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昨天差不多時間和地點,苦候了一個小時的梁孝成終于在食堂外等到了謝昌云,他一見面就道:“謝公子,請趕快跟我走,兩位先生現在就想見你。”
謝昌云知道一定是廖廣恩和廖廣澤已經下了決心,于是沒問什么就跟隨梁孝成走了。
“謝公子,久仰大名了!”這是身材瘦小的廖廣恩見到謝昌云以后的第一句話。
“此次前來上海除了和謝公子共商大事之外,還要親自面謝你對廣澤的不殺之恩。”三人一路寒暄進到餐廳坐下之后,廖廣恩方敢明言。
今晚寓所的餐廳里油汀燒的暖氣十足,餐桌上擺放的菜肴中,一盤辣子雞丁和一盤紅油肚絲廣東人一般消受不起,顯然是特意為謝昌云準備的。
謝昌云道:“廖先生,謝就不必了。當時我和廖將軍也都是從長考慮、各有所得,不然今天也無緣和廖先生見面了。”
廖廣恩道:“謝公子過謙了!就憑你深入虎狼之地如探囊取物、還敢在敵營之中和廣澤喝茶談笑,已經就令人可望而不可及了。而今又拿出了這么一個我們敢連都不感想的計劃來,讓我現在都不知把謝公子置于何類人之中了。一句話,謝公子乃今世奇才!謝公子的妙手之作我已經詳細拜讀,并與上海和廣東的專業人士做了溝通,其它方面我和廣澤都沒有異議,只是想再向謝公子證實一下,你這次來上海、包括選擇我們進行合作,是受共產黨派遣還是你自己的所為?”
謝昌云道:“我也愿對廖先生和廖將軍再重申一次,我此次出來完全是個人行為,但我不會就此中斷我與共產黨的聯系。”
廖廣恩松了一口氣道:“這我們就放心了!謝公子請恕我直言,目前要與貴黨進行直接發生往來還不是時機啊!我們先吃飯,然后請謝公子上樓詳談。”
飯后,謝昌云在書房與廖廣恩和廖廣澤一直談到了凌晨三點多,其中除了逐一敲定合作的主要細節之外,謝昌云也閑談了一些廣東目前的利弊。
廖廣恩感慨道:“謝公子博學多才、思維縝密。我們廣東無緣請到謝公子屈就,實在是一大遺憾呀!不過謝公子請放心,只要我們的合作成功,我將動員各方來全力促成廣東之便革。另外,謝公子既然為了大業而不吝錢財,那我們也不能過于小氣,謝公子今后的一切用度就由我們來承擔。”
謝昌云笑道:“那我可就不客氣了!廖先生,等會兒我就住在這里了,明天的早飯也由你們來管。”
廖廣澤道:“既然如此,謝公子何不長期住在這里算了,生活和聯絡都更方便一些。”
謝昌云道:“偶爾住一下是可以的,但我可不敢在這里養尊處優。不然有朝一日再回到艱苦環境,我豈不是很難立足下去?”
廖廣恩道:“其志難湮!可卿可佩!謝公子早晚必是蛟龍入海。廣澤,我們就不耽誤謝公子休息了,明天,噢!應該是今天,望謝公子下課以后抽時間繼續一敘。”
將謝昌云送去歇息之后,廖廣恩對廖廣澤道:“廣澤,對謝公子今后的安全,你還要費心仔細的布置一下。”
其實廖廣恩即使不說,廖廣澤也很清楚其中厲害。謝昌云的安危不僅對廖家至關重要,而且他在與廖家交往的過程中一旦有事,廖家對宋子文一系和共產黨那里將來都不好澄清了。這兩家可是誰都不好惹!
