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不知不覺寫了這么多文字,而且實在刪減不了,謝昌云就放棄了用電報傳送的打算,決定到了四川之后派飛機把這個文稿送到石家莊去,否則兩邊的電臺幾個小時都別想收發電報了。
想到此,謝昌云干脆又加了一些內容,并把文稿重新抄錄了一遍,然后又起草了一份明天準備發給薛岳的電報。
忙完了這些,謝昌云再一看表,時間已經是二十三點多了,站起身活動了一下手腕和腰腿、收攏了稿紙便回包廂去了。
剛拉開包廂的門,謝昌云就聞到了一股肉湯和蔥花的混合香味,定眼一看,原來是沙發前的茶幾上放著一碗澆有蓋頭的湯面。
“哥,面條正好不冷不熱,你趕快吃了吧!”王秋放下手里的書從沙發上站起,走過來接過了謝昌云手里的公文夾。
“還是三老婆可人心呀!”謝昌云過去端起碗問道:“丫頭,你吃了沒有?”
王秋一邊往柜子里放著公文夾一邊道:“我喝了一碗稀飯吃了兩塊酸蘿卜。”
王秋原來一般不吃宵夜,但自從懷孕以后晚上都要加一餐。
“酸蘿卜和稀飯是絕配,你一說我都饞了。”謝昌云一邊扒拉著雞絲面一邊道。
“餐車里還有稀飯,你要想吃我去給你盛一碗來?”王秋說著就要開門出去。
謝昌云趕緊道:“不用了,不用了,說著玩的,明天早上再吃也可以。丫頭,貴州這里有一種皮上帶有一些紫色的土豆,烤了以后味道特別香,長征的時候我吃過幾次,現在都忘不了,等到了貴陽我一定想辦法給你弄些嘗嘗。”
謝昌云說這種土豆確實是好吃,其實云貴川到處都有,王秋小時候在老家就沒少吃,就是下午停車的鎮遠站就有,不過小販被帶槍的大兵們給嚇得躲到了一邊。
雖是不稀奇,但感到了謝昌云的關心,王秋不忍掃他的興,還是默默的點了點頭。
第二天凌晨五點多鐘,謝昌云的專列到達了貴陽,直接就停進了貴陽軍政部貴陽兵站的專用線,立刻把本來寂靜一片的兵站鬧得雞飛狗跳。
不過這并沒有影響到謝昌云,沒到正常的起床點誰也不會來驚動他,他依舊是摟著王秋酣然大睡。
只可憐兵站的少將站長和手下趕來了就再不敢離開了,布置完畢后讓人搬來椅子,誠惶誠恐的守在了站臺上。
這個站長是貴州人,靠黃埔四期生和老鄉的關系從何應欽手上謀了個肥差,現在陳誠就任軍政部長,所謂一朝天子一朝臣,而且都知陳誠與謝昌云交情匪淺,站長生怕對謝副委員
長一個伺候不周,給陳誠尋到將自己開革的理由。
所以盡管身上還穿了一件毛衣,但少將站長卻已是滿頭大汗了。
貴州省府代主席兼省保安司令孫希文也很快接到了謝副委員長專列提前到達的消息,不過孫希文心里沒什么鬼,想了想用電話吩咐了七點鐘備車前去迎接軍事委員會長官,然后又又躺下了。
謝昌云這次途徑貴州只有孫希文一人知道,但對謝昌云要在貴陽停留多長時間卻完全不清楚,所以沒有得到謝昌云的允許,孫希文也不敢把驚動范圍擴得太大,決定天亮之后還是自己一人先去探探情況再說。
