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兩廣戰區的長官召集到一起,而謝昌云本身又可以代三戰區,所以顧祝同和薛岳都清楚謝昌云這次不光是要有所交代,而且是要有所布置了。
謝昌云上任之時,對四戰區和韶關行營的人事安排進行了統籌調整,主要是把軍官學校的校長陳時驥調任行營參謀長,把戰區的一名副參謀長調任行營一廳廳長,同時把軍官學校的副校長提升為校長,把戰區作戰處長提升為戰區副參謀長,把副處長提升為少將遞補處長的空缺。
對陳時驥這個中央軍的棄將委以重任,實在是出乎了眾人的意料,連蔣介石仔細琢磨之后,都覺得謝昌云這一招用的很高明。
陳時驥是保定軍校三期生,而顧祝同和薛岳都是六期生,所以陳時驥雖然職務上低于兩人,但資歷上卻不遜色,在行營參謀長的職位上對各戰區調度起來也不至于讓顧祝同和薛岳有失體面。
再一方面,謝昌云這個舉動也體現了韶關行營的廣泛性和融合性,而不是僅是代表著粵系的利益。
其實還有一點只有謝昌云和四戰區的一些高級將領們知道,陳時驥這幾年一方面主持軍校教學,另一方面也在潛心研究先進的軍事理論,對國內外多個戰例都進行過認真分析,并有許多獨到的見解,綜合軍事素養極高,就其能力來看,擔任行營參謀長一職完全可以勝任。
所以謝昌云這次到上饒,也把陳時驥和一廳廳長一并都帶上了,主要目的就在于下一步能與各戰區更好的溝通。
種種跡象表明,謝昌云這個代理行營主任絕不會只是個擺設。
果然,謝昌云到達上饒之后,面對顧祝同擺出的有戰區副長官、參謀長、三名集團軍總司令參加的陣容,便首先托出了他對三個戰區下一步主要任務的規劃,同時也算是對顧祝同做了解答。
“第三戰區的主要任務是防止日軍深入和廣泛開展敵后游擊,伺機可集中兵力打擊孤立之敵。第九戰區仍繼續以重兵部署在湘鄂一帶,同時要準備以大規模的機動作戰對敢于進犯的敵重兵集團予以殲滅性打擊。第四戰區則要在穩固現有敵我態勢的前提下,一方面隨時準備支援另外兩個戰區,一方面做好進行局部反攻或開辟新戰場的準備。”
謝昌云果然是出手驚人、大氣磅礴!
“謝主任,這么說我們三戰區沿海的防務并不十分重要,而是要把防御的重點轉到內陸來?”
顧祝同的問話語氣比較平靜,聽不出他是對謝昌云的計劃是反對還是贊成。
謝昌云道:“也可以這樣理解,顧長官。閩浙沿海非必守之戰略要地,而且海岸線漫長,日軍海上機動能力極強,可登陸之處數不勝數,我軍很難以判斷其動向并事先部署足夠兵力對其實施有效打擊。形象比喻一下就是敵在暗處、我在明處,敵人把拳頭收攏準備出擊,我們卻已經把拳頭伸到盡頭了。怎么樣才能再給對手以打擊?作為自己只能趕緊收回拳頭、蓄積力量、適時出擊。對于敵人則要讓他把力釋放出來并打在空處。”
說到這里,顧祝同等第三戰區將領已經基本明確謝昌云的意圖了。
第三十四集團軍總司令上官云相遲疑了一下,終于還是緩緩站起身道:“謝主任,放棄沿海地區雖然有利于保全我軍實力和利于機動,但也未免有失軍人守土保民之責,恐為上下所不容。”
謝昌云手向下壓了兩下道:“上官總司令請坐。有兩個概念我要向各位說清楚。第一,守土之責其根本在于以削弱和消滅敵人戰爭能力而求得長治久安,如僅以丟失國土來衡量,那我們抗戰以來的所有努力即可一筆勾銷。第二,所謂保全勢力實為被動與保守觀念,我們要實現的目的是在收縮中增強實力。沿海部隊后撤之后,其第一階段的主要任務是針對下一步的作戰形式進行大力整訓,時間大約為六至七個月。而第二個階段的任務則是要展開部署并以中小規模對日軍進行適時出擊。閩浙一帶海岸線漫長,日軍兵力不敷分配,無法以重兵長期據守,只能是要么一擊不得手即行退回,要么是以中小集群扼守局部。而我們則可以師為主要作戰單位相對固定配置在一定區域,而以炮兵集群作為機動力量,視敵情我情選擇有利的打擊目標。所以整訓的主要目的就是要提高部隊的機動、協同與對日軍中小據點的攻堅能力,其中包括戰術素養的提高、武器裝備的合理配置和運用、步炮甚至是地空協同能力等方面。整訓的結果要達到一個齊裝滿員的野戰師在炮兵的協助下,能夠二十四小時之內能夠攻克有日軍一個大隊據守的據點的標準。不知各位能否接受這個要求?”
