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美齡出來的正是時候,等她來到了手術室的門外,侍從室的醫官在醫院的中國籍副院長陪同下恰好從手術室里出來,徑直走到了剛才椅子上站起身的蔣介石和何其軒面前。
“昌云怎么樣了?”
在何其軒急切的詢問聲中,醫官朝走到近前來的宋美齡微微點了下頭,然后道:“委員長、夫人、這位先生,謝主任的傷勢基本診斷清楚了。左側兩處肋骨和左臂骨折,額頭上的一處外傷比較嚴重,需要清洗縫合。血壓和心跳呼吸都很正常,雖然目前仍然處于昏迷狀態,但應該用不了多長時間就會蘇醒過來。其余的檢查還要等謝主任醒來之后才能配合進行。”
“這么說是沒有生命危險了?”蔣介石馬上問道。
副院長謹慎的答道:“這只是初步的診斷,最后結果要等到觀察四十八個小時之后才能確認。傷者的頭部受到過撞擊,主要是怕顱內再產生病變。在這期間,傷者最好是靜臥,并且不要對外過多接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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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其軒聽得迷迷糊糊,但蔣介石戎馬多年,見過傷者無數,所以這些他還是懂得一些的,于是就對副院長道:“那就拜托你們細心觀察照料,隨時做好搶救準備。我會派人過來協助你們,需要的藥品和器械你們只管說。穆醫官,這件事你來協調。”
蔣介石剛說完,宋美齡就緊接著問道:“昌云要多長時間才能醒過來?”
副院長道:“夫人,如果病情沒有變化,估計在一到兩個小時。”
宋美齡轉頭道:“雅君,趕快去告訴欣怡和你媽媽,好讓她放心。副院長先生,委員長剛才的話你一定要記住,所以準備都要做好,千萬不能有任何疏忽。”
副院長道:“請委員長和夫人放心。謝將軍是人人敬慕的抗日英雄,我們一定會竭盡全力。”
醫院的法籍院長回了國,現在是這位副院長在臨時負責。不過即便是法國院長在,見到這個架勢也絲毫不敢馬虎
知道了謝昌云暫時無生命之憂,蔣介石和宋美齡又逗留了幾分鐘就離開了醫院。
蔣介石一方面是有一攤子的事還要處理,另一方面還急著想了解謝昌云被刺的原因、以及各方面目前的動靜,特別是日本人和四戰區那里。
而宋美齡雖然想等著謝昌云醒過來,但又不便在這里喧賓奪主,于是就決定先回去,等晚一些再過來一趟。
別看是高高在上的第一夫人,但宋美齡卻將為人處世的分寸把握得相當到位!
蔣介石夫婦離開醫院一個半小時不到,被安置在特護室里的謝昌云,在數雙眼睛一動不動的注視下漸漸的醒了過來。
由于醫生囑咐了要保持安靜,所有的人都沒有敢大聲喧嘩,只聽見“昌云哥、大哥、昌云······”一片低聲而又急切的呼喚。
謝昌云一開始昏沉無序的感覺慢慢集中,模糊的視線也漸漸清晰,終于辨別出了近在咫尺的王秋和何雅君的面孔。
謝昌云動了動嘴想說話,但沒有發出聲音。又試圖抬起手,但一陣疼痛隨之就布滿了全身。
疼痛讓謝昌云迅速的回想起了先前的經歷,也讓他確認了自己還活著。
“昌云哥,你不要動。你能聽見我的話嗎?”何雅君的頭往回撤了一點,在謝昌云的耳邊輕聲問到。
謝昌云嘴唇又微微的動彈了一下,眼睛也眨了一眨。
何雅君又道:“昌云哥,那你就聽我把時期都告訴你。姐姐也在醫院里,不過早就醒了,只是有輕微的腦震蕩和幾處不大的外傷。麥德彪也是腦震蕩和外傷,現在就在外面坐著。老劉一只腿骨折,臉上被劃了幾個小口子,其他的人都沒有事。你傷的最重,頭上縫了八針,腿上縫了五針,兩條肋骨和左小臂骨折,已經給你打上了石膏,醫生說你必須靜臥兩天。你的情況他們已經告訴了廣東,委員長和夫人也都來過這里了。”
聽何雅君把自己想要知道的事差不多一氣給說完了,尤其是聽到何欣怡和麥德彪的狀況還好,謝昌云的心一下安定了許多,一股強烈的倦意立刻涌了上來,讓他難以抵擋的又閉上了眼睛。
“昌云哥,你怎么了!醫生,快過來!”何雅君馬上大聲叫喊了起來。
王秋則趕緊閃開身讓開了一塊地方,眼睛也看向了旁邊的醫生。
那名戴眼鏡的法國醫生不慌不忙的上前兩步,先是彎腰撐開謝昌云的眼皮看了看他的瞳孔,接著又用聽診器在謝昌云胸前聽了一陣、并讓護士給謝昌云量了一下血壓,這才在眾人焦急的目光中直起身“哇啦哇啦”的說了一通。
看上去有三十五六歲的中國女護士用較通俗的話翻譯道:“塞醫生說別人一切正常,這是腦震蕩的后遺反應,也可能是受傷之前過于緊張和疲勞,再次睡眠之后就會緩解。”
眾人都松了一口氣,只有何雅君感覺臉上有些發燒,下意識的和王秋對了一眼。
昨晚何雅君和謝昌云又是一場赤裸鏖戰,中午沒吃飯沒休息就出了事,那一瞬間的高度緊張、又流了不少的血,謝昌云這會兒要不疲憊那就真成了鐵人了!
