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浩武長劍擊空,騰身而起。冷冽的劍意,如同無形氣浪,一波波四射而去。
“漫華霜隱。”溫浩武清冷的聲音響徹全場。夜幕之下,白衣過處,銀光急閃,劍舞長空。
“漫華霜隱!”莊丁們齊聲高喝,場上情緒一下子被引爆。
同一陣勢,在溫浩武的指揮之下,竟發揮出與剛才完全不同的威力。
鬼眾之中有人高吼一聲:“憑這些雜兵就想把我們困住,實是太小瞧我們了!”
剛才魁梧鬼男已給出了答案,人多無優,此陣怕高手狂勁。
“火龍訣!”
“披風斬!”
“速錘雷爆!”
……
鬼眾之中不乏能者,各種勁氣在場中一處又一處炸開。
如此之多的鬼眾齊發絕招,溫浩武頓覺劍下壓力驟然升至極限。這六名鬼眾若是單打獨斗,無一人是其對手。但身為陣魂,他需要劍御四方,統領全局,只能不停地修補被鬼眾破壞的劍陣,卻全無反擊之力。
這該如何是好?
他一向清冷的心境生出一絲焦燥。只要能再進一步,再進一步就可控制住霜陣全局,分出兵力反擊。
手中飛霜思空劍發出低低的鳴響,溫浩武深吸了口氣,凜冽的寒意再次覆蓋全身,頭腦瞬間回復清明。
他自幼修習霜空劍法,從父親手中繼承飛霜思空劍后,被江湖評為溫家最有才華的青年劍客。但,霜空劍法精意——“化霜為空”之境,卻久久未能突破。
何為空,又該如何化去?
自從與寒劍比武之后,他在不停追問自己。
在此極限之時,一絲明悟劃過他的心間:有時候一味的寒冷并不能取得勝利。那是比武之后,寒劍對他說起的心得。
是了,非冰非雪,是為霜!
他仿佛被一道靈光擊中,突然找到了尋覓已久的答案。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不需要極寒,只在水汽與適當的低溫之間才會產生那種美麗而神奇的景觀。
毋須去化,只需要適當的時機。“化霜為空”不在于化,而在于空!同樣,“漫華霜隱”不在于霜,而在于隱!
明悟后的溫浩武長嘯一聲,若一道白練騰空而起。
冷意消散,無數飛霜以他為中心,揚揚灑灑地飄然落下。白色劍芒揚起淡淡的霜霧,似有若無,仿若山間飄動的云霧,竟有幾分不食人間煙火的脫俗之意。
莊丁們突覺手中之劍齊齊低顫,揮出的劍招生出一種莫名的變化。本是感應四少爺的劍意而升起的霜霧,與同伴之間產生了一絲細微的關聯,正以某種說不出的方式流動運行起來。曾經演練得熟練至極的劍招,幾乎不用費力即可隨手使出,仿佛忽然之間有了自己的生命。
只一刻,被破壞殆盡的霜陣重新結成一片。
霜霧滿野……
鬼眾驚恐地發現,面前莊丁們突然失去了蹤影。
這不可能!
內力雖不是決定一名武林高手的最終標準,但無疑是最重要的標準之一。如果按內力等級劃分為高手、中手、低手的話,能修煉出內力并正確施放內力者,只是初級水平。像這些莊丁只能施放出一絲內力,最多只能算是剛剛入門的初級水平。而場上這六名鬼眾無一不是勁氣高手,怎么可能無法捕捉到那些莊丁的身影?
“此霜陣有問題!”
“欲破霜陣,必先除掉溫浩武。”
鬼眾俱是實戰經驗豐富的老手,立刻作出反應。
場上的霜霧即使被勁氣打散,但溫浩武的那道捉摸不定的劍意卻從未消失。微涼的氣息并不如何強大,卻能與莊丁們的劍招相互呼應,令霜霧生生不息。溫浩武的飛霜看似飄落得全無規律,實則暗藏殺機!
