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路小花猶豫如何回答之時,客房外忽然傳來一陣騷亂的腳步聲。
緊接著,急促的敲門聲響起,江韜來報:“堂主,有人想動咱們的貨!”
尚天華目中閃過一道寒光,轉頭對路小花道:“你且在這里等我。”說完,他快步隨江韜而去。
路小花松了口氣,暫時不用回答那個麻煩的問題了。
她悄悄起身,把門掩上。剛想坐下,就聽后窗外傳來“噠噠”幾聲輕響。有人在窗外低聲喚道:“小花。”
那聲音是如此熟悉!她心中驟然一喜,急忙來到窗前,推開窗子。
窗外,徐紹風正立于窗下。見她過來,向她張開雙臂,急道:“快出來!”
“嗯!”路小花應了一聲,手腳并用地爬上窗臺,跳了出去。
徐紹風探臂將她穩穩接住。
路小花伏在他的懷里,伸出雙手抱緊他的脖頸。他的臂膀結實有力,肌膚透出清爽的微涼,熟識懷抱、熟識心跳,……這一刻,竟讓人如此留戀。
徐紹風下意識地將她攬住,懷中的溫暖柔軟讓他有片刻的失神。
忽然,他瞥到她眼角有星星點點的淚花,不由慌亂道:“碰痛哪里了嗎?”
路小花抽吸了口氣,輕輕將他推開,笑著搖了搖頭。
徐紹風拉住她,端詳了一會兒,確定她無事后,說道:“咱們快離開這里。”
“嗯。”路小花輕聲應道,點了點頭。
徐紹風拉起她的手,往后門走去。
“你們要去哪里?”一句森冷的話語飄來,一人飛身攔于二人面前。
尚天華竟已然回來!
徐紹風目光一沉,將路小花護在身后,以極低的聲音快速說道:“你從后門出去,小白就在旁邊的林中。”他話一說完,不待路小花回答,立刻挺掌向尚天華攻去。
尚天華見他掌到,傲立不動,抬起一掌,與他相對。
二人雙掌相擊,發出一聲低悶的轟響。
徐紹風接連倒退數步,才勉強站住。他胸中氣血翻騰,一股腥咸急涌入喉。對面之人的功力竟遠在勝于己!他將雙唇緊緊抿起,背脊一挺,右手扶上劍柄,目露決絕之意。
尚天華身形微晃,腳步卻未移動半分。他看似氣定神閑,實則心中暗驚,此人的勁氣透出濃烈的冰寒,正是他最不愿意面對的對手。他強壓下胸中驟然升起咳意,暗自調息相抗。
路小花停身未動,望著徐紹風挺起的背脊,她的心中突然沒來由地一悸。
她咬了咬下唇,快步走到二人中間,對尚天華說道:“尚堂主,還沒來得及給你介紹,這位是我的四師兄‘寒劍’徐紹風。”
轉過頭,她向徐紹風說道:“四師兄,這位是泰山明空派的尚天華尚堂主。”
徐紹風眉頭皺起,不解地望她。
路小花垂眸對他說道:“對不起,我不能跟你走。因為我已決定留下來,追隨尚堂主了。”
徐紹風一怔,道:“你說什么?”
路小花飛快地瞟他一眼,又垂下眼去,“你說的那件事我好好想過,但我覺得根本就不可能。你應該聽師傅的話,和大師姐在一起。”
徐紹風眉頭皺緊,正要說話,幾道人影飛奔而來。
劉百足過來稟道:“堂主,馬車已備好,可以上路了。”
其他幾人先后趕到,見此情景,不動聲色地將徐紹風和路小花圍在當中。
路小花對徐紹風飛快地說道:“四師兄你不必為我擔心。尚堂主對屬下很好。”說著,她走到尚天華的身邊,輕笑著抬頭相問,“對不對,尚堂主?”
尚天華低下頭瞇起眼睛看她,片刻后,他冰冷地笑了,“我是說過,我會護著我的跟隨者,但凡是膽敢與我作對者,我更絕對不會手軟!”
