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餐車出來進入了軟臥車廂之后,謝昌云估計鄧漢祥該起來了,于是就過去敲了敲鄧漢祥所在包廂的門,鄧漢祥的副官果然立刻打開了門。
鄧漢祥正與一名文職助手在下象棋,見到是謝昌云來了把棋盤一撥拉就笑道:“正好,你要不來我這盤棋就堅持不住了。”
等鄧漢祥的助手和副官都出了出去,謝昌云就一邊往包廂里走、一面對衛士道:“你去把我的茶杯拿來,再把芷江縣送的茶葉給鄧先生拿一些過來?!?
鄧漢祥連連擺手道:“茶葉就不要拿了,我這里也有兩包,我這杯子里泡的就是。這是有名的芷江甜茶,有的人喝不慣,不過我倒是很喜歡。”
謝昌云端起鄧漢祥的茶杯打開蓋子聞了聞,“是有些不一樣呢!回頭我也泡一杯嘗嘗。鄧先生,現在到你的貴州老家了,貴州產好酒,可是沒有聽說有什么好茶?!?
鄧漢祥搖頭道:“其實不然,貴州山高霧多,好茶并不少出產,只不過由于環境封閉而外界鮮知罷了。就像茅臺酒,即便得過萬國博覽會金獎,要不是你喜歡拿著到處送人,請客也經常用它,帶起了一股世風,又有多少人能知道呢?都勻毛尖、貴定雪芽,其實都是茶中珍品。你不是到過貴州嗎?”
謝昌云道:“我跟著紅軍在貴州轉了三個多月,光顧的上跑路打仗了,能吃上飯就不錯了,那里還顧得上品茶?再說當時我也沒有喝茶的習慣?!?
鄧漢祥道:“等到了貴陽我給你弄些貴州的好茶。昌云,到貴陽你有何打算?”
謝昌云道:“我來正是想和鄧先生談這件事,到了貴陽以后首先與貴州省府代主席孫希文見面時免不了的?!?
鄧漢祥道:“貴州的傾向一直不定,時有附應我們、時有不作表態,吳鼎昌年初離任以后,孫希文由民政廳長升為代主席,任然是延續了這一狀況。孫希文此人風骨不錯,深得蔣委員長信任,不過他是安徽人,在貴州缺乏根基,又沒有國民黨黨內重要派系的支持,沒有讓他一步到位擔任省主席,過度的可能性要大一些,主席職務蔣委員長應該還會考慮其他人選。所以如果單就貴州而言,你只需與孫希文一般交往即可。倒是貴州的桐梓系系根深蒂固,雖然自王家烈之后沒有再執掌過省府,但其分布在貴州各地的勢力和延慣的影響仍不可小覷,吳鼎昌之所以在任七年而無恙,其中不乏對桐梓系進行利用的原因。不過反過來看,桐梓系多為地方豪強,對今后貴州推行新政必有阻力。所以抵制蔣委員長滲透貴州可利用桐梓系,但其后治理則必須削弱桐梓系?!?
謝
昌云道:“鄧先生的意思是到了貴陽之后冷淡孫希文而示好桐梓系?”
鄧漢祥點頭道:“正是如此?!?
謝昌云聽見有人敲門,便喊了一聲“進來!”,見是自己的衛士送來了茶杯,就點了下頭,接過茶杯喝了兩口水,然后又將茶杯拿在手里,把杯蓋來回轉動著考慮了起來。
包廂內一時安靜得只能聽見列車運行的連續“咔噔”聲。
過了約莫六七分鐘,謝昌云猛然將茶杯蓋扭緊道:“如果以后要打擊桐梓系,那現在就不必對他們示好了,蔣委員長當初都能解決王家烈,我現在對貴州四面壓境,何必要養虎為患留下遺癥?我意是不如反其道而行之,我們力挺孫希文,借他來打壓桐梓系?!?
鄧漢祥一震,想了一會兒道:“這好似也不失是一條對策,只是我一時還沒有完全想透?!?
