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之中,武功最高的人是誰?
那是衆說紛紜,因爲江湖之上根本沒有功夫最高之人。無論是誰也是會疲憊,無論是誰也是終會輸的。更何況山外有山,人外有人,終究是沒有個第一之說的。
但江湖人士卻總喜歡把這掛在嘴邊。
有人說是寒春長老李彥菲,有人說是少林方丈心遠大師,還有人說是武當掌門觀玄道長,還有青城掌門餘長子,螳螂門掌門等等等等。
當然,還經常有人提到韓老。
韓老原名韓一柏,三十年前便成名於江湖,與之一同成名的還有其師弟郭松仁。兩人師承何人,江湖之中無人知曉,但兩人武功之高卻是罕有敵手。郭松仁雖比韓老小上許多,但功夫也完全不遜於韓老。
韓老與郭松仁成名之後,於行俠仗義爲己任,受江湖各門各派所敬,出道江湖僅僅十年便已人盡皆知。可就在許多人都以爲這兩人將是未來江湖的主心骨時,韓老卻突然淡出江湖。
二十年前,韓老來到石頭城,在不遠的山下住了下來,一住就是二十年。
也就在韓老要從人們的記憶中消失時,韓老的幾位徒弟又突然出現在江湖上。行俠仗義,懲奸除惡,爲江湖人士之大快朵頤。韓老之名又富於江湖。
郭松仁卻並未與韓老一同歸隱,而是一人闖蕩於江湖。這般多年過去,江湖人早已忘記郭松仁本名,人人對其的稱呼都是“郭巨俠”。彷彿大俠之稱不足以表達對其的尊敬。
如此多的英雄豪傑匯聚於石頭城,不爲別的,只因韓老的六十大壽。
韓老早已淡出江湖,其徒也受其教誨。但不知,韓老大壽的消息如何就在江湖中傳開了。武林中成名的,不成名的,彷彿都收到了帖子似的來爲韓老祝壽。
事已至此,韓老讓自己的徒兒招呼起了客人來。
所以,這石頭城也是前所未有的熱鬧。
昔年與韓老有交情的老朋友也是趕赴此地,與韓老敘舊。江湖中年輕子弟,也是想目睹昔日前輩的風采。當然有的人來,是不懷好心,有人也只是來巴結豪俠,也不乏來湊熱鬧的。
此時,李觀玉與其兩位師兄弟正趕往韓老的山莊的路上。當然一旁還有形影不離的穀子門六人。九人並未騎馬,而是步行,走了約莫半個時辰,看到了幾間泥瓦房,瓦房周圍用籬笆與泥土圍城了牆,遠遠看去,便能瞧見園內擠滿了人。
田海瞪了瞪眼睛,看向旁邊的青城三人,彷彿在詢問“這就是那韓老的住所嗎?”
方儀禮扇了扇手上的扇子,自言自語道:“雖是陋室,卻有滿堂碧彩。前輩高人,豈是我輩可懂。”
田海碰了一鼻子灰,只能嘿嘿直笑,不斷應道:“是,是。”
幾人來到大門前,門口有一位韓老的弟子站門口,顯然是來接客的。
那人與李觀玉等人簡單的招呼下,便讓幾人進入莊園。
園內衆多江湖俠客,有的正圍成一個圈在交流,有的卻一人待在角落,不遠處有個小土坡,上面有幾張破舊的桌椅。四張椅上坐著四人,其中兩人李觀玉認識,分別是丐幫幫主火裡趟張飽和武當掌門觀玄道長。另外兩人一人身穿青衣,長長的鬍鬚拖到胸前。另一人身穿麻衣,滿頭花白,卻有兩條黑眉,正微笑的在與幾人交談。
李觀玉微笑著問一旁的方儀禮:“師兄,你看這幾位前輩哪位是韓老?”
方儀禮笑眼一瞧李觀玉,道:“這四位前輩中,倒沒一人是韓老。”
李觀玉道:“哦,難不成這四位前輩師兄都識得?”
