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山陣地當天下午又承受了日軍與前次規模幾乎相等的進攻,只不過日軍的重炮發射的炮彈數量減少了一半。
這次,由于采取了每人至少構筑三個相鄰的掩體、不斷變換射擊位置的辦法,使得一營的傷亡降到了僅十三人。
同時,日軍也延長了進攻隊形。進攻開始后,一發現中國守軍的火力沒有任何減弱,便很快的退了回去。
炮兵起不到作用,步兵自愧不是對手。
接下來,就是日軍按慣例收尸的時間了。
陣地前還留有近四百的日軍死傷者,夠日軍搬一陣子了!
然而,經過一夜的平靜之后,最慘烈的廝殺終于到來了。
第二天上午,估計是受到了上司嚴令,日軍重炮向長山連續發射了四百多發炮彈,而且射擊速度也明顯加快。其后,日軍數十門野炮和山炮也開火,江面上的日軍艦炮也不管效果怎樣,也隔著山峰加入了對長山炮擊,密密麻麻落下的大小炮彈,打得整個長山如同天崩地裂一般,濃濃的硝煙將陽光都嚴密的遮擋住了。
炮擊過后,長山表面陣地到處坑洼,原來的掩體幾乎見不到痕跡,陣地上的七名觀察哨僅存活一人,還是被炮彈削掉了一截小臂。犧牲的六人中,有四人連尸體都找不見了。
接著,日軍出動了至少兩千人的兵力,漫山遍野的向山上沖來。
董云福除了留下一個排的預備隊之外,將其余兵力全部派上了陣地,連一直主要負責支援馬當磯的八門八一迫擊炮和五門海軍艦炮也調轉了炮口,對沖鋒的日軍進行連續射擊。
而沖鋒的日軍也仿佛是吃了興奮劑,所有中隊長以下軍官全部舉著戰刀跑在隊伍的最前面,沒有臥倒,更沒有后退,前面的倒下了,后面的踏過他的尸體就繼續向前沖。
布置在日軍沖鋒隊伍后面數百米到一千多米不等的大量擲彈筒和少量迫擊炮也根本不轉移位置,堅持在原地對長山陣地上的目標不停的射擊,直到被炮彈或子彈擊中為止。
迎戰的一營官兵,幾乎全部都是把彈坑或者散落的水泥塊當做了掩體,各種武器射出的槍彈潑水般的朝山坡下撒去,
那些一時找不到堅實支撐點的迫擊炮,干脆就在炮座下墊一塊石頭,一邊一雙手支起炮身就發射。
當日軍不顧死活攻擊到了三四十米近前時,很多戰士把平時一直舍不得用的鋼珠護套手榴彈都扔了出去。一顆手榴彈落下,周圍幾米之內無一日軍能幸免。
戰斗打了整整三十二分鐘,日軍的瘋狂進攻終于被遏制住了。
指揮戰斗的日軍旅團長,見最后余下的為數不多的士兵根本不可能再前進一步,于是便掉著淚親自下達了撤退命令。
陣地上也立刻寂靜了下來。一營的官兵們,個個幾乎連回到坑道里的氣力也沒有了。
各級軍官迅速統計了傷亡情況。八十一人陣亡,九十三人重傷。
連同之前歷次戰斗傷亡,一營相當于減員了近兩步兵連的兵力。
雖然傷亡嚴重,但一營的三個步兵連和一個機炮連,加上配屬的迫擊炮連和四十余名海軍官兵,仍有六百余可戰兵員。
反觀日軍的傷亡,從二十幾米處到四百多米處,黃呀呀的遍地躺著都是,七八百米的距離內也有星星點點的不少。
三營這些軍官都是點慣了死人和活人的,大致目測一下那些日軍尸體和掙扎的傷病都有不下一千幾百,具體數字就由觀察哨慢慢清點了。
“起碼一比十!按這個比例,老子寧愿再和鬼子拼幾次!”三連長靠坐在坑道的石壁上,伸長了兩條長腿狠狠的道。
“鬼子瘋了?哪有這樣個打法?害得我連仔細瞄準的機會都沒有。打了五夾多子彈,打死了幾個都不知道。”二連長也不知是怨鬼子還是在怨自己。
董云福揮手止住了正要說話的機炮連長,“好了!都不要說了,抓緊去看看傷員、完了休息一會兒。林參謀,你盯著把殲敵數字統計出來。江書記官,你把彈藥和武器情況清點一下。肖參謀,你抓緊和山下的李營附聯系一下,讓他叫十六軍派人來把烈士和傷員幫忙轉運下去。”
等董云福把兩個坑道和迫擊炮連及艦炮的陣地都轉了一遍回來后,報上來的殲敵數字竟把他和營部的幾個人嚇了一跳!
