要號啕大哭。
等這老頭一走,郭不疑也如釋重負的長嘆一聲,自言自語地說道:“郭某還以為到了京城能清靜些,誰知道應付這些高官顯貴還更累人。我在遼東時還不為五斗米折腰,到了京城竟然發(fā)現(xiàn)隨便來個人就是我惹不起的。”
郭嬌正好出現(xiàn),聽著自己父親自嘆便問道:“爹,剛剛那老頭是誰呀?我聽他走的時候還在喊什么‘天亡我鄭家’。他是那個鄭家?”
“還能有誰?福王的外祖父,鄭貴妃的父親,國丈爺鄭承憲。這老頭還想著送自己外孫上皇位,可朝野上下無人支持,他找來找去竟然跑去勾搭周小子。現(xiàn)在周小子帶兵登陸天津,他便大難臨頭了。”郭不疑嗤笑了幾聲,卻又轉(zhuǎn)而長嘆道:“這天下越來越看不懂了。”
父女倆都默然,倒是扁毛又蹦蹦跳跳的跑過來,委屈的喊了聲:“大小姐,主人每次敷衍別人都拿我做戲。”
郭嬌卻狠狠的瞪了扁毛一眼,氣惱地說道:“你剛剛說什么來著?讓你去跑腿送三翼機,你把我扯上做什么?”說完她又想起扁毛胡扯的什么‘正宮娘娘’,頓時臉頰滾燙,扭頭就跑了。
扁毛又只能委屈的看向郭不疑,可郭不疑卻抬頭看天,神情凝重的自語道:“天機天象亂套了。自打周小子殺到天津,整個卦算之術(shù)就徹底亂了。原本大明朝還能再多撐幾年,可天津是漕糧北運的重地。周小子夠狠哪,打蛇打七寸,他直接打到大明的要害上了。”
扁毛低聲問道:“主人,周小子會當皇帝嗎?要不我們?nèi)ネ犊克伞K笮〗汴P(guān)系匪淺,說不定真能當個皇后皇妃,讓郭家一飛沖天。”
“胡說!我才不嫁那個臭小子。那小子拈花惹草,身邊女人多的很,我才不要嫁他。”郭嬌的聲音從宅院深處傳來,厲聲喊道:“扁毛,你給我死過來,不許再胡說八道。”
扁毛沒奈何,只能飛向后院去挨批。
郭不疑則一直看著天空,繼續(xù)自言自語道:“當今圣上已經(jīng)老朽,陽壽將盡。太子沉溺酒色,福薄的命,一旦登基便是死期。皇太孫倒是福緣厚些,可他到底還是年幼,哪里能掌控大局?大明將亡已是定局。可新皇在何處?我根本沒看到新的帝星出現(xiàn)哪?”
郭不疑在夜觀星象,在皇宮大內(nèi)的宮墻后的觀星臺上,也有個宮裝女子在關(guān)注這天下大局的變化。這女子身穿繡有百鳥圖案的五彩霞衣,其體態(tài)華美豐滿,氣韻動人,叫人望之傾心。
女子身旁還有個八九歲大的蘿莉,抓著其霞衣的衣角扯動問道:“娘親,你在看什么?”
宮裝女子低頭微笑道:“娘親在賞月呀。”
“娘親騙人,天上只有滿天星星,根本沒月亮。”小蘿莉嘟嘴說道。
呵呵呵……宮裝女子伸手摸了摸小蘿莉的腦袋,又繼續(xù)抬頭看天。小蘿莉在觀星臺上待的不耐煩,來回扭動身子哀求道:“娘親,你去打周青峰那個壞小子,好不好?他用炸藥嚇唬我,把我嚇的心都要跳出來了。”
小蘿莉做出驚怖的表情來表示自己確實被嚇到了,“我以前從來沒被嚇的這么慘過。那個壞蛋故意搞這么大陣仗,恨死他了。”她又在不停的扯動宮裝女子的衣角。可宮裝女子卻自顧自的長嘆了一口氣,說道:“大明的帝星暗淡無光,回天乏力了。”
小蘿莉眨巴眨巴眼睛,問道:“那周青峰那么兇,他會當皇帝么?”
宮裝女子也是為此疑惑,“奇怪的地方正在于此,那周青峰根本不對應天上任何一顆星辰。他身上已經(jīng)凝聚了萬民的愿力,隱隱有王者之氣。按說下一步便是凝結(jié)真龍,可實際上……這天象太詭異,娘親活了無數(shù)世,從未見過這等奇事。”
“那就是說周青峰福薄當不了天子嘍?娘親更不用怕他,快快去收拾他吧。”小蘿莉又扯動女子衣角,“娘親出馬,肯定能把他好好的打一頓。哼……看他以后還敢不敢用炸藥嚇唬我?!”
說到炸藥,宮裝女子也是皺眉。她低頭問道:“女兒,那周青峰真的用炸藥炸掉了遼陽的一面城墻?”
小蘿莉點頭如啄米,“是啊,是啊,太嚇人了。我從未見過如此威力的術(shù)法,一擊之下直接毀掉七八丈長,三丈多高,兩丈寬的城墻。而且那小子還不止炸掉一面城墻,四面都炸了。就算如此,他竟然還有很多很多炸藥。就算我們有不死之身也會被炸成灰的。”
宮裝女子嚴肅了幾分,說道:“我們鳳凰一族歷來侍奉真龍,可大明皇家的真龍之氣越來越淡,已然叫娘親心生厭惡。那周青峰能掌握如此毀天滅地之力,我轉(zhuǎn)而侍奉他也并無不妥。可是他……唉……”
宮裝女子連連長嘆,對小蘿莉說道:“現(xiàn)在沒人說得清這天下到底要落在誰手里。你玄龜爺爺決定力保大明中興,要保漢人江山不滅。白虎則去了遼東,說什么真龍主殺伐之氣,應該在北面異族。如今戰(zhàn)亂已起,一場腥風血雨是少不了的。娘親也委實難決,不知該何去何從。我思慮再三,還是只能留下幫扶大明。不管今后生死,就算是回報他們這兩百多年來的供奉了。”
小蘿莉倒是雀躍,拉著宮裝女子的手樂道:“好啊好啊好啊,娘親快去收拾周青峰那小子。逼他不許再用炸藥,他用一次就打他一次,打到他服為止。”
對于女兒的天真,宮裝女子唯有苦笑。她又一次抬頭看天,心中暗道:“星象破碎,乾坤崩解,難道又要來一次神州陸沉?這真是天亡之兆啊!”
第四卷 萬仞擔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