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昌云上任之后,薛岳本來也想請謝昌云到九戰區一趟,但見謝昌云把自己叫到了上饒,就知謝昌云短期內不會再有去長沙的打算。
于是薛岳在弄清了謝昌云的戰略構思,與陳時驥初步商討了九戰區的整訓計劃后便先離開上饒返回了九戰區。
對此謝昌云解釋道:“薛長官,九戰區各位基本都是老熟人,所以我不必像對三戰區這么客套和用心。大框框畫出來了,銀子和裝備我該出的就出,其他怎么干就是你薛長官的事了。反正有廖總司令在那里,咱們有事誰也瞞不過誰。這次行營設在韶關,離樂昌就那么近一點,你回老家也可以名正言順了。等我過些天把行營理順了再叫你過來一趟,好幾個人都等著灌你的酒呢!”
薛岳道:“謝主任這是替人下戰書來了!南岳軍事會議之后,和幄奇他們幾位有兩年沒見了,倒是應該在一起痛快一番。對了,希夷現在狀態如何?”
薛岳與葉挺關系非同一般,兩人不僅都是廣東人,而且還是同庚,從少年直至北伐的履歷也進本相近,從廣東黃埔陸軍小學、武昌第二預備陸軍學校、保定軍校都是同窗,畢業后回粵軍供職雖然分開一段,但不久又分別擔任了孫中山大總統府警衛團的第一營和第二營營長。應特別是在陳炯明叛亂進攻大總統府時,兩個人率隊一前一后保護孫夫人宋慶齡安全突出重圍,受到了孫中山的嘉許。
后來薛葉二人在政治上雖然分道揚鑣,但多年同窗與患難的情誼并沒有磨滅。
對薛岳和葉挺的這層關系謝昌云十分清楚,于是就笑道:“葉軍長白天要到軍校聽課,晚上應酬不斷,等你的人當中就有他一個。”
薛岳問題道:“希夷打仗和交結能力都在我之上,此番在四戰區回爐深造更要如虎添翼了!”
謝昌云卻不像薛岳那樣刻意回避敏感問題,而是坦直道:“黃橋與皖南事件責任非哪一方和哪一人所能承擔,等日后我定要向委員長提請解除對其處罰,愿回中共那邊我不阻攔,愿留在四戰區必授予掌軍之權,終要滿足葉軍長與倭寇拼殺之愿望。”
薛岳道:“謝主任,這話目前只有你敢說。”
謝昌云道:“那自然,我不一定是一個明白人,但絕對是一個透明人。”
薛岳笑道:“謝主任要貶低自己,天下怕就沒有人敢稱明白人了!”
送走薛岳之后謝昌云又在第三戰區住了兩天,期間包括了與三戰區的七八位軍長和師長見面交談、視察了上饒附近的部分駐軍及后勤單位,并當即批給了三戰區一百輛軍車和兩個野戰醫院的全套設備,也算擺夠了行營主任的譜,還引得三戰區長官部那些女軍官和所屬醫院的女醫生護士們一個個都胡思亂想。
不過中間也出了一點小意外,謝昌云在長官部的大門口竟意外的撞見了他昔日在東吳大學的一位同學,也就是那位動員謝昌云參加游行不成、帶人把謝昌云的行李扔出了寢室的學生會骨干尚志力。
謝昌云在顧祝同的陪同下從院子里向外走,尚志力和一名軍官從院子外向里走,剛到大門邊就被哨兵和衛士擋在了門外,已知謝昌云這兩天在長官部的尚志力情知不好,剛想轉身走開,門衛帶班軍官的“敬禮-——”聲已經喊了起來。
這時周邊軍人如有人再敢隨意動彈、或不面向長官立正敬禮,重則會被衛士當場按住,輕則也會受到違紀記錄與處罰。
所以尚志力也不得不向并肩走出大門的謝昌云和顧祝同舉手敬禮,心里只盼著謝昌云不要注意到自己。
可偏偏謝昌云在四戰區大耍親民作風,凡遇到向他敬禮的軍人一般都會還一個禮和報以微笑看上一眼,所以往左邊一看,目光一閃便立刻止住了腳步。謝昌云在東吳大學為人低調,與同學極少交往,如是一般同學時隔近八年后他可能會記不起來,但尚志力與他同伴又是同宿舍,而且下巴上還有一顆明顯的黑痣,所以謝昌云一下就認出了他。隨后便走上前幾步來到了尚志力面前。
“這位少校貴姓呀?”謝昌云不敢肯定尚志力現在的身份,但又怕見到同學不理,將來傳出去會有損自己的名聲,于是就試探性的問了一句。
“報告長官!我叫尚志力,三戰區軍民合作中心副科長。”尚志力的手仍在舉著,回答雖然十分流利,但卻有些顫顫的音調。
聽到尚志力沒有使用假姓名,謝昌云便知不會有大礙,于是就笑著道:“尚志力,都是老同學了,你這么筆直的站在面前我可受不了!”
尚志力只好放下手臂,將身體站得稍微松弛了一些。
謝昌云剛向再說話,就聽趕著走過來的顧祝同問道:“謝主任,怎么遇見熟人了?”