“看,我說的沒錯吧。”路小花轉頭對徐紹風道:“我不過是個沒見過世面的山里丫頭,尚堂主不僅誠懇待我,還兩次救我性命,我當然要留在他的身邊。”
徐紹風澀聲道:“小……你……”
路小花打斷他,口氣堅決地說道:“以前的事就不要再提了。從此以后你不必管我,大路朝天,各走一邊。”
她不再看他,轉身對尚天華道:“尚堂主,我們走吧。”
尚天華盯著她看了幾眼,又抬眸向徐紹風看去,冷笑一聲,揮手帶屬下離去。路小花緊跟其后而去。
徐紹風手握劍柄,默立當場,寒鐵星霄劍在劍鞘中噌然作響。
……
馬車里,尚天華忽然開口:“你怕我殺了他?”
路小花心中一悸,垂眼說道:“四師兄脾氣不好,冒犯了堂主,請堂主見諒。”
尚天華盯著她,道:“可那件東西你們昆侖無別門還欠我一個交代。”
路小花吸了口氣,鼓足勇氣抬首道:“四師兄一向獨行慣了,與門內眾人生疏,讓他去查未必能查出什么結果,倒不如由我去查。”
尚天華眼深如海地看了她一會兒,道:“待這批貨之事了結了再說吧。”
就在剛才,屬下發現有人想要查探馬車里的貨物。對方身手不弱,這種時候他不想節外生枝。
“是。”路小花應道,暗松了口氣。
停了片刻,尚天華正色地說道:“我再問你一次,你是否已決定加入我教?”
路小花也正色地點頭,事到如今,只能硬著頭皮走下去了。
“那么請你跟著我立誓。”尚天華神情極為鄭重,一字一頓地誦道,“天道不公,改天換命。為達此志,萬般皆舍。如違此誓,以死謝罪!”
路小花跟著他鄭重地念了一遍。
尚天華肅容道:“我教名為萬舍教,由五方堂主和一位總教主組成。我是教中黥虎堂堂主,以后你就是我的部下。”
路小花低頭稱是。
尚天華目光忽然變得極其冷洌,他伸手拖起路小花的下巴,盯視著她道:“你要牢記今日誓言。各堂堂主有責任盡力保全自己的屬下,更有權處置背叛者。你應該見過我是如何殺人,不要讓我有對你出手的理由!”
他盯了她一會兒,緩緩地收回手,素白的手指輕輕劃起她的脖頸。
他的手指寒涼如冰,路小花的身體禁不住一陣戰栗。
……
徐紹風在院中默立些許時候。他猛然轉身,按劍于掌,決然走出客棧。
林中,白馬正安靜等候。他解開韁繩,便要騎馬追去。正在此時,一名素袍中年人忽然出現,攔在他的馬前。
那名中年人開口說道:“徐少俠,你師妹心中既然已有他人,你又何苦再去尋她。”
“她騙人!”徐紹風目光一寒。
那中年人嘆息一聲,繼續勸道:“女人心,千般變化,朝夕相處尚且難以琢磨,你又如何知道她到底是怎樣想的。”
“我知道!”徐紹風語氣堅定。
那中年人一怔,隨即搖頭笑了笑,“徐少俠,你可知那尚天華是何人?你如此追去豈不辜負了你師妹的苦心。”
徐紹風頓住,問道:“他是什么人?”
那名中年人道:“徐少俠,你何不下馬,待我與你細說。”
徐紹風凝眸看他,那名中年人亦微笑回視,目光之中,一團正氣。徐紹風思忖片刻,終于翻身下馬。
那名中年人引他至林中無人之處,這才說道:“徐少俠,我先問你,本朝開國英雄之中,最為驍勇善戰者當屬何人?”
徐紹風皺眉道:“本朝開國英雄驍勇善戰者眾多,各有所長,若一一說起,不勝枚舉。”
那名中年人道:“那我問你,既驍勇善戰,在民間又最有名氣者當屬何人?”
