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詔書賜發,以鳳翔節度使王景兼西南行營都招討使,向訓兼行營兵馬都監,章鉞兼行營馬步都指揮使,慕容延釗副之,昝居潤為客省使,擇四月初八西征。
這幾道詔書并非當庭賜發,而是召章鉞和向訓進宮,至于王景,則是派內殿直前往鳳翔府宣詔,雖然沒大張旗鼓,但也沒什么保密性。
慕容延釗和李處耘、石廣均三人在有條不紊地準備著,章鉞反而沒什么事做,早上去軍營看看,下午回家處理離京后的瑣事。
有點郁悶的是,楊君萍和程雅嬋的妊娠產期可能就在四月底或五月,卞鈺可能也是七八月的時候,這恰好都錯過了。章鉞心下內疚,趁著最后一點空閑,少不得多陪陪她們。這些事還得符金瓊操持著,她一個初嫁小娘也沒什么經驗,便說到時請母親李氏過來幫忙照看。
章鉞想著老丈人府宅離自家也近,這天便帶著妻子回門一趟,不想符彥琳將三子昭吉叫出來,讓他跟隨出征。符昭吉在家排行為六,年二十歲,符金瓊排行為七,與長兄昭文都是李氏所出,算是妻兄了。章鉞見昭吉生得身材修長,有些拳腳武藝的樣子,便欣然同意下來,用為親衛副都頭,給楊玄禮打下手。
諸事安排妥當,初八日一大早,章鉞與妻妾道別,讓宋瑤珠帶上了她的婢女,兩人換上軍服混在親兵隊列中,帶上封乾厚隨行,騎馬趕到軍營時,慕容延釗已率兵列隊整裝待發,李處耘和石廣均則帶著輜重糧草及鐵、木工匠、軍醫等后勤人員,一一準備到位。向訓也帶著鎮安軍牙兵三百騎先到了,他在京中是隨章鉞出發。
一進大營,王樸也帶著昝居潤來了,王樸是代皇帝和樞密相公們前來揮酒踐行,面對校場上出征的一萬一千禁軍士兵簡單說了幾句,算是鼓舞了一下士氣。無非是許諾立功厚賞什么的,這年頭沒有正式軍餉,也是應有之義。
簡單的儀式結束,章鉞和向訓率兵出營,浩浩蕩蕩向西開拔,一路曉行夜宿,途中多由州縣補給糧草,到洛陽與鎮安軍五千兵會合,十二天后的下午到達潼關關城外宿營。
潼關駐軍似乎增加了,守關都使仍是康成澤,他早就接到了禁軍將要通過的公文,關城外的大營都扎好了,士兵洗澡的熱水、晚膳什么的都準備得妥貼之極。章鉞直接率兵進駐宿營,剛沖了個澡換身衣服回來,就見軍帳外一人低著頭來回徘徊著,正是康成澤。
這貨不是剛走么,怎么又來了?章鉞上前問道:“康都使有事么?但言無妨!”
“也不是什么大事!有人托我送一封信給章將軍。”康成澤笑了笑,從懷中取出一個小竹筒遞給章鉞,拱拱手轉身走到一旁等著。
“多謝康都使!”什么人居然能請動康成澤送信,章鉞納悶地擰開小竹筒,扯出一卷薄絹來,上面只有幾個娟秀的小字:請入關城一見!有急事!落款是雪蓮。
章鉞不由恍然,臉色隨之變幻不定,笑著問道:“托你送信的人住在關城內何處?可有什么話讓康都使明說?”
“這倒沒有……不瞞章將軍!人就在我府上,不過你放心,是由賤內接待著。”康成澤暖昧地怪笑道。
“呵呵……現在天晚了不太方便,這樣吧!章某明日一早率兵通過關城,到時順便到康都使府上一見。”沈雪蓮居然住進了康成澤府中,章鉞心中一陣驚訝,交淺言深沒好多問,想了想回了一句,將康成澤送出營地。
轉身走進大帳,宋瑤珠換去了軍服,只穿著睡袍就從后帳出來了,里面還有嘩嘩的水聲,那是婢女在洗澡。她的頭發還在濕漉漉的滴水,用毛巾擦著,有些慵懶地輕嘆道:“唉……行軍真是累,實在太不方便,今晚我們吃什么?”
“本將軍的膳食不會太差,你快點梳好頭發回避一下,我喊親兵送來!”章鉞有些疲憊地伏在桌案上說,行軍帶女人真是不便,妻兄符昭吉都看出來了,不過他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可不敢多嘴。
一夜無事,早上天還沒亮,章鉞和向訓率兵出營列隊,關城東門隨之大開。章鉞與身邊的宋瑤珠說了一聲,再派親兵通知向訓,先帶著楊玄禮一都親兵騎馬入城,去見康成澤。
一萬大軍通過關城,也是需要一點時間的,可算是不露痕跡。到了城內軍衙前,一名士兵直接帶章鉞到后宅一間偏廳內,只等了片刻,杜悉密就帶著沈雪蓮進來了,隨之朝章鉞咧嘴笑了笑,帶上門在外守著。
沈雪蓮身著緋紅的箭衣窄袖武服,下著紅色長褲,腳蹬黑色小皮靴,頭發也是綰著男子式樣的發髻,進門呆立在那兒,臉色很復雜,看著章鉞的目光時而柔和閃亮,時而又帶著冷意,嘴唇動了動,卻什么也沒說出口來。
“不知不覺離開涼州一年多了,就寫了四五次信給你,實在委屈你了!”章鉞起身上前,張開雙臂就要施展一個熊抱,不想沈雪蓮卻輕笑一聲躲開了。
“委屈?你娶妻了吧?兩個!還有侍妾,是么?”沈雪蓮冷笑著反問道。
“咳咳……是有這回事,早在認識你之前,那兩門婚事就是說定了的,想必你也聽杜悉密說了吧?對了!杜悉密不是應該在會州么?你怎么在這兒?”章鉞疑惑地問。
“這說來就話長了,候章到涼州上任后,開始還挺好的,沒想自去年開始,他竟然借故撤了我二叔的職務,將我父親調為昌州刺史,升崔虎心為涼州刺史、兼掌牙軍。這樣也就算了,折逋氏頻頻襲擾我們六谷部,候章竟也不理會,我父親氣不過決定到東京上貢,堅決要我同行,你一定很高興吧?”沈雪蓮嘴角帶著冷笑,眼中滿是怨憤之色。
“什么意思?你父親也來了嗎?他住在哪兒?這是要送你進宮嗎?”章鉞大吃一驚,連聲問道。
“正是!我就要去東京了,將成為皇帝的妃子,至不濟也是國夫人,而你……”
“你想進宮?做夢!”章鉞大為惱怒,其實候章的作為都是他打好的基礎,不想沈念般竟然這么大的反彈,還想抱皇帝的大腿。而皇帝郭榮為了安撫河西涼州,說不定真會接納沈念般送女兒進宮,那簡直不能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