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極隨宣崇文進城,見街道寬敞干凈,兩邊成排的樹蔭后多了許多民宅,還有一些羌人開設的皮貨店鋪和食肆。小巷里還有貨郎在挑著擔子叫賣一些吃食和小玩意兒,一群小孩流著口水追趕,欲求而不得。
“還真是大變樣了……不比關中差多少!”卞極有些感嘆地說。
“那是!怎么說也是個團練州,前前后后可是接收了六七萬人口,再加上黨金武和梁苯吉的部落歸附,這就十好幾萬了。不過話說回來,一個州不到二十萬人口還是太少,至少要有個五六十萬。”宣崇文說。
“據說礦場在會寧關那邊,得空去看看,不知我們商行能不能承包過來?”卞極就是為這個來的,當然要先了解一下。
“哈!那你要和元貞談談!我們現在建設的重點不在南面,而在州北烏蘭縣到蔚如水兩岸,移民有一大半安置在北面了,中衛那里準備設個縣,還有河池,這兩地目前只建了個軍堡,若筑城的話,這個工程你可以接下來。”宣崇文笑著說。
“那些可以交給劉顯聲了,他不能總呆在延州吧。”筑城這種事,卞極沒什么興趣。
二人一路到州衙,卻見宗景澄帶著數名親兵風塵仆仆地從北面街道上過來,他身后還跟著一名蕃人,卻是沈金剛。
“咦?你怎么南下了?有事?”宣崇文看了看沈金剛,訝然問道。
宗景澄點點頭,將戰馬交給隨從親兵,帶著沈金剛先進了州衙。卞極跟著宣崇文隨后進去,州衙里冷冷清清的,除了看門的差役和仆從,就只有幾名青袍小吏在兩邊官房里值守辦公。
繞過大堂到了后面的刺史官房,章鉞是遙領州刺史之職,常年都不在這兒,坐衙的就是團練副使宣崇文了,他的家眷也都接過來了,都住在后宅。
“公事還是私事?說說看……”宣崇文微笑道。
“是關于河西的事,先從甘州回鶻說起,就在兩個月前,山丹回鶻王宮發生了兵變,現任的可汗藥羅葛仁裕被自己趕車的馬夫刺殺。隨后,仁裕可汗的堂弟密里蘇率兵進宮斬殺了仁裕可汗的妻兒老小。
而密里蘇的長子景瓊也同時行動,邀請了仁裕可汗的外戚妻弟及其嫡系將領十余人一起行獵,卻趁機將他們全部殺死。之后,回鶻汗族擁立了景瓊為可汗。而這密里蘇父子,就是當年順化可汗狄銀可汗的子孫。”宗景澄詳細說道。
“有點不太明白,這新任可汗景瓊與我們有什么關系嗎?”宣崇文一頭霧水,不過他很快就抓住了事情的關鍵。
“大有關系!因為甘州回鶻新任可汗景瓊,就是涼州折逋嘉施的孫女婿,而折逋嘉施這老頭和景瓊的父親的密里蘇關系非常親密,所以,涼州的局勢要出變化了。”
沈金剛接口道:“可不僅僅如此,今年以來,折逋支頻頻南下青海鄯州,他們是從甘州繞道南下的,至于去做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折逋氏以前和鄯州青塘羌有什么交情嗎?”宣崇文皺皺眉問道。
沈金剛搖頭說:“以前他們和甘州回鶻互為敵視,連甘州都進不了,自然無法南下。最多也就到蘭州,和拓拔波固有些來往。”
“局勢未明,這事我們也不好擅自決定什么,報與元貞拿主意吧!”宣崇文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但也不著急。
“我覺得可以派遣商隊過黃河,走拓拔波固的部落到蘭州、鄯州探探情況,否則到時涼州出事,我們兵力不足,路途又遠,趕都趕不及。”宗景澄提議道。