“霜劍奪輝。”霜霧之中隱隱傳來溫浩武淡冷的聲音。
漫天霜刃,隱閃著點點鋒芒,轟然呼嘯著朝陣內鬼眾席卷而去。
六名高手聯手怎可能打不過一群雜兵?陣內的鬼眾不服氣地加力狂轟。
……
“盛名之下無虛士。菊南溫家果然不負盛名。”鳳飾鬼首女望向霜空劍陣之內那名若隱若現的白衣公子,喃喃吟道,“芝蘭瓊屑不為香,素光流螢逐劍飛。霜空劍不愧是霜空劍,能看到如此美景也不枉今夜之行了。”
“大人,請讓屬下去接應他們。” 魁梧鬼男目中閃過幾分焦慮。整片場院幾乎被霜霧籠罩,雖然看不清劍陣之內的情形,但從場內不停傳來的勁氣爆裂聲便可推斷,如若持續下去,陣內鬼眾怕是形勢不妙。
“不必,正事要緊。”鳳飾鬼首女淡漠地抬手制止,向正在摘星樓門口破解機關的鬼女問道:“還需多久?”
“請再給屬下一點時間。”一手拿著《機關總笈》一手小心在門上摸索的鬼女硬著頭皮說道。
昨夜,她本以為喜獲秘室,不料得到的只是《機關總笈》。首領震怒,下令高手盡出,必在今夜取得秘寶。
鬼女暗自竊喜:鬼眾之中,除去黑蝠,對機關最了解的就數她了。黑蝠被擒,她必當重用。果不其然,今夜機關師的要職由她出任。她曾見公子夜從容破解摘星樓內各處機關,本以為有了《機關總笈》,溫家的機關她也可以手到擒來。卻不料,此書卷根本無法與實際機關相對應。
瞟了一眼陣內的情形,她越發不敢下手。霜空劍陣伴以《機關總笈》,難怪溫家十幾年來固若金湯。自己實是得意過頭,竟接下這般難纏的任務。
鳳飾鬼首女盯著她的微有些顫抖的雙手,冷聲說道:“此次若是再敗,罪當何處,你應自知。”
“是,屬下明白。”鬼女額上細汗密布,聲音中夾雜著一絲恐懼。將牙一咬,她向門上一處凸起按去。
“卟”地一聲輕笑,自她頭頂響起,一個悠然的聲音響起,“我說,你要是真的按下去,門還未開,你旁邊這些人卻都要倒大霉了。”
“是誰!”一名負責戒備的鬼眾立時向空中劈出一刀。
“哎呀呀,你這豈是待客之道?”
隨著話音,一道人影自摘星二樓飄然而下。狂暴的刀風之中,他似片葉兒般搖曳一旁,落地無聲。
來人頭包黑布,面覆黑巾,只露出一雙像貓兒般靈活的雙眼,一身黑色的緊身衣勾勒出矯捷柔韌的身體。
“你竟無事?”鬼女暗吃一驚。如此輕功,她只見一人使過。
“本公子怎會有事?”黑色面巾之后,一雙明亮的眼睛帶著戲謔的淺笑,“美人兒這般薄情,還真是令人傷心呢。”
鬼女心念急轉,溫家的陷阱加上蛛刺,即使是他也不可能無事。他既然平安無事,那么受傷的定是那個女人!
眼珠轉了幾轉,她釋然一笑,“奴家也一直在記掛著公子呀。我就知道,小女子的玩藝根本奈何不了公子。”
摘星七樓的陷阱,是頂樓最后一道機關,必不容易破解。從七樓落下,即使輕功如他也不可能不使用內力。中了蛛刺再使出內力,必會毒發。而她發出蛛刺的方位極其刁鉆,唯一不被射中的方法就是用那個女人做盾牌。以他的聰明,當然知道如何取舍。由此看來,他的來意就呼之欲出了。
“蛛女之毒當然厲害,否則我也不必特意來討解藥了。”黑衣人嘆了口氣道。
果然如此!他既然無事還來求藥,定是為了那個女人。鬼女壓下心中的嫉恨,嬌笑著道:“既是公子開口,奴家又怎會不答應。不過要先請公子幫個小忙。”
“這個忙好像不太小吧?”黑衣人瞟了一眼緊閉的大門,“為了表示誠意,你是否應該先把解藥給我?”