謝昌云提出的這個對四戰區部隊根本不算什么的標準,卻令三戰區的諸位高級將領們面面相覷、一聲不作。
見此情況,薛岳趕緊站出來排解道:“謝主任,如是運動中殲敵還好說,可對敵工事陣地展開進攻,這個難度就大了,特別是裝備方面很難保證。”
三戰區眾將領都點頭表示贊同薛岳的說法。
顧祝同也道:“謝主任,我們三戰區的情況你多少是知道一些的,戰區和幾個集團軍的火炮加起來也就百余門,還多為老舊制式,近距離摧毀和自動武器也相當缺乏,訓練程度與四戰區相比就更相差許多了。”
謝昌云道:“兩位司令長官說的都是實情,否則我們也沒有整訓的必要了。我說幾點關于整訓的要點,第一,部隊以師為單位統一裝備制式,以保證彈藥的供給和訓練標準的一致;第二,除非有戰事,部隊必須投入全訓;第三,所以部隊不許吃空額,缺員嚴重者,編制可以保留、可以空缺,軍官可以以高職兼低職,但所屬部隊必須齊裝滿員;第四,凡一線部隊的老弱兵員除極有特長者之外一律復員或另行安置。九戰區也是同樣。我計劃的相對措施是,一、部隊裝備調整所需補充,首先向軍政部申請,如軍政部不能解決則有行營負責,特種武器裝備另由行營補充;二、戰區成立炮兵指揮部,除了將原有炮兵集中使用之外,行營還可抽調部分重迫擊炮和山炮部隊予以配合;三、由行營派教官團負責整指導訓期間的全部訓練,所消耗彈藥按訓練計劃和完成情況如數補充;四、這一點很重要,對軍一下各級單位發給一定額度的特別費,標準按實有人數計算,連一級每月零點六元一人,營級零點五元、團級零點四元、師級零點三元、軍級零點二元,另外進行全訓單位,每人發給作訓服一套、并每天補助菜金八分。”
謝昌云話音剛落,將領們立刻竊竊私語起來。
要求是嚴,但待遇也是難得的優惠。有人肯首、但也有人面露難色。
謝昌云環顧左右后又接著道:“為保證行營的各種補貼落實到位并發揮作用,教官團將兼有督察職責,一經發現有擅自挪用者必嚴懲不貸。不過也可以給各位和部下一個選擇,如不愿意參加整訓者可事先說明,行營絕不強迫。戰區司令長官如不同意,全戰區即可免除整訓維持原狀。但如果不事先申明,一經進入整訓階段就再無條件可講,必須嚴格按整訓計劃執行,如有違逆者均以不服軍令論處。各位如不能表態,可給你們五天的時間與部下協商。”
見謝昌云漸顯煞氣,首先是三戰區副司令長官兼第二十三集團軍總司令唐式遵膽寒了起來。
唐式遵與潘文華同為劉湘的左右臂膀,但劉湘病重住院之后,一個背劉湘而去緊靠了蔣介石,一個仍在維持劉湘的甫系根基并與謝昌云攜起了手,結果兩個人的境遇卻形成天差地別。
潘文華坐擁川南以及川東和川中部分地區,農工商并舉、財稅豐盈、兵強馬壯,宜昌一戰以兩師兵力殲敵過萬,打出了川軍最佳戰績,復登集團軍總司令一職,所部無形中成為了拱衛陪都的戰略預備隊。