謝昌云道:“孫希文除了得到蔣委員長的信任之外,與國民黨內的其他勢力并無太多瓜葛,說明他更多的是按蔣委員長個人的意愿行事,有了這點我反倒可放心了。我就幫蔣委員長一把,讓孫希文在貴州站住腳,當然條件是有的,那就是在貴州要推行土改和新政。本來我還想在凱里約見當地官員,干脆就不見了,誰知道他們是哪個系的?!?
鄧漢祥扶了扶眼鏡框道:“這樣當然最好,但如果孫希文不答應怎么辦?”
謝昌云道:“這個孫希文決定不了,他必定要請示蔣委員長,而蔣委員長肯定會答應。”
“昌云,你有這個把握?”對謝昌云與蔣介石的關系,即便鄧漢祥這樣的民國資深人物也是看得迷迷糊糊。
謝昌云笑道:“鄧先生,我們賭一把,如果要是能按我預想的發展下去,你給我弄的貴州茶葉我可不給錢?!?
鄧漢祥被逗得一樂,“你這個賭打不打都沒用,我本來就沒打算收你的錢。昌云,你這個反其道而行之用的巧妙正大,你看事情的眼界比我站得要開闊的多?!?
謝昌云取轉而道:“其實這也不是最佳的解決辦法,要是鄧先生肯出任貴州省府主席,就不用繞這個彎子了?!?
鄧漢祥道:“你知我不會何必再提?我現在想清楚了,我在北洋政府和甫公帳下,就是因為拋不開官場利祿而不能潛心,才致使對時局判斷多有不當?,F我已年近花甲,就以最后的余力來爭取當幾年稱職的幕僚吧!”
謝昌云伸開兩手道:“十年吧!等十年以后我也該退隱了。”
鄧漢祥“哈哈”笑道:“退有可能,隱就比登天都難了!我倒愿意以此與你一賭。我若
贏了,讓三夫人腹中之子當我的義外孫如何?不管男女,我都愿以畢生所學教授?!?
“孩子還在肚子里竟然就被惦記上了!”謝昌云不由腹誹一句,然后道:“鄧先生既有此意,只要王秋愿意直接定了即可,我看這個賭局就不要了?!?
下午五點二十,專列在鎮遠火車站停了下來。
鎮遠是個縣城,不過沒有設軍供站,也沒有補水設施,專列之所以要在這里停下來,主要是為了收發電報。
沿途彎道和隧道太多,專列上的電臺只能間斷收到和發出信號,已知至少有兩個電臺電臺在聯絡,但就是無法接受。
謝昌云沒什么事,就跳下了車與保安司令等一起穿過兩條股道來到了站臺上,據車站人員說過一會兒就有一列開往長沙的旅客列車要進站,霍司令三人正好可以乘坐這列火車回去。
鎮遠火車站只有三條股道,專列在這里可能要停一個多小時,因此謝昌云提前就吩咐了不得占用站臺和正線,以免妨礙客貨列車的通過。
在站臺上大悅等了將近二十分鐘,對面來的旅客列車就進了站。保安司令是少將軍銜,因此向謝昌云立正敬禮之后直接就上了臥鋪車。
較近的幾個車廂里的旅客有軍人、也有認識少將軍銜的非軍人,看到一名將軍在給一個戴墨鏡的年輕軍人畢恭畢敬的行禮,不由都感到十分驚訝,都紛紛把腦袋伸出車外觀望。
有幾名軍人看清謝昌云的領章和站臺上遍布的警衛、以及另一側的專列之后,頓時神色大變,也不管外面能不能看得見,就立刻筆直的站在車窗處向外行起了軍禮,任旁邊的人怎么問,都一臉嚴峻的目不斜視、抬起的胳膊也不放下,馬上傳染到了車箱里的其他軍人也跟著效仿。
這一情景還是被謝昌云看到了,于是就對著車上連續還了幾次短暫的軍禮,讓車上那些軍人站得更挺直了。
直到旅客列車開出了站,才有軍人向好奇者回答道:“你們知道剛才站在站臺上的是誰嗎?是謝上將,謝副委員長!沒想到呀!今天竟在這里見到了百戰百勝的謝將軍了!謝將軍還向我還了禮!”