方儀禮搖了搖手中的扇子,說道:“坐在最左手邊上的這位前輩,是華山掌門,兩年前長湖劍會上曾有一面之緣。邊上這位一看就是丐幫的前輩,還有右手邊的這位自然是關玄道長了。不過,剩下這位前輩想必你不認識。”
李觀玉哈哈笑道:“師兄,你真是我肚裡面的蛔蟲,我認不認得你都清楚。”
方儀禮接著道:“因爲這位是家叔。”
李觀玉驚道:“原來這位便是關外赫赫有名的黑眉劍方世叔啊,今日有幸見到,二師兄,你得給我引薦引薦。”
方儀禮笑道:“我都好幾年沒見到家叔了,待我先去問個好。”
方儀禮突見黑眉劍,也很是興奮,帶著師兄弟上前問好。黑眉劍瞧見自己的侄子也是喜不自勝,將自己的侄子在這幾位當世高人面前介紹了一下。問候了幾句關心的話語,又和觀玄道長等人聊了起來。
方儀禮作爲小輩,不便走開,便在一旁負手而立。這時錢堂和李觀玉也不討沒趣,便悄悄退開了。
李觀玉對錢堂道:“師兄,師傅老人家囑咐我們要親自將這個包裹送到韓老手上,不過這會韓老他老人家人好像不在。”
錢堂對他點了點頭,此人生來便不愛說話,李觀玉通常要半個月才能聽見錢堂說一個字。所以他像是在自言自語,又接著道:“那麼師兄,我們找找秦冷吧,昨日見到他,沒機會交個朋友,這等俠客,真想與其比試比試。”
錢堂皺了皺眉,從嘴巴里蹦出兩字:“不可。”
李觀玉像是非常驚奇,回道:“師兄放心,他本領這般高,我哪裡打得過,我只是想與其切磋切磋。”
李觀玉本以爲錢堂下回說話又要等到半個月之後,哪知錢堂又道:“不可,我們等韓老。”
錢堂一般不說話,但一說話李觀玉從不違拗,只得聽從錢堂,在莊內與衆人一起等韓老出來。
過不多時,一位樣貌十分普通的老人肩扛一頭雄鹿從門口進來。黑眉劍眼尖,第一個瞧見這位老人,大叫道:“老韓,你來得真晚,這些小輩們都已等你許久。”
韓老哈哈一笑,提氣而起,一下從衆人頭頂飛了過去。直直落在黑眉劍身旁。
衆人瞧見韓老這般身手,皆大聲喝彩。
不一會,人人都上前道賀、送禮,將韓老周圍,圍得密不透風。裡頭的人走不出來,外圍的人進不去。
韓老抓來的鹿已被搭上了烤架,錢堂也將包裹遞給了韓老。並附在韓老耳畔說了幾句話。
錢堂話音一落,韓老便將手搭在錢堂的肩膀上,朗聲大笑:“餘七花這老傢伙居然生病了,看來下次要去看看他了,他有你這樣的徒弟很好,很好,你快去吃些鹿肉補補。老傢伙送我的包裹我就收下了。”
錢堂與李觀玉走出人羣。
李觀玉這才問錢堂:“師兄,我還未嘗過鹿肉,咱們去弄點吃吧。”錢堂搖了搖頭,如臨大敵,將右手放在腰畔的劍柄上,警惕著環視著四周。李觀玉可從未看到大師兄如此緊張,心想:“莫不是師兄不太會說話,剛纔一番話把韓老給得罪了。”
當然這份心思沒持續多久,因爲他看到了從門口進來了一個人。
此人面目僵硬,臉龐乾瘦,下巴又尖又長。他一出現,所以人都回過了頭,瞧著他。原本熱鬧的莊子內,突然死一般的寂靜了下來。
人如其名,來人不僅名字冷,還能另旁人也感受到這股寒氣。
不錯,來人正是秦冷。
錢堂瞧見了秦冷,用大拇指撥起劍柄,似是隨時要動手。
秦冷穿過衆人來到韓老面前,並未行師徒之禮。衆人也當這是韓老避俗,不喜世俗禮數,故而讓門下也不行禮。
秦冷冷冷地道:“徒兒要請教師傅。”
不知爲何,秦冷的到來使得整個莊園的氣氛變得異常的壓抑。衆人更是一字不提,一字不說,只瞪著雙眼瞧著他。
韓老收起了臉上的笑容,正色道:“你有何請教?”
秦冷緩緩閉上了雙眼,冷聲道:“二十年前,石頭城城西三十里外可曾有一個小村子。”
韓老聽到這句話,突地站起,一臉凝重回道:“的確是有,不過……”
秦冷搶道:“不過這個村莊二十年前已被人毀於一旦,來人兇殘無性,竟將村中四戶十八口人盡數屠戮。是與不是!”最後四字,秦冷已是一字一字斬釘截鐵的說出口。
此時,已經有很多人感覺到事情的發展並非這麼簡單。他們察覺到其中彷彿有一場陰謀。因爲所有的一切都是這麼的巧合。
韓老轉過了身,久久沒有說話。
秦冷厲聲喝道:“所以你二十年前便隱居於此,因爲你問心有愧,殺害了無辜的人,是與不是?”