而唐式遵率部在外三年有余,先是數千官兵以各種理由投奔了潘文華,接著又在對日作戰中連番受挫,身為雜牌而且又是處在半敵后地區,兵員和給養補充十分困難,雖轄二十一軍、五十軍、八十八軍三個軍,但人馬不過四萬出頭,重裝備也只有十余門殘破火炮,所部還經常被臨時拆散配合他部,可謂是度日凄涼。
最要命的是由于經費奇缺,唐式遵所部上下都大吃空餉,最多可達三分之一。所以唐式遵首先想到的就是這次犯在了謝昌云的手里,他肯定是要拿自己開刀以為劉湘舊部泄恨。
謝昌云與甫系的關系眾所周知,隨行人員里最顯眼的那個漂亮女中尉據說就是劉湘托付在他身邊的,上官云相和戰區副長官兼第十集團軍總司令劉建緒等都不禁提唐式遵擔心起來。
雖然上官云相是中央系、劉建緒是湘系,與唐式遵之間平日都有不和,但皆為同一戰區共事,所以事到臨頭不免還是惺惺相惜。
而顧祝同卻若無其事一般,聽任謝昌云在那里發威。
因曾在何應欽手下任過黃埔軍校最早一批軍事教官的原因,顧祝同與劉峙、錢大鈞、蔣鼎文一起,在國民黨內被喻為何應欽系的“四大金剛”。而謝昌云雖然與何應欽有隙,彼此基本不來往,但這種情況也僅限何應欽一人,對其他與何應欽關系密切的人該怎么樣就怎么樣,根本不受對何應欽的態度所左右。
因此顧祝同知道謝昌云并不是那種狹私報復、小肚雞腸的人,看其前后布置有章有法、或威或撫頗費心思,要認真整頓一番以提高各部對日作戰能力的目的應為主要。
劉建緒是保定三期炮科生,與陳時驥為同屆同學,加之所部吃空餉不多,料想謝昌云當著陳時驥的面不會給自己下不來臺,于是就站起身道:“謝主任,戰時兵員補充困難,三戰區前突敵后,這方面尤為嚴重。部隊大量老弱如果一并裁剪,只怕整個員額就要十之去三,而且復員遣散所需經費也十分巨大。這方面謝主任能否給予一定寬容?”
謝昌云道:“劉副長官坐下說。我想問一句,你部與十六軍同為湘軍班底,現在與之相比戰力如何?”
劉建緒道:“十六軍在彭澤恥而后勇,宜昌一戰又在荊州令日軍一個旅團寸步不前,我第十集團軍尚無此類精銳之師。”
謝昌云道:“劉副長官不掩差距,態度值得慰勉。十六軍戰力之所以大幅提高固然有補充及時的原因,但官兵素質整齊、皆能通過大運動量訓練才是根本所在。我們要的是能打仗的精兵,而不是空有其名的員額。作戰部隊決不能魚目混珠,這樣才能縮小我們與日軍的差距,才能以有限的供給換取最大的戰果,這方面必須要下狠心。但是諸多老兵于抗戰有功,安置方面我們還是應該盡量給與優待。這樣,各部根據情況不同,可以組建一定的守備勤務部隊,以安排那些確無處可去的老弱者。此外,我們的士兵多為種田出身,還可以組建一些農墾部隊,鄱陽湖東岸及彭澤以南一帶皆為我軍控制,大片淤地灘涂很適應集中屯墾,我們可在那里建立榮軍農場,漁業、養殖業、和加工業也可同時發展,不但可作四戰區老兵的長期安頓之地,而且還可極大削減戰區和各部負擔,如果辦得好,還可向戰區反哺。榮軍農場先期所需經費由行營撥給,管理以及今后分配再另外擬定章程。諸位對此還有何意見?”