謝昌云道:“還真是很熟的人。尚志力少校是我在東吳大學的同班同學,還住在一個寢室,沒想到在這里遇見了。”
顧祝同顯然是對尚志力很了解的,于是就疑惑的道:“你們是大學同班?好像不對呀?”
謝昌云知道顧祝同問話的原因,便連忙解釋道:“我十六周歲進大學,比大部分同學都小兩歲左右,我們是同學也沒什么奇怪的。尚志力,你是什么時候來三戰區的?”
尚志力還未回答,顧祝同就插話道:“何主任,兵站的人現在都在等候,你和尚副科長還是另找個機會敘舊,我們先走吧!”
謝昌云覺得很奇怪,但顧祝同既然已發話,就不能當眾讓他下不來臺,于是就道:“尚志力,我現在還公務要辦,回頭我再找你,我們回頭見!”
上饒兵站離長官部只有不到一里路,所以顧祝同和謝昌云沒有坐車,而是在幾十名隨從的護衛下沿著街道往前走。
走了十幾部出去,顧祝同便問道:“謝主任,你和你這個同學從前關系如何?多長時間沒有聯系了?”
謝昌云道:“我是從紅軍里出來上大學的,怕惹是非,所以獨來獨往,同學關系都很一般。大學二年級我就轉學到了廣州,和上海這些同學已經快八年都沒有過交往了。”
顧祝同道:“難怪!謝主任,今天不是我失禮,實在是你這位同學怕不值得你一交。此人原來是共產黨,去年十一月份才從新四軍投奔到我們這里來的,徹底交代了自己的身份并供出了新四軍的許多內幕,表示堅決與共產黨劃清界限。我看在他叔叔是戰區高級參議的份上給了他個少校,隨便安排了一個差事。”
謝昌云一愣道:“是這樣?他為什么要脫離新共產黨?”
顧祝同道:“他說是想圖個前程。我們后來查證是他把涇縣一個士紳家的姑娘肚子搞大了,怕受處置而逃跑。我雖然不同情共產黨,但這種人小人我越不會重用的。”
謝昌云道:“真是沒想到。感謝顧長官今天及時為我解了個難,要不我還準備晚上請他吃頓飯呢!”
顧祝同“哼”了一聲道:“你就是抬轎子去請,諒他也不敢赴約。”
謝昌云道:“戰場上是英雄論成敗。而像尚志力這種人,只能算做大浪淘沙下來的污泥,以后可別讓我再在這里看到他。”
對于尚志力在學校期間表現的狂熱與激進、以及對自己的蔑視與羞辱,謝昌云覺得沒有必要在這里向顧祝同再說。
不過謝昌云覺得回去之后還是有必要把尚志力的情況向中共反映一下,盡管謝昌云知道三戰區長官部里肯定有共產黨的地下人員,但和自己來反映是兩回事。
而且聽顧祝同的語氣,似乎也有借自己之口在周恩來那里落個人情的想法。
沒有人格的人,到哪里都只會被人當做一條癩皮狗。
謝昌云剛離開了三戰區,他在三戰區的各種言行便被顧祝同和軍統分別報告到了蔣介石那里。
“看來昌云很會處事,第三和第九戰區很快就會有大的改觀。你對軍政部說一聲,這兩個戰區的補充也要適當跟上,不能讓昌云認為我是在甩包袱給他。另外,那個尚高參和他那個侄子,就一起調到李德齡那里去吧,免得給昌云找麻煩。”
蔣介石向林蔚吩咐完畢,便又拿起了報告重新審看。
對于謝昌云在三戰區的動作沒有越過自己的底線,甚至對唐式遵也放了一馬,蔣介石覺得謝昌云辦事還是很能體會自己的心意,于是極盡體貼,連大事小事一起都為謝昌云做了排解。
第三戰區按照謝昌云的部署,將浙江沿海的大部兵力向后撤了不等距離,使得日軍連續的登陸行動淡淡無味的很快便偃旗息鼓了。
整個韶關行營所管轄區域再次進入了無重大戰事的相對平靜期,各部的整訓也得以按計劃全面展開。
但北方的戰火硝煙卻再度的彌漫起來。
中原大地上,湯恩伯部和在大別山的第五戰區鄂豫皖部隊,向進攻平漢線的日軍側翼數次出擊,有效的牽制了日軍的正面推進,致使日軍的攻勢還未達到目的便成了強弩之勢,對剩余的一百余公里地段再無力攻占,只得沿平漢線的許昌、遂平、駐馬店等城鎮暫時屯駐,等爭奪完夏糧之后再做打算。
但是山西的日軍卻緊接著向中條山展開了大規模的進攻。
日軍這次攻勢是《蘇日中立條約》所產生后果的直接表現。由于與蘇聯穩定了關系,日軍得以將原部署在冀東、察哈爾東北部以及蒙疆駐屯軍的部分部隊向南調動,并將關東軍的兩個飛行戰隊調入華北派遣軍,因而集中起了六個師團又三個旅團和的兩百余架作戰附近的空前兵力,向屏衛黃河風陵渡口的中條山地區的二十余萬中國軍隊發動了進攻。
