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昌云喊聲未落,女兵手上的搪瓷盆掉在了大石頭上,接著就不顧一切的撲了過來,“謝大哥!我總算找到你了!嗚嗚······嗚嗚嗚······”
“王秋,別哭了,別哭了!我們都活著走完了長征,應該高興才對,你說是不是?”謝昌云一把接過險些摔倒的王秋,然后拍著她顫抖的后背一個勁的勸著。
謝昌云聞言渾身一震,眼淚頓時止不住的流了下來。
縱使經歷過了數不清的生生死死,但是,一想到草地上那個垂死而后又變得活潑天真的小男孩,謝昌云心里還是如同刀絞一般。
“昌云,這是怎么回事?這個女伢子是哪里的?”賀子珍還從未見到過謝昌云這么傷心過。
另外幾個女兵也在一邊低聲的議論。
“哦!嬸娘,她叫王秋,是四方面軍第四軍的,長征過草地的時候我們在一起搭伙了好幾天。那時候她才有這么高,餓的就剩皮包骨頭了。唉!當時她還有個親弟弟在一起,后來再過草地的時候犧牲了!”謝昌云騰出一只手比劃著向賀子珍介紹。
“哎呦!這個女伢子沒多大,沒有看出來還是個幾次走過草地的老戰士了!”賀子珍深知過草地那段歲月之艱苦慘烈,不由上前愛憐的撫摸著王秋的頭發。
“王秋,這是毛主席的愛人,快叫······叫賀嬸娘。”謝昌云在紅軍里輩分低,想了一下只好委屈王秋也跟著他把輩分往下降了。
“賀······賀嬸娘。”王秋抬起略有紅腫的眼睛喊了一聲。看來她確實猛一下還適應不了對賀大姐這種稱呼上的改變。
“不要聽云芽子的,他是他,你是你。以前是怎么叫的還接著叫。”不光是王秋不適應,就連賀子珍也是同樣。整個革命隊伍里除了以前的謝昌云之外,還沒有人對她以長輩相稱。
“好好好!聽賀嬸娘、不,是聽嬸娘大姐同志的。”謝昌云對著賀子珍頑皮了一句,然后又問王秋道:“王秋,你什么時候來延安的,現在在哪里工作?”
王秋終于放開了謝昌云的胳膊,提起袖子擦了擦眼睛后回道:“我來延安有三個多月了,在總部電訊機要培訓班學習,再過十天就要結束了,還不知道會分到哪里?謝副參謀長,你現在在哪里工作,是不是要上前方,能不能讓我和你一起去?”
“我是要去前方,不過不是你想的那個前方,所以你的事我可答應不了。王秋,看這樣好不好,你還要去洗衣服,毛主席可能也在等著我們吃飯,我明天在延安還可以呆一天,我一定會騰出時間去看你,給你送幾塊巧克力,再賠一個新臉盆給你。”
聽謝昌云提到巧克力,王秋的臉上頓時騰起一片紅云。
但她還是不顧羞澀而焦急的問道:“謝大哥,你馬上就要走?到哪里去,什么時候能再回來?”
