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等豎子不知禮法,不曉大事,章太尉但請懲治,趙某先走一步!”趙匡胤拱了拱手,深深看了章鉞一眼,率兵大步離去。但出了大殿顯是又不放心,讓親衛指揮趙安業留下了。
趙普跟在后面欲言又止,想說些什么卻沒說出口,忍不住又停步對趙安業吩咐了幾句,這才又追上趙匡胤遠去。
“爾個章屠!你欺人太甚!若有膽便將爺爺正法,否則來日百倍報之!”王彥升被士兵們倒拖而出,按在大殿廊檐臺階下呈“大”字形匍匐在地,口中兀自叫罵個不停。
“是么?殺你有如捏死一只臭蟲!不過上天有好生之德,本公饒你一命!”章鉞冷笑一聲,嘴上這么說著,心中不由思忖,有道是:打蛇不死,必有后患!這家伙精擅劍術,又通騎射,若以后趁自己不備時陰那么一下真是防不勝防。
可眼下若真殺了他,皇帝面前又交待不過去,丟掉爵位和兼領散官無所謂,但在這個關鍵時刻真是壞了大事,不過,不打死,廢了他總是可以的。
“張將軍也是習武之人,應該熟知人體經絡,或大拇指的妙用吧?手陽明大腸經連接食指,手厥陰心包經連接中指,若斷則全身有力無處使。若大拇指骨折,空有一雙手,卻再也抓不住任何東西!”這么想著,章鉞步下臺階,走到張光翰身邊小聲笑道。
“哦……聽聞章相槍法了得,果然是此道高手,佩服!”張光翰一聽心中恍然,自是知道該怎么做了,可這樣一來,他在禁軍中就算是打上了章鉞的標簽,以后就屬于章鉞的人了。可現在這個情況,他必須要站隊。
說起來,有人稱自己為“太尉”,有人稱自己為“相公”,不過甚少有稱“秦公”爵位的。因為章鉞暫時只是以武臣功勛加相銜,但不是正式入中書省參知政事,或樞密院主事的,所以稱相的人,自然是表示善意。而稱太尉,就顯得一般了。
“若改天有空,我們切磋切磋?”章鉞面露笑意,細長的眼睛都瞇成了一條線,伸出大手拍拍張光翰的肩膀,拉攏之意真是太明顯了。
“豈敢豈敢!末將肯定是不敵的,但若能陪章相走兩招,定是受益菲淺!”張光翰一臉的不好意思,有些忸怩局促地憨笑,雖說順勢抱了個大腿,就不知是否穩妥。
“好說好說!歡迎文楨隨時登門!”章鉞改口稱起了表字,大笑著轉身,步上元和殿廊檐下,韓通這時已經帶部份士兵抬著遼國皇帝的御榻開溜了,只剩下鄭從暉等兩個指揮還在殿門口處,看著被打得殺豬般慘叫的王彥升指指點點,章鉞招呼了一聲:“我們走!”
出元和殿東掖門就出了皇城,再穿過幾處附屬宮室大院,出宣和門才算出了宮城,章鉞帶著鄭從暉等千余士兵,順宣和門大街一路向北,沿途聽到城內各處里坊傳來喊殺聲,小規模戰斗還沒結束。士兵們一經進城分散,很難再調動,不過明日一早天亮時,府衙前的鐘樓一百二十響就是最后封刀期限,不回營亂闖濫殺的,一經被發現是就地處斬。
回到廣安門處的南京留守府前,天色已近黃昏,已有虎捷左廂士兵四面布哨值守,過前門時,羅彥環聞訊帶著一眾軍將迎了出來。
“張令鐸沒回來么?打到哪兒了?”章鉞隨口問了一句,想了想又吩咐道:“派一千馬軍出城,打探一下城北城西,看蕭思溫和耶律楚思是不是逃了?”
“已經派人去了啊,還沒消息回來,不過張令鐸占領了時和坊南京路轉運使衙署,包括官倉等,還奪下了安東門北面的遼軍大營,收獲也算不小。嘿嘿……不過我們拿下了南京留守府、包括南京都總管府,這官衙后面就有一個巨大的武庫,主公要去看看么?”羅彥環有些小得意地笑道。
“不必了!正常來說不會有什么好東西,還是先查封,待明日通知行在竇儀等人進城來驗收,我們控制好現有坊區地段,維護民宅安全,以免再起兵禍。明早天亮之后,立即派兵沿街巡邏,清剿殘兵,收走尸體,三日之后要解除宵禁,部分市集恢復營業,街道可以通行!”
“那末將這就安排下去,另外有些來不及逃走的留守府漢官,他們實際掌握著錢糧帳冊,以及整個幽州治下州縣官員名錄檔案,是否要接見安撫?”羅彥環又問道。
“哦……這個很重要!接收了幽州,總要知道治下人口及財稅情況,趁天色還早先審問過,馬上整理出來再連夜接見,明日一早陛下若進城,正好獻上去。”
章鉞點點頭,先去休息了一會兒,再到府衙正堂上,里面已是燈火通明,羅彥環帶著一干軍吏將各類帳目抬出幾十大箱來,正自緊急盤點,忙活了上個時辰,才將帳目分門別類,但接下來需要統計出真實數據,便將留守府漢官押上大堂核對。
“報:南京留守府長史趙延恩帶到,請章相示下!”呼啦啦的一大群人被帶到了大堂外,兩名士兵先將一名身材微胖的青袍中年人帶了上來,軍吏則在前拱手請示。
“揭掉他的官帽!真是太難看了!”章鉞哼了一聲,這趙延恩頭戴著遼國官員的皮毛披領卷檐帽,很有像那個時空我大清官帽的樣子,但卻又有點不同,沒尾翎,也沒東珠的頂子。
軍吏干笑一聲,轉身一把掀掉趙延恩的官帽,頓時露出了契丹人的髡發,也就是從前額發際到后脖頸中間一大塊剃得光光的,但耳朵周圍一大塊卻又留下,兩邊各揪成一個小發辯。這發式真是丑陋得惡心,配合上唇和下巴的一把胡須,又很是滑稽,簡直和時下流行的參軍戲中白鼻子小丑一樣。
噗哈哈哈……章鉞不由大笑起來,士兵們和軍官們也跟著哄堂大笑。趙延恩左右偷看了一眼,羞愧地低下了頭看著腳尖。
“傳我軍令!但凡抓著漢官漢吏及軍士,若蓄髡發者,一律剃成光頭。另外需問明,若是主動效仿契丹人發式的一律斬首,被勒令者,需問明有無罪過,無罪者可以寬恕!”
章鉞當即嚴令,讓羅彥環取來筆墨,找出一塊可供書寫的寬大薄絹,鋪平了奮筆疾書,寫成一張布告,這樣明天一早就可張貼出去,軍士們有法可依,也知道如何處理這種漢官俘虜。
“趙延恩是吧?籍貫何處?宗族幾人?有無在遼國他處為官者?”章鉞端坐帥案后嚴厲地喝問。
“回將軍的話,遼國南京留守府長史、判官、司馬、度支等都是幕府雜官,屬于府衙任命。小人家室便在城內,族中只有兩房,族弟趙延興任宛平縣令,再無其他為官者。”趙延恩低頭回道。
“初步判定可用!帶走!下一個!”章鉞揮揮手,軍吏將趙延恩帶往一邊核對帳冊,堂外士兵又押上來一人。
當晚,章鉞將俘虜的府衙官吏全體辯認一遍,暫時沒查出什么助紂為虐事跡的,但又熟知本地事務的,先留下來協助處理府衙事務,日后是否繼續任用,則等明天皇帝進城后再行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