不過位于黔靈山的一片住房,孫希文卻在前一天就吩咐人清理準備好了,還且讓貴陽警備司令部調了一個營在周圍守護,并答應了潘文華可以派兵到貴陽來。
潘文華是謝昌云的親信,對他的部隊謝昌云當然要比對貴州本地部隊放心得多。不過謝昌云已經到了,卻沒見川軍的任何動靜,讓孫希文覺得多少有些不解。
孫希文七點一刻輕車簡從趕到兵站時,謝昌云等剛在兵站站長的陪同下進入了兵站餐廳幾分鐘。
兵站廚房忙了兩個小時,終于為謝昌云及近三百隨從人員準備下了肉包子、蛋炒飯、炸糕、米粉、豆花、臘肉、香腸、皮蛋、榨菜豆腐鹵等幾樣咸菜的豐盛早餐。
不過謝昌云在餐桌上就坐以后,衛士卻另外給他送上來一個餐車上的鋁飯盒,打開一看,里面裝著的是涼稀飯和兩大片酸蘿卜。
少將站長再度冒汗,以為是謝副委員長對自己安排的早餐不滿或不放心,卻見謝昌云笑道:“昨晚突然想吃這個了,不吃到嘴心里放不下。”
說完,謝昌云便夾持了一個肉包子放到了面前的空碟里,這才讓站長稍許放了心。
謝昌云剛吃了兩口稀飯,孫希文就被衛隊的副隊長領了過來。
謝昌云與孫希文沒有見過面,但鄧漢祥卻是與孫希文認識的,而且上月還來過貴陽,于是趕緊站起來介紹道:“昌云,孫代主席來了。”
謝昌云一聽也起身伸出手道:“不好意思,這么早讓孫代主席匆忙趕來。想必孫代主席還沒有吃早飯吧!快坐下來一起吃。”
孫希文卻是沒有來得及吃早飯,見謝昌云誠意相邀,與謝昌云握過手之后便挨著少將站長坐了下來。桌上本來還多兩套碗筷,孫希文見同桌一名穿著軍裝、沒有佩戴軍銜、還挽著發鬢的年輕女子把碗筷調羹布在了自己面前,不知這是何人,怕有失禮節,便趕緊的欠了欠身。
謝昌云見
此微笑道:“孫代主席不必多禮。這位是我的三夫人,給你拿碗這個是我從西安找回來的丫鬟。”
等孫希文起身與王秋見過禮,謝昌云就把當年才陜北到西安,領著二妮子逛街、本指望擺擺少爺的譜、結果反倒服侍了丫鬟的趣事婉婉道出,引得二妮子低頭攪著手指,一桌幾人都脧笑不已。
見謝副委員長竟把一些可屬于私密的事說了出來,孫希文與少將站長忐忑的心便安定了許多。
謝昌云又吃了一個包子、一小碗米粉和一小碗豆花,見眾人也都吃得差不多了,便對孫希文道:“孫代主席,這次想下車在貴陽住兩天,不知是否會叨擾?”
孫希文道:“謝副委員長能光臨貴陽是我等的榮幸,理當盡力效勞。黔靈山為貴陽絕景,張漢卿副司令在此居住過幾年,他離開后房舍又做了翻修,我想請副委員長屈居下榻于此。”
謝昌云道:“客隨主便,一切由孫代主席安排。黔靈山我倒是聽張副主任和鄧先生都多次提起過,向往已久,可謂身未至卻已神至呀!”
孫希文道:“那就請副委員長稍等,我馬上就安排車輛。”
謝昌云道:“不必麻煩了,杜站長,就用你們兵站的車輛吧。”
少將站長趕緊站起身道:“稟副委員長,職下這就去安排,不知副委員長要帶多少人要過去?”
謝昌云道:“這個你和我的總務組長溝通。李廷秀,你過來一下!”