“王秋,你不要急,昌云去哪里不是一下子能說清楚的。云芽子,你看王秋這么瘦,既然你們以前在草地上搭過伙,不如今天就回家里再搭一次伙,給王秋多喝一些雞湯補一補。”賀子珍本來就對王秋充滿了憐惜,再看到王秋聽到謝昌云要走后異常著急的模樣,便猜到他們之間肯定不只是搭伙這么簡單,于是就想到了讓王秋一起去吃飯的這個辦法。
“行呀!王秋你看呢?”謝昌云馬上答應到。
“等一下,我去和她們說一聲。”王秋臉上浮出了兩個淺淺的酒窩,一轉身就跑到了幾個女兵那里,互相嘰嘰喳喳的在一起說了起來。
稍后,有兩個女兵就彎下身拾撿地下的衣物臉盤,另一個年齡大一些的女兵則拉著王秋的手走上前來,然后舉臂向謝昌云行了一個軍禮。
“謝副參謀長,我是王秋的老鄉,原來在四方面軍婦女團。我代表姐妹們謝謝你救了王秋一命。”
“戰友之間的幫助,用不著說謝!請代我向堅強的女戰友們致敬!”謝昌云也立正回了一個軍禮。
四方面軍婦女團是西路軍的一部分,其所經歷的艱苦磨難要更多。不過這位女戰士還不知道,謝昌云不僅救了王秋,而且還救了她們婦女團和大部分的西路軍,否則等待她們的將是更為悲慘的命運。
而一旁的賀子珍也聽得明白,自己剛才沒有猜錯,這里面原來是有救命之。
這個云芽子也是,怎么就一直沒有聽他說過這件事。
正在伏案疾書的毛澤東,聽見院子里傳來的說話聲便放下了筆,走出窯洞一看,不由對賀子珍和謝昌云突然帶回了一個陌生的女戰士感到有些意外。
不過在了解了了原因之后,毛澤東便走過去撫著王秋的肩膀道:“這些小同志吃苦嘍!今天我這個軍委主席就慰勞一下你。開飯!趕快開飯!”
王秋在這之前雖然見到過毛主席好幾次,但和毛主席坐在一起吃飯卻連做夢都沒有想過,所以當在飯桌前坐下之后,不免顯得緊張拘束,不但話都不敢說,而且連謝昌云遞過來的筷子也險些沒接住。
“小同志,今天你是客人,昌云就改做陪客了。客人吃不好,主人就心里不安,當陪客也要挨板子。所以你第一個任務就是把這個消滅嘍!”毛澤東說著就把一個雞大腿從盆子里撈出來放到了王秋的碗里。
“王秋,聽見主席說了沒有。你要是不多吃一點,我可就要挨批評了!我再來給你成一碗湯,還有這個是長在海里的大蝦,你也來嘗一只。”謝昌云也夾了一只紅艷艷的大蝦遞了過去,然后又起身拿了個空碗去盛雞湯。
見毛主席和謝昌云都在勸自己多吃,王秋拿起雞腿輕輕咬了一口,然后就又放下了。
“賀······嬸娘,我一點都吃不下去。”王秋低聲的說完,眼睛又不由的朝向了謝昌云。
“唉!”賀子珍嘆了一聲,“潤之,不要勉強她了。王秋這是舍不得離開云芽子。”
“賀嬸娘,我······”王秋喊了一聲,話還沒說出口便低頭嗯咽起來。
毛澤東放下筷子,再次輕拍著王秋的后背道:“莫哭了,細妹子莫要哭了!有道是‘月有陰晴圓缺,人有悲歡離合。此事古難全。’但是,今天我毛澤東就要成全你一次。你現在是黨員嗎?”
王秋一聽立刻抬起了頭,“是。毛主席,我是今年七月一號入的黨。”
“是在電訊機要班學習?”毛澤東又問了一句。
“是的,馬上就要結業了。”王秋好像意識到了什么,話音也清脆起來。
毛澤東沒有再問下去,而是轉頭對謝昌云道:“昌云,你現在的事情越來越忙,一個人又保管密碼又管譯電,沒有那么多精力,也會對我們之間的經常聯系帶來不便。我們以前就又在你那里放一個機要員的想法,但是一直沒有找到合適的人選。你看這個王秋怎么樣呀?”
“主席的安排,我沒有意見。”這個時候謝昌云不能有半點的猶豫,不管是對毛澤東、還是對王秋。而且實情也確實如此,這幾個月由于戰事緊張,很少與延安進行聯系。
“那就這樣定了。可是細妹子,你知道昌云是干什么的嗎?”毛澤東看來要交代一下實情了。
“他原來是我們右路軍的副參謀長,后來干什么我就不知道了,我問了好多人,他們有的說不知道,有的好像知道可又不肯說。”王秋心里怦怦直跳,眼中盡是喜悅。
“昌云是在國軍里當官,人多槍多、八面威風的中將副總司令,好大的官呦!細妹子,你還愿不愿意跟他去呀?”毛澤東一半玩笑一半認真的說到。
“啊!”這一突如其來的消息令王秋張大了嘴,露出兩排潔白的牙齒,隨即又合上緊緊的咬著下唇,不可思議的看著謝昌云,眼淚頓時布滿了眼眶。
賀子珍見狀趕緊道:“王秋,你不要急,昌云到國民黨那邊去是中央同意了的,他一邊打日本鬼子,一邊在幫助我們,要不然怎么還會和我們坐在一起吃飯?”