可廖廣澤還不知道,他和謝昌云的這次見面,已經引起了上海巨賈何其軒的注意。
何其軒在上海及東吳大學耳目眾多。謝昌云這些日頻繁與南華公司接觸,頗有政界背景的南華巨頭廖廣恩又突然而至,對謝昌云極為關注的何其軒不可能不知道。
“謝昌云怎么會與廣東有交往?廖廣恩此來會不會與謝昌云有關?”何其軒腦袋里連畫了幾個問號。
謝昌云不會主動對何家有什么不利,對這一點何其軒還是深信不疑。可既然已對謝昌云抱以厚望,何其軒不探明其中究竟實在是寢食難安。
可是這一切決不能讓謝昌云知道,否則他一旦得知了何家的布置,肯定就會與何家絕塵而去了。這樣不談在謝昌云身上的一切希望會落空,自己的那兩個寶貝女兒肯定也會鬧翻了天。
何其軒左思右想,終于有了主意。
在廖廣恩到上海的第三天下午五點,得知謝昌云又被從學校接走了之后,何其軒便不期而至的來到了南華公司那座寓所。
“何其軒來了?雖然我們和他有生意上的往來,我到上海也瞞不過他,但與我們有關系上海商家也不是他一家,也不至于讓他主動找上門來。”正在與謝昌云交談的廖廣恩皺著眉頭道。
此時廖廣恩談興正濃,實在是不愿受到任何的打擾。
“大哥,既然他已經來了,我看還是下樓見他一見為好。有事談事,如果是客套應酬一類,就以身體不適推脫了,以免被人家挑理。”廖廣澤在一旁勸道。
謝昌云心里卻明白,何其軒此來主要目的還是在自己,不然哪里會那么巧?對周圍和身后有人盯梢,謝昌云前幾天就有察覺,把認識的人一排列,也只有何家的可能性最大。不過謝昌云對此并不介意,他認為這不過是何其軒想進一步了解自己的一個舉措罷了,也不會帶有什么惡意。
見廖廣恩還有些猶豫,謝昌云便道:“廖先生不必多慮,何先生可能是為我而來的,原因回頭我在對你們解釋。總的來說不比想得太復雜,而且讓他等時間長了反倒不好,我和你們一起下去見他,該怎么應酬就怎么應酬,大家都裝作不知道原因就是了。”
見到謝昌云跟在廖廣恩和另一個人的身后一起出現在客廳里時,何其軒一下變徹底放了心。這起碼能證明謝昌云對自己并不打算隱瞞與南華交往的事實,或者也可以說是沒什么可隱瞞的。
“廣恩兄,我可是上門問罪來的。你到了上海都不打個招呼,害得我險些背了慢待遠方貴客的惡名。咦?昌云怎么也在這里?”何其軒心結了卻了大半,說起話來頓時精神氣爽。
“哎呀!其軒兄,你可冤枉我了!我本想這一兩日把事情處理完就去登門拜訪,誰知卻讓老兄搶先了一步。謝公子,你既然認識何先生,那正好可以給我做個佐證。”廖廣恩也不失熱情。
明明是一般關系,在何其軒和廖廣恩的刻意渲染下聽起來卻仿佛是多年至交。不過既然兩人都提及了謝昌云,顯然是在尋求一個共同點。
所以謝昌云就馬上一肩挑兩頭的解釋道:“何伯伯,我來介紹一下,這位是廖先生的胞弟廖將軍廖師長。我原來和他有過交往,也算是忘年之交。這次廖將軍聽說我到了上海就特意趕來看我,結果無意之中我們謀劃了一樁生意,由于我走上學不開,所以只得請廖先生前來上海商談。廖先生到上海這幾天確實是足不出戶。”
何其軒馬上握住了廖廣澤的手道:“原來是廖將軍!久仰久仰!雖然寧粵政界時有分合,但自年初十九路軍淞滬抗戰以來,粵軍在上海各界是名聲顯赫、備受贊譽。擇日不如撞日,既然這么巧碰到了一起,今晚大三元我做東,請廣恩兄和廖將軍光臨。昌云,你也一定要去。不過穿這身學生裝不很合適,我這就派車回家把你的衣服取來。”
“連衣服都放在了何家!”何其軒這話無疑是故意昭示何家與謝昌云的關系非同一般,廖氏兄弟聽了之后有些摸不著頭腦,一時不好回絕何其軒的邀請。
謝昌云見狀忙道:“廖先生,何先生也是一番誠意。而且既然何先生說出了口,那你們無論如何也得救我一命。”
“哦!謝公子這是何意?”廖氏兄弟大驚!