謝昌云被刺后兩個多小時后,在軍統和重慶衛戍區、重慶警察局的聯合努力下,事發過程的輪廓已經基本清晰,證明了這確實是一次針對謝昌云的有預謀的刺殺行動
那輛道奇大客車假裝有故障,大約在十點一刻左右停在了事發地點六十余米處。開始車上有三個人,還一起在路邊的一個茶攤上買了三碗茶,坐了一陣又回到了車上。
茶攤攤主記得另外兩個人是在將要出事的時候才離開的大客車,剛下車幾秒鐘大客車就開動了,攤主光注意看大客車了,等再回頭那兩個人已不見了蹤跡。
而大客車司機在撞上臥車之前就已經身中兩彈喪失了意識,其中額頭上的那一槍應該是麥德彪從正面打的,左肩上的一槍應該是另外兩名衛士從側面擊中的。
如不是這兩槍,兇殺只要是繼續踩著油門、或把方向盤稍微往里打一下,造成的相撞結果肯定就不是現在這樣了。
破案人員推定,謝昌云應該至少是在今天八點多鐘出門的時候就被人盯上了行蹤,并在往返過渡的時候又被基本確定了將要回到欣雅園的時間,而大客車停留處恰恰可以看到長江上專用輪渡過渡的情況,還可以提前一公里多發現車隊的行跡。
目前所能歸結的情況就是這么多,下一步將是詳細收集線索和痕跡,盡快查出幕后指使人。
雖然還沒有切實依據,但大部分人都將目光初步鎖定為是日本特務機關所為。
可就在劉峙和戴笠去向蔣介石當面做匯報時,參加案件調查的一名軍統上校提出了一個推測:
由于謝昌云車隊的前兩輛車都是黑色的奧斯汀臥車,外形上完全沒有區別,里面坐的人也要等到了近前才能辨認出,而謝昌云座車早上出門、過渡到江北都是排在第一輛,當回到江南之后才變成第二位,兇殺怎么就能夠毫無差錯的確認了謝昌云座車的位置呢?
這說明南岸專用碼頭附近一定有人在監視。
此外,兇殺及兩個幫兇不可能有通訊聯絡設備,那他們又是如何在大約七分鐘之內就得到了謝昌云座車位置變化的消息呢?
這說明一定另有一個以上的目視信號傳送點。
由此推斷,參與謀刺謝昌云的至少在五個人以上,這絕不符合日本特務機關單線聯系、一人一事的做事習慣。
刺殺謝昌云的行動,很有可能是國內的某個團體操作的,也有可能是接受了日本特務機關的雇傭,因此偵破的目標不一定要放在與日本特務機關有關聯的線索上。
一番嚴謹的推論下來,眾人都覺得很有道理。
于是,除了事發地點周邊以外,收集線索的范圍又擴大到了專用碼頭、車隊經過的沿線以及長江對岸。
謝昌云再次醒過來,已經是下午五點多鐘了。
這次除了渾身的疼痛之外,謝昌云感到頭腦要清楚多了,再沒有了那種昏昏沉沉的感覺。
由于確認了謝昌云是睡眠而不是昏迷,所以看到謝昌云醒來,在房間里的張相茵、何欣怡、王秋、何雅君、王思雯和一名護士雖然都一起圍了過來,但并沒有很大的驚奇,臉上也都呈現出了壓抑不住的喜悅。
“水!”謝昌云嘴里清晰的吐出了一個字,然后頭稍稍的偏了一下,眼睛朝被何雅君和王思雯攙扶住的何欣怡上下打量起來。
有經驗的護士早就提醒過了謝昌云醒來之后會口渴,所以溫水一直都在備著,聽見謝昌云要水喝,王秋趕緊取過了玻璃奶瓶,等護士把床的一頭搖起來了一些,便把奶嘴塞到了謝昌云的口中。
由于怕嗆著謝昌云,奶嘴的孔開得很小,見謝昌云的嘴含住奶嘴使勁的蠕動著,何欣怡、何雅君和王秋不由同時的都想歪了。
這個動作她們實在是太熟悉了!