“給你解藥倒也不是不可,”鬼女妖嬈地笑道,“如果我表示了誠意,公子是否也該表示一下你的誠意呢?”
黑衣人挑眉道:“哦?該怎么表示,還請提示一下。”
“也不用做什么特別之事,”鬼女取出一根暗色短針,揚手示意,“只要公子讓我扎上小小的一刺即可。我保證一點兒也不痛喔。”
黑衣人苦笑一聲,“你也太會做生意了吧,哪有這樣買一送一的。”
鬼女嬌笑道:“做生意就要相互平等,人家也是跟公子學的嘛。”
“哪里平等,分明是想讓我虧掉老本。”黑衣人連連搖頭。
鬼女甜甜笑道:“公子天資聰穎、才智超群,就讓著小女子一點也沒有關系嘛。”
“不行不行,這種蝕本的生意我絕對不干,除非……”黑衣人瞄了《機關總笈》一眼,“你把它給我。”
鬼女臉色一變,還欲再說。
“給他!”鳳飾鬼首女不耐煩地命令。
鬼女立即閉口。
黑衣人笑嘻嘻地伸手。
鬼女收起媚態,冷下臉道:“先刺后給。”
黑衣人也不多說,捋起袖子,讓她刺了一下。一針下去,他的胳膊上立刻落下一片青紫。
鬼女這才不情愿地將《機關總笈》遞了過去。
轉念一想,她又釋然。反正他中了蛛毒,無法使用內力,想跑也跑不了。何況還有己方高手看著。《機關總笈》先放在他那里,又有何妨。
“解藥呢?”黑衣人再次伸手。
鬼女冷聲說道:“辦完事后,自會給你。”
黑衣人不放心地追問:“你真的會給?”
“就在這里。”鬼女摸出個藥瓶晃了一下。
黑衣人垂下眼瞼,漫不經心地將書卷揣進懷里。跟她拉扯了半天解藥,其實這卷《機關總笈》才是他勢在必得之物。
剛才他憑借絕頂輕功借勢躍下,為了避開刀鋒,不免牽動內力。現在全身經脈都在隱隱刺疼,心脈更是火燒火燎的熾痛。唉,忍痛實在不是他的強項啊。中了蛛刺之毒后,本就不能動用內力,如此一來倒省事了。哼,論起談生意,你又怎會是本公子的對手!
他抬手抖了抖袖子,走到樓門前,摸著下巴對著門上的機關嘆氣,“我有一事不明。”
“你不可能也不會解吧?”鬼女眼神變得有些難看。
“解倒是解得。”黑衣人繼續嘆氣,“我不明白的是,你們為何定要從防守最嚴密的正門下手?昨夜我已給出一條易行之路了吧。”
鬼女閉口不語,眼神變得越發難看。并非每個鬼眾的輕功都如他那般厲害。何況出動了這許多高手,本以為是十拿九穩、手到擒來,誰又會去費事。
“我要開始了。”研究片刻后,黑衣人再次出聲,“全都倒退至十步之外。”
眾人在鬼女的帶領下依言而動。
但見黑衣人目光如炬,十指快如疾風般在門上各處拂動,動作暢若流水,美似翻花。
突然,他猛向一旁躍出,一個翻滾后,側撲在地。
“轟”的一聲悶響,剛倒退出去的鬼眾,只覺一股強烈的氣浪暴襲而來。幾人各出本事,才勉強站穩。
“嗤嗤嗤”一陣急射,大蓬暗器與氣浪同時到達,好在鬼眾已有準備,各取兵器撥打。
鬼女眼中閃著驚懼,這爆炸之聲不大,但氣浪之力卻大得嚇人。巨大的氣浪中伴有細小的暗器,若是剛才鬼眾仍背對門口警戒,定會有人中招!
她瞟了黑衣人一眼,心中戒備消減:看來他是真心幫忙。
煙霧之中,黑衣人狼狽地滾落一旁,咳嗽幾聲,從地上爬起。
撣撣灰土,他自嘲地一笑,“總算沒丟臉,諸位請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