謝昌云解釋道:“何先生的兩個女兒分別和我以姐弟和兄妹相稱,我如果對何先生有所不從,一旦傳到了她們耳朵里,不定又會變出什么法子來整我。”
謝昌云接著又把與何家姐妹是怎么認識的、以及星期天陪她們上街險些累斷了腿、何欣怡又是如何在學校里把他置于大庭廣眾之下的經過都講述了一遍,同時也等于是向廖氏兄弟說清了與何家是一種什么樣的關系。
廖廣澤聽完哈哈大笑的拍著謝昌云的肩膀道:“謝公子,我還以為你是天不怕地不怕,誰想你竟然讓兩個丫頭給制住了。這真是一物降一物!”
廖廣恩也爽笑道:“既然如此,其軒兄何不把令愛也接出來一坐,我倒想當面看看她們是怎么樣欺負謝公子的。”
何其軒卻故作解嘲道:“見笑、見笑。我這兩個女兒從小就給慣壞了,我對她們也是一籌莫展。既然廣恩兄抬愛,我這就打個電話回去讓她們準備一下。”
結果何其軒把電話打回家剛說明了原委,就聽電話里一陣歡呼,接著就是何雅君對著話筒大聲喊:“爸爸,你讓昌云哥等著不準走,我和姐姐馬上就到!”
聲音之大,連這邊客廳里的人都聽得一清二楚。
何其軒這次是真的尷尬了。他放下電話后哭笑不得的道:“廖兄、廖將軍,你們看這個······這個,實在是不好意思。”
謝昌云則是嚇了一跳道:“欣怡姐和雅君真要來?我得早點到外面等著去了。”說完就溜出了客廳。
廖廣恩和廖廣澤看著何其軒和謝昌云的表現覺得實在是有趣,不免又是一陣大笑。
何其軒道:“又讓二位見笑了!我這兩個女兒一直都沒有哥哥弟弟,所以夫人和她們見到昌云之后都有些愛不能舍,不覺就把他當作自己兄弟待了。”
廖廣恩道:“這是嫂夫人和兩位令愛慧眼識珠,也是其軒兄好福氣!像謝公子這樣的俊才一見面就給人以好感,稍多接觸一些就感覺到是塊真金璞玉。我還不知何日才能請到他登入家門呢?”
何其軒道:“廣恩兄此話極是。我自愈看人無數,二位的眼力當然也不在我之下,不然怎么就與昌云都開始生意上的合作了。我嘛,只有緊隨其后了。”
廖廣恩聽出何其軒話里面帶出了一絲酸意,便笑道:“剛才我還說羨慕其軒兄,可一轉眼其軒兄倒嫉妒起我們來了。我實話對其軒兄說,我們說是生意上合作,可其實連我這個多年老手都得聽從謝公子的安排。所以我要忠告其軒兄一句,你、我、廣澤之中,還沒有誰能夠左右得了他。”
廖廣澤也道:“別看謝公子年少,可他的手段要是使出來那簡直就讓人望而生畏,我至今想起來都心有余悸。”
百戰余生的將軍做此評價,那謝昌云的另一面就非同小可了!讓何其軒聽起來都感到了心顫。
好在廖廣澤又道:“不過說起來謝公子待人也確實真誠,不然我們也不會這么遠找上門來了。而且他與其軒兄一家已經相處到了這個地步,怕以后只會為你們分憂解難了。所以何兄大可不必擔心,有些不必做的事該收的就要收。”
何其軒臉一紅忙點頭道:“那是那是。其實手下人這么做也是為了小女的安全著想,以后我就安排他們一并護衛昌云。”
這時院子里傳來了汽車開動聲,客廳里幾人便停止了談話。沒一會謝昌云就領著何欣怡、何雅君來到了客廳。
出乎廖氏兄弟意料之外的是,何家兩位小姐完全沒有謝昌云形容的那種刁蠻之狀,而是一舉一動盡顯了大家閨秀的溫文爾雅,依次行禮問好后就端坐在沙發上,擺出了一副靜聽父親吩咐的模樣。
“其軒兄好福氣!兩位千金不亞嫦娥下凡。”
廖廣恩的稱贊令何其軒心中大悅,臉上充滿笑意的回道:“廣恩兄過獎了!欣怡、雅君,我們在這里說會兒話,你們和昌云去換身衣服。”
何欣怡姐妹忙起身道:“謝謝廖伯伯!”然后就隨著謝昌云上樓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