喝下了大半瓶水,謝昌云感覺又好多了,于是就先問了問何欣怡的傷情、叫她趕緊躺在旁邊的另一張床上去,然后又與張相茵等挨個的說起了話。
這時一名女衛士踮著腳走進了觀察室,向何欣怡問道:“何主任,他們都想進來看看長官,你看行不行?”
還沒等何欣怡回答,謝昌云就道:“都進來吧!不過不準立正敬禮。”
女衛士答應著趕緊朝外走去。
只一會兒,就見頭上纏著繃帶、臉上貼著紗布的麥德彪,帶著十幾名衛士和參謀們走了進來,雖然沒有立正敬禮,但還是規規矩矩在房間里齊齊的戰成了兩排,一個個都面帶愧色。
“麥德彪,事不過三,這次你和我終于載了一回,成了實打實的難兄難弟了!”謝昌云了解衛士和隨從們此刻的心情,于是就搶先開起了玩笑。
麥德彪平常被謝昌云打趣慣了,但此刻哪有這種心情,只見他上前一步道:“長官,是我失責,沒有保護好長官!”
就聽半躺在床上的何欣怡搶在謝昌云前頭道:“麥德彪,這不是你們的失責。如果不是你們開那幾槍,后果還不知要有多嚴重。我們應該感謝你們才對!”
謝昌云也繼續開著玩笑道:“不錯麥德彪!看來槍法大有長進。等我傷好以后再和你比試一下。媽,麻煩您跟廚房吩咐一下,今天晚上給大家改善改善。”
張相茵道:“昌云,麥隊長他們救了你和欣怡的命,也等于是就了我們一家,不用你說我們也會好好安排的。”
見謝昌云和何欣怡的話里已經表明了原諒的意思,麥德彪心里豁然輕松了一截,于是又報告道:“長官,林主席、方總參議和鄧副主任一會兒就會到,李副官已經去接他們了。”
謝昌云道:“我后來的情況告訴伯公沒有?”
一名參謀上前道:“已經報告過了。我們今天發回去了三份電報,李副官還打了一次電話回去。”
謝昌云道:“很好!你們都先下去吧!”
等衛士隨從都出去之后,謝昌云又道:“王秋,你過來一下,我和你說一點事。”
眾人都知道王秋掌管著謝昌云對外聯絡的機密,見謝昌云叫王秋,就以為他是有什么秘密事情要吩咐,于是就都自覺的回避了,并把護士也一起叫了出去。
只有何欣怡躺在床上沒有動。一是活動不便,二是謝昌云的事都沒有瞞著她。
謝昌云叫王秋到近前來確實是有秘密,不,應該是隱秘事——他要想小便。
謝昌云現在雖然還沒有到憋得難受的程度,可一會兒林云陔等人就要來,如果那個時候在方便,可就太有失顏面了!
聽謝昌云說出了要自己辦的事,王秋的臉“騰”的一下紅了起來,目光馬上向何欣怡看了過去。
何欣怡將眼睛朝謝昌云一瞥道:“我現在可幫不了你們的忙。”然后就將身體慢慢轉向了一邊。
其實何欣怡心里還是覺得謝昌云處理的很恰當。他肯定不想讓護士為自己做這種服務,
何欣怡走路都還要人扶著,房間里也就只有何雅君和王秋兩人能夠上手。
而讓妹妹當著姐姐的面去做這個無遮攔的曖昧事肯定不妥,所以這項艱巨的任務就只能是交給王秋了。
何欣怡雖然不想讓謝昌云和王秋為難,但這時要再躲出去顯然已經不行了,主要是面子上下不來。
“小冤家!”何欣怡這會兒對謝昌云是既心疼、又可氣!
心疼的成份自然要大一些。在車被撞的那一瞬間,謝昌云把自己護在了身下的情形,已經深深的銘刻在了何欣怡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