財大氣粗、點子多端的謝昌云說出話來就是耳目一新,眾將領都不由面露喜色。
“謝主任,那九戰區怎么辦?”來客座的薛岳首先坐不住了。
謝昌云笑道:“薛長官,你就不要湊這個熱鬧了!九戰區的情況可是要比三戰區強得多。湖南以及長江以南湖北各縣的土地和基層社會改革已經進行了兩年,各項機制都基本健全,而且各地工業也蓬勃興起,安置退伍老兵應該不成問題,湘黔鐵路臨管局前不久還從九戰區接收了四千多人,這個你可瞞不過去。對了唐副長官,成渝鐵路近期也要招人,董事會那里我說得上話,現在就可以做主給你五百個名額,條件是三十五歲以上的士兵和中尉以下軍官,四十歲以上的上尉和少校軍官,必須是立有戰功的。你們抓緊派人去聯系一下,如果能多爭取是你們的本事。劉副長官你那里愿意回湘南安置湖南籍官兵,我給你解決一千個名額,只要你手下能有這么多符合條件的官兵。”
謝昌云是邊打仗邊發展經濟,幾條鐵路的用人不說,光是這次利用美國貸款新建的軍需生產企業就需要招收近三萬的工人。安排一千復員軍人對別人來說是難上加難的事,而在謝昌云這里卻是區區小事。
面對這個玩打仗、玩經濟和耍起陽謀來都得心應手的年輕上司,眾將領不僅只能有佩服的份,而且在謝昌云一步步的敘述中突然發現自己已經沒有了退路。
謝昌云給了這么優待的條件,如不按照他說的來做,手下的官兵們一旦知曉真情要不反了才怪!
饒是顧祝同這位在官場浸淫多年的一方大員,也不得不暗贊謝昌云的手段高明,不動聲色的就把扼住了第三戰區的要害。
而謝昌云卻是一臉無辜的看著大家,心里道:“這可都是你們逼我說的呀!”
軟硬兼施制服了幾位高級將領之后,謝昌云便把重點轉移到了對開展敵后游擊戰的部署上。
第三戰區所轄的蘇中、蘇南和杭嘉地區多為河流密布、水網縱橫的地帶,日軍離開公路和水路干道之后的行動受到了極大的限制,很難組織起大規模的清剿,所以在上述地區就形成了一種獨特的敵我交錯、互占點面的格局,有的部隊甚至與日軍相隔幾公里對峙了三年,竟沒有遭受過日軍的攻擊。
所以第三戰區除了正規部隊之外,還有數萬的游擊武裝活動在敵我交錯區,主要任務并非對敵主動作戰,而是牽制日軍并維持政權的存在和征收糧餉.包括新四軍還留在這些地區的部隊在內,除非是日偽進剿、或是有大利可圖,否則都寧愿相安無事、坐地收銀。、時間一長,其中各種關系變得錯綜復雜,打著各種旗號、有著各類背景的武裝多如牛毛,連三戰區也辨不清一些游擊武裝是黑是白還是黃了。
謝昌云暫時無意徹底改變敵后對峙的局面,但他還是想建立起一些精干的敵后武裝,以便在關鍵時候起到作用。
兩年多前謝昌云曾為四戰區訓練了一批專門開展敵后作戰的部隊,可是時間一長,這些經過嚴格訓練的官兵基本都被挖回到了各部,其中不少擔任了高級軍官們的近身衛士,讓謝昌云了解情況后感到了很無奈,只能是重起爐灶。
于是謝昌云在與顧祝同等商議之后,決定從三戰區抽調一千二百名軍事素質較好的官兵,集中到三戰區進行封閉訓練。
謝昌云的設想是從四戰區的特種兵中再補充幾百人進來,將來把這支主要用于敵后的精干武裝直接控制在自己手中。
謝昌云并無意從根本上控制第三戰區,如果這樣蔣介石也不會容忍,他的目的主要是將自己的影響滲入三戰區,并使三戰區在今后的對日作戰中發揮一定的作用。
而且自己既然當了行營主任,所節制的部隊如果再不堪一擊,謝昌云也會覺得臉面無光。這也算是他的一個小心思吧!
所以,謝昌云除了準備派出教官團主持訓練、以及派一個專門小組核對裝備員額之外,對第三戰區的人事并沒有做任何的介入。
這也讓顧祝同和眾位高級將領暫時放下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