“一千九百一十二名?準不準確?”
“觀察哨用劃片的辦法清點過了兩遍,誤差十幾個。我自己抽查了三處,誤差僅有一個。還有些溝溝坎坎擋住的地方看不到,有的地方是人疊人,所以數字應該說是只少不多。”林參謀用十分肯定的語氣做了回答。
“這比整整兩個大隊的步兵還多。媽的,用這么多炮彈炸了老子半天。老子這次不便宜他狗日的鬼子了。他們再想來收尸,告訴他們從前往后收,一天六百五,不準超過!還有,把東西都給我送到陣地前面五十米的地方放好。如果不干,老子這里有的是炮彈,把那些死鬼子全都炸碎。”
看來董云福真是被剛才那通前所未有的炮轟給打毛了!如果不是怕被臭氣熏著和貪婪那些至少可值十幾二十萬的武器彈藥和裝具,才不會再對鬼子施以人道。
獨立三師三團一營在長山扛住了日軍千余發炮彈的轟擊和兩千多日軍的集團沖鋒,并一戰消滅敵人兩千零五十六人的消息,以風一般的速度很快就在十二集團軍和九戰區長官部傳開了。
“長山前后殲敵三千多,差不多就是日軍一個聯隊的一線作戰人員數,長山陣地巍然不動,可喜可賀呀!這也是華中會戰以來我軍最大的勝利,竟是由一個加強營創造的!老弟,這支部隊要重重嘉獎!”陳誠手里揮動著戰報,興高采烈的對謝昌云大聲說到。
謝昌云道:“嗯!我也沒料想到一個不大的陣地防御戰會有這么大的戰果。我已經通知廖總司令送一車水果和臘肉上去,另外要給撤下來的傷員以最好醫護待遇,妥善處置陣亡官兵遺體。這些都是英雄呀!獨立三師和我有一些特殊關系,嘉獎的事我就不發表意見了,全仗陳長官主持便是。陳長官,長山奏捷也是個好時機,我想借此提出統將長山和馬當的指揮權統歸于一個戰區。”
陳誠道:“統歸一個戰區?不就是你想把它歸屬我們九戰區嗎?馬當雖然殲敵數千,但馬當也阻日軍艦隊于下游。兩個戰區各有功績可表,你想一人獨吞?老弟,這怕不能如你所愿。”
謝昌云不屑道:“我這純屬是從作戰角度考慮,什么功績不功績的我不在乎,五戰區要是有意見,就把長山給他們好了!過一兩天我就在會上提出來。”
陳誠道:“老弟,反正我是把話說了,你要怎么辦隨便你。江北的日軍已經逼近宿松,你和望云(霍揆章字)準備的怎么樣了?”
霍揆章是陳誠的嫡系,與霍揆章私下聯系過江作戰又是陳誠出的主意,所以之前和霍揆章商議的情況,謝昌云并沒有瞞著陳誠。
謝昌云道:“已經先過江去了兩個炮兵營,還給了些機槍和彈藥,可以幫著霍軍長他們頂一陣子。十二集團軍的裝甲部隊不好隱蔽,過江以后的運動距離不能過長,所以想把日軍盡量朝黃梅方向放一些。六十四軍和集團軍裝甲旅已經做好了準備,獨立三師做預備隊,如果黃昏開始渡江,兩個重裝渡口,三個輕裝渡口一起擺渡,前半夜可以渡完,后半夜運動到待機地點,休息準備大半天,然后就可以投入戰斗。”
陳誠驚喜道:“已經部署好了,這我就放心了!但渡船需要的數量不小,一定要注意控制好和隱蔽好。”
陳誠雖然是基本當起了甩手掌柜,但畢竟是戰區司令長官,有些關鍵環節上還是有責任做必要的提醒。
“好。我馬上把陳長官的訓示轉告廖總司令。”
“不要動不動就是訓示,是提醒!對了老弟,長山前面那個重炮聯隊你就沒有想法?”
