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昌云之所以先與陳濟棠談裁減軍費的重要性,除了他說的短期無威脅的原因之外,還有一個原因就是他認為廣東在軍費的使用方面有不少不合理的地方。比如空軍,廣東空軍現有各種型號的飛機將近一百五十多架,但大多是老式的型號,真正能在戰場上起到很大作用的并不多。而且現在正是航空技術面臨又一輪突破的時候,而廣東卻計劃今年還要撥款一百多萬元購置二十余架雙翼飛機,這簡直就是在糟蹋錢。此外,還有從德國和捷克購進兩萬多只步槍和機關槍、十余萬枚手榴彈和大批子彈等的計劃,這又是一百多萬沒有了。
諸如此類的情況還不少。謝昌云和廖廣澤今天來之前還在算這筆賬,如果把其中的大部分砍下來,至少可以省出三百萬左右。
而要是把這些錢投入到粵漢鐵路僅剩下的最后一百多公里半截子工程上去,一年之后的收效少說也可以翻上幾番。
當然,在這個有槍就是草頭王的年代,這樣看起來等于是自殺的舉動,別人是想都不敢想,也只有謝昌云能夠把它前后貫通,比較出其中的利大于弊的道理來。
所以,當謝昌云再從政治、經濟和軍事角度更細致的算了這筆帳之后,陳濟棠雖未做最后的表態,但在心里卻已是徹底的拜服了。
接下來談到招商引資問題時,謝昌云道:“目前世界經濟還處在低谷之中,國內外有很多資金都在尋找出路,廣東如果想要讓外埠的資金流入進來,其關鍵一環,就是要給投資者創造一個其他地方所不具備的全方位投資環境,所以這件事情只有政府出面才有可能做到。比如優惠價格出售或者出租官地,配套供水供電、道路交通等基礎設施,實行稅收優惠政策,公布投資導向,建立為投資服務的公共體系等等。只要我們能夠扎實的做好這些事情,來自各方的資金就會源源而來,接著就會產生一個規模效應,不出兩年,廣東的經濟必將邁上一個新的臺階。不過這只是一個總體的方向,實際準備和操作起來還涉及到很多具體問題,不是我今天一下就能夠說完整的。”
然而,對于謝昌云留下的這個懸念,陳濟棠卻迫不及待的道:“謝公子所言高深,但意境我已經領會了。如果能向公子所說的那樣,我們廣東就可高枕無憂了。所以還懇請謝公子能為我們做詳細策劃。”
看來,面臨內憂外困的陳濟棠似乎已經看到了出路。
謝昌云指著自己的腦袋笑道:“陳先生不用擔心,路上帶著不便,詳細辦法都在這里裝著呢!這樣好了,我今天熬一個夜,明天早上先把總綱拿出來以供陳先生研討,其余細則部分我也會一項項抓緊整理出來的。但是有些內容還希望陳先生能夠控制在一定的范圍之內,將來的操辦也必須交到我們都信任的人手中。陳先生認為這樣可以嗎?”
陳濟棠笑道:“那就辛苦謝公子了,明日我靜候拜讀。謝公子另外的意思我也明白,我一定會做出妥善的安排。軍事方面的事就暫時由廣澤來負責聯絡,政務和經濟方面由林(云陔)省長、方秘書長和區廳長三人把握,否則交給別人謝公子也不放心,當然也不會盡力了。”
謝昌云被陳濟棠道破心思,不由靦腆的一笑道:“確實,廖將軍和我彼此了解,與方秘書長算投機。如果換了別人,我這個假期還不夠與人磨合的呢!更不要說我離開之后了。”
也就是從謝昌云這一笑之中,讓陳濟棠看到了他尚未泯滅的孩提純真,這才感覺到面前與之懇談了半天的,還是一個可稱做大孩子也不為過的人,一念閃過竟心情大悅,便擺出了一副尊者氣度道:“謝公子好不容易來廣東一趟,也不必總跟我們這些幾十歲的人攪在一起,該玩該吃的要盡情放開。明全(廖廣恩字),你們也要放開一些,暗中嚴加護衛就可以了。”
廖廣恩道:“伯公,我們倒是有心讓謝公子隨意,可是何家兩位小姐把謝公子看的緊,連今天備好了的‘龍虎斗’他都不敢吃。”
陳濟棠笑道:“原來謝公子也有身不由己的時候!這樣,今天就在我這里吃‘龍虎斗’,我們一定替你瞞著兩位小姐。”
剛才還是措辭嚴謹,滴水不漏的謝昌云,現在終于現出了瑕疵,眾人都為此開心的笑了起來!