李廷秀就在旁邊一桌坐著,幾步就走了過來。
謝昌云接著交代道:“李廷秀,這里盡量少留人,其他人都跟我一起換地方住。江站長,留下的人就由你們兵站照應。”
“是!長官。”兵站站長與李廷秀同時回答道。
半個小時之后,兩輛臥車和八輛卡車組成的車隊就出發了。兵站只有這八輛能動的卡車,一些人只能等第二趟再走了,好在是列車和機車乘務人員還要做保養和清潔,正好可以把時間錯開。
由于道路封閉,貴州恐怕是中國除了西藏之外最晚一個擁有汽車的省份,據說貴州的第一輛汽車,在一九二七年由時任貴州省府主席的軍閥周西城在香港購買的一部雪佛蘭轎車,先是用船從水路運進貴州境內,然后又拆開了雇人抬,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送到了貴陽。
進入三十年代,特別是抗戰爆發之后為了輸送兵員和運送物資,國民政府花費了巨大的投入,死亡致殘民工和軍人達數千,貴州才建成了幾條通往廣西、云南和四川的公路,大量外地工廠和商戶也隨之遷入,汽車才再不罕見
了。最壯觀的是謝昌云打擊投機倒把那一次,總共投入了近兩千輛汽車,在貴州境內穿梭往返數月,讓貴州民眾大開了眼界。
謝昌云與王秋坐的是兵站站長的臥車。兵站站長只相當于一個師長,按理說這個級別還不夠配臥車,但軍政部的單位油水大路子廣,尤其是在省會城市,所以謝昌云也就不追問了。
鄧漢祥則是北孫希文請上了自己的臥車,車剛開動,孫希文就問道:“鳴階先生,副委員長在貴州的活動當如何安排?請先生能指點。”
鄧漢祥道:“謝副委員長不會有過多活動,在貴陽只打算見你一人,如有興致也可能會觀賞一下街容,生活方面不必鋪張奢華,通常的六個菜以內即可。不過我在貴陽故交較多,肯定是要另外有些應酬。把副委員長送到黔靈山以后,我還是去住青云賓館,免得會友不便。”
孫希文道:“鳴階先生是貴州出來的名士,自然受貴州士紳敬慕。不過副委員長好不容易來貴州一趟,為何只見我一人呢,總不會是為了清凈吧?”
鄧漢祥道:“這個孫代主席與副委員長一談便知。”
孫希文又道:“四川潘主席曾說要派部隊來貴陽擔任警衛,為何現在還未到?”
鄧漢祥道:“副委員長已經通知潘主席不要派部隊來了,黔靈山外圍警戒交由貴州當地負責。孫代主席,副委員長生活方面可以從簡,但安全方面要足以重視,不得有任何疏漏。”
孫希文點頭道:“謝謝鳴階先生提醒!等會兒我再重新布置一下。”
來到黔靈山,謝昌云看完住處的環境之后便道:“這里算得上是人間仙境了。鄧先生,你陪孫代主席坐一會兒,我要先處理一點軍務。”
楊炳洛等昨晚熬了大半夜,制定出了參加湘西剿匪的部隊的配置和調動方案,就等謝昌云審核之后馬上下達給四戰區。
謝昌云很快來到下榻的這棟平房的會議室坐下,一邊手上翻閱著計劃,一邊聽著楊炳洛的口頭匯報,一邊時而的在紙上寫下幾個字。
參謀人員都知道謝長官一旦寫字,就是有要做補充的地方了。
果然,等楊炳洛匯報完畢后,謝昌云就道:“方案總的可以,增加幾點。一,十六集團軍在琉球群島積累了不少洞穴作戰的經驗,可讓他們派人來講授;二,特種部隊要多調一些來,四戰區每個師都要有特戰分隊參加;第三,陸軍航空兵增加一個運輸直升機大隊;第四,剿匪指揮部名稱為湖南保安司令部湘西剿匪指揮部,以便執行軍法,總指揮由四戰區指派一名集團軍副總司
令擔任;第五,要求指揮部在六月十二日之前向我報告剿匪作戰計劃。就是這五點,修改完之后立刻發給四戰區,另外你們所了解的匪患情況也要一并詳細轉達。”
辦完了這件事以后,謝昌云才又回到了客廳,“孫代主席,讓你久等了!這次路過湘西,得知湘西匪患令人發指,竟然出現了抗日烈士妻子被強占而政府無力解決的情況,因此我決心命四戰區派重兵予以進剿。湘西比鄰貴州,往貴州省能夠動員東部各縣武裝和民眾加強戒備,防止湘西土匪向貴州流竄。”
孫希文聽了不由一愣!