“嗯……這倒是可以,至少我們要知道折逋氏和青塘羌有沒有勾結,那你此來就是為了這事?”宣崇文看向沈金剛。
“是的,我家族長讓我提醒各位一聲,另外讓我去見章將軍!”沈金剛點點道。
“鄯州是個不錯的地方啊,我可以走一趟!”卞極一直旁聽,這時開口說。
“可以!你先等幾天,我給你安排兩個副手。”宣崇文同意下來。
次日一早,宣崇文派人傳令給遠在河池的梁苯吉、梁鬼苯父子來州衙,然后帶著數名隨從騎馬出城,到城南十里的河口鎮,這兒是今年剛建起來的鎮子,住著白蓮社那一幫核心徒眾,有五六百號人。其余的都被宣崇文按章鉞的指示,用了些小手段分散到各地了。
河口鎮內只有東西一條街,西到黃河岸,東到祖厲河岸,住在這兒的民眾以屯田,閑時捕魚、養雞鴨牛羊謀生,現在算是安穩下來了。
鎮內最大的宅院占地十幾畝,那就是周全智的住處,還是白蓮社徒眾們日常聚會之地,不過沒打什么招牌,也沒什么標志性建筑。周全智倒是提了好多次,想建一座白蓮寺,還讓宋瑤珠來請求,宣崇文沒答應她,讓她們找章鉞。
封乾厚編撰了一些新的經文派人送來,宣崇文強塞給周全智,老頭近來正為這個傷腦筋,時常召集幾名香主過來商議,想把亂七八糟的經文整理重編。
正是雨后的天氣,鎮內的路還不錯,都是河砂鋪過,沒有積水。到了大院前,與門房說一聲,宣崇文直接進去,前庭正門前立著兩蹲蓮花座佛像石雕,看得宣崇文直皺眉。門房帶他到了中堂外,周全智正等著。
“宣使君前來!老朽有失遠迎,恕罪則個!請!”周全智微笑道。
中堂上布置得很簡陋,墻上都是些蓮花佛像圖案,地上除了一張矮幾和四個鋪團,竟然別無他物。宣崇文在矮幾一側鋪團上跪坐了,開門見山道:“某過兩天派商隊走一趟鄯州,而周先生自稱白蓮社為正宗教派,有教化萬民之責,是否愿意了解青塘羌人風俗,有何崇拜?”
“哦?自到了會州,老朽就一直在走訪羌部,還真是頗有所得。不過鄯州太遠,老朽年紀又大了,怕是行不得遠路。”周全智人老成精,不拒絕卻也沒答應。
“某不能同意你建白蓮寺的要求,否則溫別駕、李司馬那里說不過去,你要明白本官的難處。不過,你若是愿意將所謂的白蓮社改個名目,那就另當別論了。”宣崇文提出了條件,這是章鉞要求,但老頭死也不答應。
“這事別再說了,教門徒眾們也不會答應,要老朽出力也行,畢竟我社中徒眾也接受了你們那么多救濟,你得有誠意。”
“好吧!黃河對岸有拓拔波固部,還有許多蘭州羌,你們去那邊講授經義,若能讓他們崇信,并返歸朝庭接受招撫治理,那某也可以請元貞為你上書天子,如何?”宣崇文笑容可掬,若周全智真能做到這此,上書當然沒問題,就怕他們做不到。
“一言為定!任重道遠,雖千萬人吾往矣!老朽還有些事情需要與章將軍說說,可否讓夫人帶個信回去?”周全智問道,宋瑤珠現在的身份不一樣,很多事情周全智不愿再讓她參與,作為自己與章鉞溝通的橋梁就行了。
“這當然沒問題!”宣崇文爽快地同意,他也不希望宋瑤珠待在會寧,天天來請求建立白蓮寺,可又不能同意,還不能讓溫元愷和李良弼知道,吵得他頭大如斗。
數天后,宣崇文從梁苯吉的羌部中挑出兩百好手,從親兵中選出一百擅長繪制地圖的斥候,由卞極、周全智、梁鬼苯率領,趕著三四百匹騾馬裝載的貨物向鄯州出發。
宋瑤珠則帶了宣崇文和周全智的信件前往鳳州戰場前線,還有沈金剛同行,河西的事情需要章鉞和封乾厚來謀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