不出幾分鐘,整個旅客列車上就充滿了一片叫悔不迭的聲音,有的人甚至還把半截身體探出窗外向后使勁的搜尋。
可惜列車出了車站就是一個彎道,現在什么也看不見了。
“你們怎么不早說?”所有的怨恨都很快轉移到了那些敬過禮的軍人身上。
軍人們也是一肚子的冤屈,“這事當時誰敢說?除非是想上軍事法庭!”
第一份電報是潘文華來的,一方面詢問謝昌云到達貴陽的大致時間,說川南保安司令部有一個營在遵義以北待命,已與孫希文商議妥當,隨時可以趕赴貴陽擔任謝昌云的警衛;另一方面報告了進藏部隊上午首次與大股藏軍發生激戰的消息和戰果。進藏部隊前衛團在空軍配合下,用四個多小時擊潰一千余藏軍,其中擊斃四百余名、俘虜兩百余名,部隊陣亡二十一名,重傷三十五名。
第二份電報是蔣介石侍從室發來的,也是兩件事,一是告知蔣委員長將赴蘆山,二是通知根據蔣委員長命令,軍事委員會副委員長辦公室列入軍事委員會正式編制,名稱為“軍事委員會副委員長隨營”,可設上將主任一名、中將副主任、中將參謀長、中將參議和簡任一級參議各一名、少將參議和簡任二級參議各一名,下屬各處處長均為少將或簡任二級。
國民政府文官等級共分為特任、簡任、薦任和委任,共四等三十七級。簡任一級相當于政府副部長,簡任二級相當于正副廳局長。
所以蔣介石給副委員長隨營官員的級別僅比委員長侍從室低了半級,并沒有虧待謝昌云。
第三份電報是廖廣澤的,向謝昌云通報了從今天開始的中美軍隊向蘇聯移交千島群島的情況。
將千島群島移交給蘇聯管理,是中蘇、美蘇三國在雅爾塔分別達成的協議,在日本投降之后又把移交的日期進一步明確到了六月一日。
在與蘇聯簽訂的協議中,謝昌云以南千島群島的主權需要由蘇日之間最后確定為由,特意注明了只是向蘇聯移交管理權。
蘇聯雖然終于在遠東撈了一把,獲得了進入太平洋深處的前進基地,但去不得不承認了南庫頁島主權已有日本轉入了中國手里的事實,更主要的是套上了北方四島問題這個蘇日間解不開的死結,將在未來相當長的時間內制約蘇日的接近。
所以從長遠戰略來看,謝昌云無疑是以提前布局而占了大便宜。
第四封電報是毛澤東來的,王秋剛端起飯碗就離開餐車趕著把電報譯了出來。這封電報主要是為中共中央擬遷入北平一事征詢謝昌云的意見。
以前毛澤東曾與謝昌云簡說到過這件事,當時謝昌云見毛澤東有些忌諱北平這個地方,所以就沒有深談。不過今天毛澤東來電的語氣像是改變了看法,所以謝昌云就決定晚上詳細給毛澤東寫一封電報。
放下飯碗,謝昌云就回到了自己的車廂里,本想坐在會議室,可看見會議室上方全是小姑娘們涼的衣服,苦笑一下就退回來坐在了過道的邊椅上,讓衛士叫
來機要參謀道:“你記錄一下。一,給四川潘主席去電,我將于明早到達貴陽,不必派遣警衛部隊。進藏部隊首戰告捷予以嘉獎,勝利之余仍要保持清醒,重點防止藏軍的襲擾。二,給侍從室去電,感謝委員長體慰之至,屆時將赴廬山面謝!三,給廖廣澤總司令去電,要求進駐南千島群島之蘇軍與我軍保持十公里距離,島上凡所能帶走的設施及物資一律不留。抓緊起草,完了馬上發出?!?