“不錯。”韓老轉過了身,臉上毫無表情。
秦冷聽到韓老承認,乾癟的臉上表情扭曲,眼睛卻瞪得大大的,滿目通紅!
冷風吹過,但這風就是暴雨的前兆。
衆人心中驚奇,均想,“原來韓老淡出江湖便由此因,而偏偏便是他最富威名的徒兒之仇人。真是因緣際會,蒼天作怪。”
秦冷仰天長嘯:“想不到我的生殺大仇人卻養育我十八年,韓一柏,你可敢和我決一死戰。”
秦冷對韓老的稱呼也改變了,顯是已決心斷絕師徒關係。
就在這時,錢堂突然閃身而出,攔在秦冷身前,對著秦冷道:“我是青城派的錢堂,家師餘長子。師傅知曉二十年前,韓老是被人出賣的。當時韓老與家師等人追殺魔教丹雲的三大護法,因有人傳了假消息,而誤殺了那四戶人家,所以這一切都是誤會。”話雖說完,他的手還是按在劍上。
秦冷仰天哈哈大笑,似瘋似癲。
衆人聽聞也是不無感慨,就算是誤殺,那也是殺了。
有人爲秦冷感慨,有人怕他走火入魔,傷及無辜,也有人正瞧著這齣好戲。
秦冷毫不理會錢堂,拔出長劍,劍指韓老。
突然一躍而起,一斬而落。
此式奇快無比,衆人從未看見過如此之快的身法,也萬萬想不到這麼大的一把劍竟被秦冷使得如此輕盈。只見一式落下,似要劈山斷嶽。
衆人還沒生得第二個念頭,錢堂就已拔起長劍,橫式一擋。
只聽兩劍相接一聲巨響,玄鐵長劍竟斷成兩截,秦冷之劍一半斬入錢堂肩膀,鮮血直流!而秦冷的右臂已被武當掌門觀玄道長拖住,左肩則被丐幫幫主張飽制住。
若不是這兩位當世高人及時出手,恐怕錢堂早已成爲劍下亡魂。
沒想到名極一時的玄鐵劍錢堂在秦冷手下,一招都接不上!
李觀玉與方儀禮,大叫一聲“師兄”。跑上前去扶住支撐不住的錢堂。方儀禮用求助的目光看向黑眉劍。
黑眉劍畢竟是**湖,一眼看出錢堂傷勢不重,說道:“侄兒放心,劍雖入骨,但你師兄底子厚,並未傷及要害,沒什麼大礙的。”
方儀禮與李觀玉兩人剛放下心來,只聽一聲怒喝傳來。
只見觀玄和張飽兩人竟被震退兩步,而兩人臉上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兩人均未想到秦冷的內功竟然如此深厚。被他兩人制住竟還能發力震退他們。
但他們不知道,秦冷現在身上也不好受,這一劍未完全劈下,便被抵住,導致氣血上涌。又突然被兩大高手製住,使出全身內力纔將兩人逼退。只覺得全身氣血逆流,喘不上氣來。
韓老走到秦冷麪前,手上並未拿著兵刃。韓老年輕時便以一雙肉掌闖天下,成名也是因其掌力。老一輩的江湖都是知道的。但韓老就連在自己的徒弟面前都未施展過自己掌下功夫,很多年輕小輩包括括韓老的門人弟子,都不禁爲韓老捏上一把汗。
韓老凝視著秦冷道:“殺人償命,我這條命本早該償的。孩兒,我對不住你。”
兩行熱淚從韓老眼角滑出,他靜靜的閉上雙眼。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全場寂靜無聲。
秦冷本聽聞韓老殺了他全家,一心只想著報仇。但此刻韓老讓站在他面前讓他索命,他卻又不禁想起了這麼多年韓老對他的養育之恩,師承之恩。不禁想起他瀕死荒野,被韓老救回的場景。
天地都要斯裂,對與錯、是與非,終點又在哪兒?
到底什麼是對?什麼是錯?
秦冷雙手竟是顫顫發抖,絲毫提不起來。突地大叫一聲,奔出山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