日軍的部署是以一個師團一個旅團的兵力保護南同蒲線、并伺機尋殲向其后方機動的中國軍隊,另以四個師團和兩個旅團共十萬多的兵力,分為東、北、東北、西四個方向,從河南境內沿太行山南麓與黃河北岸、從晉東南陽城、晉南聞喜和夏縣等地同時向中條山出動。
日軍的作戰目的,一是要消滅中條山地區的中國軍隊主力、或將正面作戰的中國軍隊全部驅逐到黃河以南,二是要為下一步渡過黃河攻取西安、再由陜西進入四川做準備。
中條山雖是在山西境內,但由于其位置重要,所以早就從第二戰區劃出歸入第一戰區,所轄部隊共有三個集團軍另五個軍,大部為中央軍、少部為晉綏軍和陜軍。
以二十六七萬軍隊抵擋十一萬多有大量飛機協助的日軍,中國軍隊并不占優。
而這時第一戰區司令長官衛立煌卻偏偏被調到了峨眉山受訓,雖有軍事委員會總參謀長何應欽親自趕往一戰區部署,但本身的實力不足、日軍行動的突然性、守軍的互相協調不利等原因,還是使中條山的半環形防線一開始就漏洞百出,很快就被日軍所洞穿,數天之內就有十余萬人被日軍所分割。
孫蔚如部(原為三十八軍,后補充升格為第四集團軍)曾作為主力在中條山堅守了兩年多,其間多次粉碎了日軍對中條山的進攻,雖然先后傷亡了三萬余人,但卻保證了中條山沒有落入敵手,使得日軍害怕背后受威脅,因此不敢從黃河北岸向南岸進犯。
但第四集團軍已于去年調防至陜西的潼關至合陽一帶休整,并擔任黃河西岸的河防任務。沒有了第四集團軍,中條山的兵力雖然有所增加,但還是如同被抽掉了筋骨一般變得極其軟弱。
雖然黃光銳按照謝昌云的命令向西北指揮部增派了二十余架戰斗機和轟炸機,會同原有的五十余架飛機連番出動,為中條山守軍提供空中支援。
但無奈日軍航空兵在數量上占了絕對優勢,甚至對西安和延安機場進行了四次突襲,雖然由于洛川雷達站的預警日軍沒有得手,但四航司西北指揮部為了確保機場、陜北的油礦和工廠的安全,到后來只得是把大部分戰斗機用來防衛,對地支援的規模就變得十分有限了。
等謝昌云答應了蔣介石將七十五師和二一六師大部火速調往黃河北岸增援中條山時,中條山的局勢已經變得不可收拾了,風陵渡以下至孟津間的主要渡口全部都被日軍所占領。
現在不說南岸的部隊再過去,就是北岸的潰兵都難以撤回到南岸來,南岸的河防部隊甚至還能清晰的看到日軍在成片的逐殺北岸的中國軍隊。
何應欽主持計劃的“各部協防”、“逐次抗擊”、“向敵后側擊”、“集中兵力殲敵一路”的設想,一個也沒有實現。
“九天!從日軍放棄全面進攻到中條山二十余萬守軍全線潰敗,才有九天的時間呀!”
謝昌云不禁仰天長嘆!
中條山一帶山巒疊嶂、溝壑縱橫,并有幾年間修筑的大量防御工事,天上多少還有自己的飛機在支援,據說彈藥也不缺乏,可是仗怎么就打成了這種境地?
謝昌云怎么想都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同時,謝昌云也在為損失了十九名飛行員,十二架戰斗機、五架中型轟炸機而傷痛不已。
造成飛行員如此嚴重損失的主要原因是地面敵我交錯,那些國軍只顧逃命了,沒有人來組織對跳傘飛行員的救援,使得這些飛行員大部落入了日軍手中。
“你們馬上找渠道跟日軍提出交換被俘飛行員,就是用兩鬼子飛行員換一個我也干!”謝昌云大聲喊著給四戰區情報處下了命令。
謝昌云也不想想,日軍也被擊落了三十多架戰斗機和九架攻擊機,都像你這樣,那日軍航空兵的指揮官還活不活了?
還有,幾天之后的戰果統計,中條山之戰還沒有最后結束,日軍還在對中條山進行來回清剿,但中國軍隊陣亡、失蹤的總數就達到了五萬余人,在陣亡人員中包括了三名中將和五名少將。
蔣介石更是一面心疼的滴血,一面在作戰會議上破口大罵中條山會戰“為抗戰以來最大的恥辱!”
傾瀉了心中的憤恨之后,蔣介石又嘆道:“要是讓昌云去主持戰事,何來如此令我等蒙羞之慘敗呀!”
坐在蔣介石一側的何應欽滿臉立刻漲得通紅。
其實戰敗的主要任并不在何應欽身上。就中條山那些士氣低迷、缺乏訓練、一團散沙、糧食儲備不過數天的部隊,即便是謝昌云去了也最多是能減少一些損失,如果不調自己的嫡系部隊上去,縱有三頭六臂也回天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