徐紹風微一沉吟,答道:“當屬尉遲恭與秦瓊。”
那名中年人點頭道:“正是此二人。當今圣上,血殺得位。剛即位時,一到夜晚,臥房之外常聽到拋磚擲瓦,鬼魅呼叫。他難以安眠,便遣猛將尉遲恭與秦瓊手持兵器站于門前。鬼魅之聲從此消失。后圣上體恤二人,命人將二人的形象繪于紙上,再貼在門口,用來震懾妖魔。此法傳到民間,百姓亦爭先效仿,將二人圖像貼在門上,以此避邪。所以若論民間聲望,此二人當屬其冠。”
徐紹風微微皺眉,心道:這些世人皆知,不知他說來何意?他并不打斷,任之述說。
那名中年人說道:“說起那翼國公秦瓊,他已于四年前病逝。圣上追贈其為徐州都督,并改封為胡國公,陪葬昭陵,墓前雕刻石人、石馬,以彰其功。昭陵乃是當今圣上的陵墓,由此可知,圣上對秦瓊可謂圣眷甚深。而那尚天華便是前左武衛大將軍秦瓊的義子。”
徐紹風眉頭皺緊,“尚天華既然是秦瓊義子,他一個名門之后,為何會混跡江湖?”
那名中年人道:“尚天華自幼體弱多病,長年居于府院,從不出府。直到四年前,他方嶄露頭角,在當年的武場比武奪魁。圣心大悅,賜他虎賁校尉之職。不料,左武衛大將軍秦瓊也于同年去世。秦瓊一死,尚天華突然性情大變,不僅掛印辭官,更闖蕩江湖,結交眾多匪類,甚至還曾劫牢救出武功高強的囚犯。官府雖有心抓他,但一來他武藝超群,手下之人皆實力強勁,二來他身世顯赫,又有朝中之人暗中相護,所以除非他犯下重罪,又拿到實據,否則平常人根本無法動他。”
“你是何人?”徐紹風忽然目光如電,盯視著他,“此等朝中之事你是從何得知?”
那名中年人微微一笑,“我是河南道暗察使白浩晨。京城捕快劉夏涼是我的師弟,他曾經向我提起過你。”
“原來你是劉名捕的師兄。”徐紹風目光緩和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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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浩晨點了下頭,繼續說道:“據我所查,尚天華曾暗中帶人攻上泰山,迫明空派掌門降他。自此之后,他對外都自稱為泰山明空派中人。不僅如此,他還曾數次秘密攻下齊州、淄州、登州、萊州等多地江湖門派。如今河南道近半的大小門派皆被他收服,聽其號令。此事他做得極為隱密,并未曾在江湖上傳開。他此舉用意不明。我既為河南道暗察使,有責任監察于他。”
徐紹風了然,“原來剛才是你在探看尚天華的馬車。”
白浩晨道:“正是。只可惜他們守衛嚴密,我無法近前。”
徐紹風想了想,道:“我知道他們的馬車里裝的是什么。”
“是什么?”
“是搶劫而來貢銀。”
“你如何得知?”
“我聽過他們的談話。”昨天雨夜廟中,路小花曾說起過此事。以他們如此嚴密的守衛來看,貢銀應該就藏于馬車之中。
“竟有此事!”白浩晨驚道,卻又扼腕嘆息,“可惜就算知曉,沒有實據仍無法動他。不出三日,他們便可進入泰山。一旦他們進入山中,有天險可守,又有大小門派呼應,便再也奈何不得他。”
“如有實據,你能做些什么?”
“如果此事屬實,我有兵部密令,可調兵擒他。”
“我有實據!”
徐紹風從懷中取出一塊染血的黃色布片,“他們劫銀藏尸的地點已被我找到,有鏢旗可以做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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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真有話要說:
貞觀元年(627年),唐太宗李世民分天下為10道:關內道、河南道、河東道、河北道、山南道、隴右道、淮南道、江南道、劍南道和嶺南道。
河南道是當時黃河以南,淮河以北,東到大海,西到洛陽的廣大地區。包括現在的山東全境,河南大部,江蘇北部,河北東部和南部。齊州等地均在其屬,齊州即今之山東省濟南市。
此文的起始時間為貞觀十六年,即公元642年。
另:本文并非寫實,只是一部以唐為背景的武俠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