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里,對面之人又在練功。看他微微蹙眉的樣子,像極了抱恙美人,冷艷俊秀得如同畫中人物。路小花卻覺得,與他在一起的每一刻,都是煎熬。
他殺人的樣子還歷歷在目,自己居然會答應跟隨于他。這個昆侖派小師姐的身份到底要扮演到什么時候?怎么竟會這樣越陷越深?
她開始討厭起這個身份,慌言終有被拆穿的時候,到時候她該如何是好?
她惶恐不安地嘆了口氣,如果這一切真的只是一場噩夢該有多好。
尚天華輕咳了幾聲,運功調息。他自幼被人重傷,心肺受損,全憑義父耗費自身真氣相救。為保性命,他每日至少要修煉三個時辰以上的內功,卻最是怕寒。徐紹風的寒氣雖不如他的真氣強勁,卻綿綿無盡驅之不休。他殘破的心肺似被無數冰寒的銳針不停地扎刺,令他每一次呼吸都要忍受極大的痛楚。這也是他剛才快速撤走的原因之一。
運功數個周天后,他才把被寒氣引亂的真氣慢慢理順,心肺間卻仍有一股極細的寒流未能清除。他運功細細搜索那絲殘留的寒氣,心中冷哼:能讓自己這般費力,那個姓徐的小子也算是了不起了。但,他絕對不會比自己好受!
難得遇上能與之抗衡的年青對手。他的嘴角勾起一絲殘冷的笑意,目光落到對面的路小花身上。
看她驚慌地縮在馬車的角落里,目光甫一與他接觸,便忽閃地躲開。不安的神情,像極了一只被關在籠子里的小鳥,拼命撲棱著翅膀,卻不知道該往何處飛。
尚天華嘴角的笑意漸濃,好久沒有遇上這么有意思的事情了。
……
馬隊繼續前行,這一日來到一處山前。
探路的劉百足忽然來報:“稟堂主,不知何故,前方一里外的山路上有眾多官兵設卡。”
尚天華暗覺奇怪,此路雖然是去往泰山的必經之路,但地處偏僻,一向暢行無阻,怎么會突然設起了關卡?
他眉目一沉,問道:“是何方人馬?有多少人?”
“打的是齊王的旗號,約有三、五百人。”劉百足答道。
齊王?尚天華心中掠過一絲不祥的預兆。
齊王李祐是當今天子的第五個兒子,官封齊州都督。泰山雖屬于他的轄區,但自己是秘密占據泰山,更從不曾主動招惹過他,一向是井水不犯河水,不知他為何竟會在此設卡。
難道說,上次來探查貨物之人竟是齊王手下?他目中閃過一抹銳光。
沉吟了一下,他問道:“此地距泰山還有多遠?”
“咱們貨沉車慢,至少還需一日路程。”
“告訴大家做好準備,見機行事。”
尚天華說罷,出了馬車,騎上戰馬,走在隊伍的最前方。劉百足傳令下去,眾人紛紛暗握兵器。
馬隊距離關卡約有一箭之地時,一員銅盔銅甲的猛將從關卡走出,高聲喝道:“站住!齊王有令,過往車輛,一律停車檢查!”
尚天華揮手叫車隊慢行,單人提馬來到關卡近前。
“請問將軍尊姓大名?”他抱拳拱手,邊說邊觀察關卡。
只見一道巨大的鐵柵欄橫擋于路口。欄后兵卒皆魁梧健壯,動作整齊,顯然是一支訓練有素的軍隊。
那員將領并不還禮,傲慢地說道:“我乃齊王麾下右將軍梁猛彪是也。你是何人?”
尚天華緩緩放下手,“我是泰山明空派尚天華,正要歸返派中。途經過此地,還請將軍放行。”
“原來你就是尚天華。聽說你曾武場奪魁,官拜虎賁校尉之職,想不到竟是個像娘們兒似的小白臉。”梁猛彪上下打量他幾眼后,擺起了官腔,“齊王有令,無論何人,若想從此處通過,都要停車檢查。”
他一聲令喝,身后兵卒立時搭弓相對。
來者不善!尚天華臉色一沉,抬手摘下金釘棗陽槊,當機立斷地向身后眾人示意,“沖過去!”說著,他雙腿一夾,跨下座騎立即奔跑如飛。
“放箭!”梁猛彪急忙叫道。
弓弦齊鳴,羽箭立時如雨般飛來。
尚天華長槊舞動如輪。一時間金光閃耀,射來的箭支墜地大半。他身后眾人也各取兵器撥擋箭支,保護著馬匹,驅車緊跟。
梁猛彪見狀,臉露猙獰,取下一對銅錘迎上前去。他高高輪起銅錘,照著尚天華的頭頂猛力擊落。
尚天華面不改色,抬槊格擋。
梁猛彪目中發狠,加勁下砸,心中暗道:看我把你這個小白臉砸成肉泥!