陳誠在保定軍校上的是炮科,對火炮自然有著了解和偏顧,尤其是這種極為難得一遇的一五零重炮。
“已經在考慮了。根據長山海軍人員用觀測儀多次測定的結果,日軍的重炮之間排放的間距很大,左右和前后距離都有八十到一百米,算起來就有方圓一公里多,每個目標又不是很大,常規空襲基本起不到多大作用。這兩天已開始在考慮特殊方案,十二集團軍已經派了特種部隊上去,等他們確切的偵察結果出來了再做最后選定。也就兩三天以內的事吧!不一定又絕對把握,但總要試一試。”
“好!我就知道老弟絕不會放過這個機會。哪怕是毀掉一門重炮,今后我們的將士都不知會少流多少血。老弟你就多費心了!我還要馬上趕到政治部去開個會,唉!今天就說到這里,估計明天下午我才能再過來了。”
陳誠搖搖頭按下了喚鈴。
為了端掉這個日軍重炮聯隊,謝昌云與黃光銳、廖廣澤等在保密電話中反復商討、絞盡腦汁,并發動了一些作戰、偵察人員想辦法,方案也先后提了十幾個,但不是把握不大,就是會造成大量傷亡,都被一一給否定了。
就在謝昌云幾乎要拍板決定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出動空軍來一次密集轟炸再說的時候,這個難題卻被海空武器研究所的一個工程師所破解了。
這個工程師對找上門來的黃光銳講,日軍這種大口徑火炮最核心和精密的部件就是炮管,所用鋼材貴重、耗材高、生產加工難度極大,但只要管身稍有變形或內膛稍有腐蝕就必須報廢。由于其炮管管壁較厚、又是采用合金材料,一般的爆炸沖擊和高溫都不能致使其變形,但一滴強酸液如果滴入內壁,整個炮管就算完了。
工程師建議黃光銳可以采用飛機地空拋灑高濃度酸液的辦法,來對付日軍的重炮,使其全部報廢。
工程師又喋喋不休的說了一些化學原理,黃光銳幾乎一句都沒聽進去。反正就記住了幾種酸當中,98%濃度的硫酸最合適。
對還沒有絕對把握的事,黃光銳不敢馬上向謝昌云匯報,但他自己絕對這個辦法很可行,于是就馬上集中了幾個專家和飛行員制定了一個方案,并讓飛機修理廠放下其他工作,連夜趕制出來了兩個可以懸掛在中型轟炸機機腹下的大鋁罐子,第二天一早就將鋁罐子灌滿了水,裝在兩架轟炸機上進行試驗。
兩架轟炸機起降多次,以機場草坪上斜撐起來的十幾根粗鋼管為目標,在兩百米一下的不同高度,從不同角度上反復進行了拋灑試驗。
黃光銳還按工程師的要求叫來了一百多空軍官兵,披著雨衣分布在鋼管周圍體察**拋灑下來的覆蓋效果。
在又加裝了兩根泄水管、并灌注了濃鹽水之后,飛機又經過兩次升空試驗,便獲得了在風力小于三級、飛機高度六十至一百米、從鋼管前方開始進行拋灑的一系列數據。
實測表明,在八十米寬,一百四十米長的范圍內,即便是在逆風、鋼管零角度的情況下,借助飛機飛行強大的慣性,絕對有大量水珠進入任何一根鋼管,最潛處也有十六公分。
也就是說,如果拋灑物換成的濃硫酸,足以將這個范圍內的任何一門火炮的炮管燒蝕。
就在大家為實驗結果而興奮之時,其中一名工程師無意之中看到了在機場一角的一門高射炮,心里不由一顫!
“這個辦法不行!大炮平時都是被炮衣蓋著的,而且大口徑火炮還會在炮口上另外加堵栓。如果這個時候硫酸灑上去,基本造不成對炮膛破壞的效果。”
真是百密一疏!
眾人一聽,頓時都傻了眼了!
“誰還有辦法?說出來重賞!”黃光銳嘶啞著嗓子喊道。
一個高射炮兵軍官猶猶豫豫的走了出來道:“黃司令,我覺得有兩個機會可以利用。一個是火炮剛發射完之后,如果不是立刻要轉移陣地,通常要等炮膛冷卻一段之后才會蓋上炮衣,炮的口徑越大,需要冷卻的時間就越長,而且如果短期內不再發射,冷卻之后就必須徹底清理炮膛,前后加起來的時間就很長了,前后至少需要兩個多小時。另外,在野外露天放置的火炮,即時沒有發射,每天都要進行例行保養,以便使火炮能夠隨時投入使用。大口徑火炮的保養時間大概需要一個半小時左右。我覺得······”
話剛說到這里,那軍官的胸脯上隨即挨了黃司令重重的一拳。
“天無絕人之路!把他的名字給我記下來!”
黃光銳喊罷一路狂奔,跌跌撞撞的沖向了一百多米外停放的臥車。
回到空軍司令部,黃光銳小跑著進了辦公室,然后氣喘吁吁的就拿起電話道:“接線員,馬上給我要九戰區長官部,越快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