等在機要參謀寫好的電文上簽過字之后,謝昌云又對車廂里的一名衛士道:“小王,你去通知李組長,電報發完之后就發車,沿途除司機換班之外列車不必停留。”
衛士剛走,就見馬菊兒和一個小姑娘牽著手踮著腳走進了公務車,一見謝昌云在過道里坐著就馬上停下了,看架勢還想往回退。
“馬菊兒,黃玉萍,你們給我過來!”等兩個丫頭走到面前,謝昌云板著臉繼續道:“你們看看,我這個會議室都掛起萬國旗了,誰給你們出的餿主意?”
馬菊兒和黃玉萍吐了吐小舌頭,也不回答謝昌云的話,而是跑過去用手摸了下晾著的衣服,覺得已經干了,便取下幾件扭頭就跑。
謝昌云知道小姑娘們在硬臥車里不便晾那些內衣,其實并沒有責怪她們的意思,只是好笑她們竟然把腦筋動到了公務車的會議室,所以想逗逗這倆小丫頭。
不過這些小姑娘早已經過了對謝昌云敬畏的階段了,又自持身后有老夫人和幾個夫人撐腰,像這些無足輕重的事謝昌云根本唬不住她們。所以馬菊兒和黃玉萍剛沒走一會兒,又闖進來了一群小姑娘,一陣風的從謝昌云面前跑過,七手八腳的把衣服都收了起來,又把幾條繩子也解了下來,然后又一陣風的跑得無影無蹤了。
王秋坐在敞開門的包廂里,看著一個勁搖腦袋的謝昌云不由的笑出了聲,“哥,給慣壞了吧?管不住了吧?”
謝昌云瞪著眼睛道:“別想栽贓陷害。要慣壞也是你們給慣壞的!這次出來你和欣怡姐都給她們錢了吧?還有蘭兒菊兒和蘇葉兒這幾個,每次一回家不總是往你面前跑?別以為我不知道,今天晾衣服這件事她們要沒有得到你的同意才怪!”
舒暢了一會兒腦筋,謝昌云就靠在包廂的沙發上構思起了準備給毛澤東的回電。
對中共中央是否進駐北平這件事本身,謝昌云并不想給毛澤東以正面回答,而是準備就中共中央一旦進駐北平以后會面臨的一些問題提出自己的見解。
謝昌云首先想到的是北平今后的功能定位。
謝昌云其實還是傾向
把今后的首都定在北平。他已經將國內的主要城市的優劣反復比較了多次;
由北向南,東北幾個城市就不用考慮了,地點偏了一些;
天津是工業城市,也不適宜做政治中心;
濟南基礎太差,尤其是現代文化氛的圍差了一些;
西安的情況也與濟南類似;
上海是經濟中心之一,與政治最好不要混雜;
南京其他條件都可以,但就是太熱,每年政府主要官員都要跑到外地去避暑,肯定要很大程度影響政府運轉效率;
武漢地理位置和人文環境最合適,而且有山有水,但也是要做為重要經濟城市考慮的,而且同樣面臨一個酷暑難熬的問題;
其余南昌、九江、長沙也是躲不過夏季三個月的炎熱。所以再往南就也不用考慮了。
綜合起來看,還是北平的各方面條件勝出一籌,而且一旦外蒙被收回,北方的疆土游客向北延伸數百至上千公里,北平的地理位置等于是向腹地挪動了。
但謝昌云卻不主張將北平發展成前世那種集政治、工業、商業功能于一體的超大型城市,而是想突出其政治與歷史文化的地位,最起碼城市用水不會靠南水北調來解決。
不過有一個前提謝昌云還是比較樂觀的。今世中國將走民主化和市場化道路,中央政府不必事無巨細什么都管,機構和人員絕不會有前世那樣龐大得嚇人,因此必然會對北平的人口和人流產生制約。
有了這個構思,謝昌云下筆就流暢了,把地方轉移到了會議室之后伏案疾書,約莫兩個半小時就寫出了一篇長達近四千字的電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