他平素自持力大,常自詡有一夫當關,萬夫莫敵之勇。誰料銅錘甫與長槊相撞,他突覺一股巨力自銅錘上傳來,震得他手臂發軟,銅錘已欲脫手。不僅如此,那巨力竟有三重,如浪三疊。二重勁至,他連人帶馬被震退數步。最后一重勁襲來之時,他實是把持不住,被震落馬下。
一擊成功,尚天華便置之不理。來至關卡前,他運勁將攔路的鐵柵欄挑開,金釘棗陽槊輪起,凡是膽敢擋于他面前的兵卒,都如騰云般直飛出去。
一時間,兵卒駭其神勇,竟無一人再敢上前阻擋。
此時馬成戟等人已驅車趕到。尚天華讓過車隊,護在其后。
梁猛彪從地上爬起,眼見車隊已然通過關卡,氣得哇哇大叫。他令兵卒再次放箭。
尚天華回槊撥擋,箭支無一近身。
梁猛彪提錘,再次上馬,領兵追趕。
尚天華目光一沉,停馬轉身,立馬橫槊,擋于道中。
他的目光凌厲如刀,似有無形壓力直逼而來。兵卒們目露驚駭,不禁紛紛停住腳步,誰也不愿頭一個沖上前去。
梁猛彪略一猶豫,把牙一咬,高舉雙錘向他擊去。
尚天華側身讓過錘擊,反手以槊柄向他戳去。這一戳即巧且猛,正中梁猛彪肚腹,將他摜于馬下。
梁猛彪正欲爬起,但覺眼前金光一閃,一柄長槊正指在他的眼前。他張了張嘴,正欲開口。尚天華猛舉長槊,向他戳去。
“砰”的一聲,長槊落于他的身側,土灰飛揚,撲頭蓋臉地灑了他一身。
望著身旁的形如墓坑的深坑,梁猛彪突然生出從未有過的懼意。
只聽頭頂上空尚天華陰冷地說道:“看在齊王面上,饒爾等性命,別不知好歹。”
感受到生死一線。梁猛彪拼命點頭,不敢出聲。
尚天華冷笑著將長槊拔起,忽然聽得前方山谷處傳來一陣驚呼。貨物要緊!他棄了梁猛彪,向車隊追去。
來到近前,只見三輛馬車都歪倒在地,車外碎石狼藉。細看之下,碎石之中還混有一片半埋于土的鐵蒺藜和數根被斬斷的繩索。
馬成戟恨恨說道:“那些官兵著實可惡,竟然使用如此陰險的招術。”
剛才眾人驅車來至山前,山上忽有落石墜下。山勢險惡,情況不明,幾人各用兵器格擋落石,并催馬急行,不料卻中了地上的鐵蒺藜與絆馬索。
見他到來,劉海算上前稟道:“堂主,有三匹馬的腿骨折斷,無法再用。其余幾匹馬也有不同程度的損傷。好在并無一人受傷。”
江韜也道:“堂主,看來對方早有準備,咱們應盡快與自己人匯合。”
尚天華點頭令道:“此地不宜久留,棄了我的馬車,讓能用的馬都去拉貨車。”說著,他翻身下馬,將自己的馬韁遞給江韜。
“是。”眾屬下立即照辦,迅速抬正貨車,將能用的馬匹換好。
清理出道路,孫木雷和馬成戟二人分別趕著兩輛貨車快速通過山谷,其余幾人各施輕功相護。
行出數十丈后,尚天華突然憶起一事,對屬下道:“你們先行,我去去就回。”
他返身奔至翻倒的馬車旁,運勁掀開車頂,路小花正蜷縮在馬車里。
“可曾受傷?”他皺眉問道。
路小花慌亂地搖了搖頭。
這輛馬車行在最后,沒有受到落石的傷害,只是因前面的馬車急停而撞翻在地。車廂斜倒后,路小花也隨車倒地。雖然跌得很痛,她卻忍住不出一聲。偷看到前面一片混亂,她暗中巴望著他們能不小心忘記自己。這樣等他們離去,她便可以偷偷溜走。不料尚天華在百忙之中還是記起了她。
“快出來。”尚天華向她伸出一只手。
猶豫了一下,路小花雖百般不愿,卻也只得伸手相握。
尚天華手臂用力,正要將她從車廂里拉出。
“放開她!”厲喝聲中,一道人影從山上急掠而下,濃烈的寒冰勁氣隨之向他擊來。
尚天華應變極快,他一手從車廂里拉出路小花,一手挺掌相對。兩掌相交,來人被擊得倒退出去。
尚天華看清來人,不禁面露詫異,“‘寒劍’,竟然是你!”
徐紹風被他擊出數步之外,腳步一錯,挺身立住。
“把她放下!”他略一喘息,立即拔劍在手,返身再攻。
尚天華冷笑一聲,將路小花擋在胸前。
徐紹風慌亂收劍,斜飄一邊。他深吸了口氣,怒目相對,“卑鄙!”
“過獎。”尚天華哂然一笑,“怎比得上你,與官兵聯手,對付江湖同道。”
徐紹風面沉如冰,恨聲說道:“你亂殺無辜,人人得而誅之!”
“我沒時間和你廢話。”尚天華神情漠然,“要想她活命,就別過來。”
徐紹風身體僵硬,如被點穴,手握寒劍,咬牙默立。
尚天華盯著他看了片刻,又是冷笑一聲,夾起路小花,揚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