派四戰區部隊進入湘西,這可是逾界了呀!雖然看起來是嫉惡如仇,但也不免有為所欲為、借此擴大勢力范圍的目的。第一步是湘西,第二步販販販
想到這里,孫希文有點坐不住了。
謝昌云看出了孫希文的心思,便笑著對鄧漢祥道:“鄧先生,你去忙你的吧!我和孫代主席隨便談談,可別忘了答應給我帶的東西。”
鄧漢祥站起來道:“那東西誰來見我都會提一些,完了分你一半。”
孫希文聽到謝昌云與鄧漢祥好像是說的禮品一類,于是就放心問道:“貴州能有何物讓副委員長和鳴階先生如此掛心?”
鄧漢祥笑道:“茶葉而已。我想讓昌云為我們貴州的茶在外面廣做宣傳呢!你們坐,我先走一步去收茶葉了。”
孫希文趕緊站起來跟上道:“鳴階先生,我讓我的秘書送你去。”
秘書和臥車就在房子旁邊不遠處等候,孫希文出去了也就兩分多鐘就回來了,進門就道:“副委員長慧眼識物,貴州茶葉有實無名,其中確有不少珍品,回頭我也奉送一些。”
謝昌云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其實貴州的山水之間也蘊藏無窮呀!”
孫希文坐下道:“可外界對貴州的了解更多的是‘天無三日晴、地無三尺平、人無三分銀’,相比別省,貴州確實貧瘠了許多。”
謝昌云道:“貴州地形封閉、教育薄弱、習俗落后、大部地區交通不能達到,要想大舉發展確實難度極大,但如果治理的當,經濟和民生逐步平穩提高還是能夠的。如果孫代主席想要在貴州有所建樹,我就多說幾句。如果你只是甘做一個過客,那我就不必多費口舌了。”
孫希文眼睛一亮道:“副委員長認為我可以繼續主政貴州?”
謝昌云道:“可與不可,主要看孫代主席自己的意愿了。當然,也要有切實的手段才行。對孫代主席我還是有一定了解的,你十六歲考取金陵大學,早
年加入同盟會,辛亥革命之后長期擔任國民黨黨務文員,對國民黨重新解釋三民主義、確定三大政策多有貢獻。在擔任福建交通廳長期間恰逢‘福建事變’,省府各廳長中唯你掛印返回南京,顯示了你具有獨立見解。其后在侍從室擔任文案,積蓄均捐給抗日,深為委員長所欣賞,到貴州擔任民政廳長以來也有不少建樹,難得不謀私利、兩袖清風。所以我相信孫代主席如果能夠橫下心來,必定會有所成就。”
孫希文猶豫片刻后道:“感謝副委員長能對我做如此評價!不過請副委員長恕我直言,我在政見方面并不完全贊同副委員長的主張,我是極力維護委員長威望,但副委員長卻是另立旗幟,我恐怕很難如副委員長的愿。”
謝昌云擺手道:“孫代主席這話扯遠了。我們現在談的是你愿不愿意在貴州繼續干,并不涉及政治上的看法。你如果愿意干,我們就來談如何干。你如果根本就不想干,那我就向委員長另外舉薦他人,如果委員長不同意我的舉薦,我想換任何人來了也坐不穩省府主席這個位置。”
孫希文一震道:“副委員長,你的意思是除非我干,否則就要換你的人?”
謝昌云反問道:“我的話已經說得這么明白了,孫代主席還有什么置疑的嗎?”
面對這種從未遇到過的強勢人物,孫希文頭上不由滲出了汗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