“對呀!”剛才幾乎就要重陷絕望的王秋一聽,也突然明白了過來。
謝大哥和毛主席、賀嬸娘親如一家,怎么會是自己想的那樣是投降了國民黨?
想到這里,王秋不好意思的一笑,“毛主席,我愿意跟謝副參謀長去。”
對王秋剛才的表現毛澤東很是滿意,于是就笑著道:“這就對嘍!昌云,你準備怎么用什么辦法安排王秋去呀?”
謝昌云想了一下后道:“王秋如果跟在我身邊,肯定是要有一個軍人的正式身份,勢必會接觸其他的電臺以及機要人員,所以不能以現在的身份公開去。她是四川人,正好四川的劉湘跟我關系比較密切,并且一直在給十二集團軍募集兵員。我準備讓王秋先到四川或者是武漢,再讓劉湘派人把她送到廣東去,身份是劉湘的親戚,是派來擔任我和四川之間的聯絡工作的,這樣以后就可以少一些麻煩。”
“很好,這件事就交給恩來同志辦。我們現在可以重新開飯嘍!”毛澤東心情愉快的拿起了筷子。
王秋偷看了謝昌云一眼,見他也在沖著自己一笑,于是便放心的拿起了那個雞大腿。
吃完飯之后,賀子珍留下王秋繼續說話,毛澤東則和謝昌云回到他那間辦公室兼臥室的窯洞里。
“昌云,今天看了一看有何感想呀?”其實毛澤東興趣并不在此,只是起了個話頭。
“老師,今天簡單看了一下倒是有了一點想法,我想明天再多看幾處再向您匯報。”謝昌云心里早就想好了一些問題,但如果倉促間馬上和盤托出,不免會顯得不符常理。
“哦!”毛澤東沒想到自己隨口一問,倒真的問出事來了。但他也清楚自己在這個學生已是大家氣派,如果是小問題他絕不會拿出來說的。
于是毛澤東的表情立刻嚴肅了起來,“昌云,即然這樣,我們今天晚上就隨便談談,聞天同志那你也去看看。你明天要看哪里、要看什么,我派人帶你去,回來以后我們再細談。”
謝昌云從在遵義開始起就喜歡和張聞天在一起閑談,這次來延安也是免不了的。毛澤東對此也顯得很開通。
當謝昌云從毛澤東的窯洞出來時已經九點多了,王秋早就被賀子珍派警衛員送回了培訓班,所以謝昌云和賀子珍又說了一會兒話,然后就由警衛員送他直接來到了相隔很近的張聞天的住處。
可謝昌云沒想到,竟在這里遇到了前四方面軍總政委、過草地時的右路軍政委陳昌浩。
“陳政委,你好!”謝昌云首先伸出了手。
“你是······是謝副參謀長。你怎么到這里來了?”
由于張聞天的警衛員和謝昌云都熟悉,所以沒有通報就把謝昌云放了進來。所以張聞天還好,估計謝昌云早晚要來一趟,見謝昌云這么晚來了也不覺得奇怪。可是不知道謝昌云到了延安的陳昌浩卻吃了一驚,而且脫口按老習慣稱呼起來。
“昌浩,昌云同志這次來延安是來商量給我們進一步援助的。他現在是國民黨十二集團軍副總司令、第二戰區前敵副總指揮。不過這些職務就不要管它了,大家還是和以前一樣,還是同志,想說什么就說什么。”張聞天及時的做了解釋,然后就示意兩個人都坐下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