而在廖府,由于知道了謝昌云被留在外面,雖然有廖家二姨太一旁陪著,吃飯的時候何雅君還是把碗筷撥弄的叮當作響道:“壞蛋昌云哥!肯定是別處有好吃的,把我們丟在一邊不管。”
何欣怡則沒精打采的道:“雅君,昌云出去是有要緊事情,在外吃飯也是順便的,在廣東還要住一段時間,你總不能要他頓頓都和你一起吃。”
二姨太也陪笑道:“是呀!男人有男人的事,不能總把他拴在家里。”
“什么男人?什么家?”何欣怡卻聽出了二姨太的話有些不對味,于是忙解釋道:“姨太太,雅君的意思是說和昌云在一起吃飯說說笑笑熱鬧慣了,冷不丁的清靜下來還有些不適應。”
“就是,昌云哥對著一個菜都能講出一堆故事來,每次都讓人家不知不覺就吃了好多。”何雅君也跟著道。
二姨太嘴上連連應是,給何雅君夾過去了一個水晶蝦餃,心里卻在想:“這哪里是講故事那么簡單?不然找個說書的來陪著吃飯不就行了!別以為我看不出來,這大小姐不好說,可這二小姐嘛——這么大的姑娘家,到了見不到人就茶不思、飯不想的地步,算是徹底沒救了!”
第二天上午,拿到了謝昌云寫出來的廣東變革總體構想之后,陳濟棠先是緊閉房門仔細的閱覽了近兩個小時,又請來方鴻進相磋一陣,中午過后接著便召集了數名核心幕僚一直開會討論到了深夜。
僅隔一天之后,第一集團軍就發布命令,宣布成立第一集團軍編整司令部,由廖廣澤出任編整司令,下轄三個編整師和一個獨立編整旅,同時撤銷第一集團軍第六師等三個師和一個旅的番號。
廣東省府和第一集團軍隨即又聯合發表了一個全國通電道:“此次廣東裁軍,主要是為了減輕民賦、提倡通過協商解決各省各派之分歧,成立編整司令部也是為了將正規部隊過渡到保安部隊之所必須,如效果明顯,將來還會繼續擴大實行云云······”
與中國各派系在編遣會議上,為爭奪一個師的番號都可以鬧到不可開交、甚至要兵戎相見相比,廣東此次一下就主動裁撤了三個師一個旅的正規編制,立即在全國引起了一片嘩然。
所有政界軍界的大佬和智囊都摸不清陳濟棠到底想干什么?廣東各界名流前往陳濟棠處上門詢問者也絡繹不絕。
不過由于這次裁撤的都是陳濟棠的看家部隊,所以也有一些人竊喜不已。
在各界和輿論對廣東的贊揚支持占了主導地位的情況下,南京政府也不得不發表了一個簡單文告,對廣東做作的表率予以褒獎。
報紙上對廣東連篇的渲染、謝昌云晝夜不分的忙忙碌碌、廖廣澤官升一級出任了編整司令,這些一連串的事情,不能不引起新聞系學生何欣怡的注意。
這天,還是在小樓的客廳里,何欣怡堵住了深夜才回來的謝昌云,以記者的口氣發問道:“謝昌云先生,你注意到了廣東目前發生的事情嗎?”
謝昌云道:“欣怡姐別開玩笑了,我都困死了!有話明天再問好不好?”
“不好!”何欣怡又繼續發問道:“廣東裁軍之前一點消息都沒有,偏偏等我們到了一些時以后就突然宣布;你一天到晚神神秘秘的,要不是關緊門在熬夜寫東西,要就是一出去了就見不到影子;你那身打槍格斗的本事和你走路的姿勢、還有不時說出來的軍事術語,肯定是在軍隊練過的;與你關系最密切的廖將軍怎么就當了編整司令?謝昌云先生,你能把這一切都解釋為巧合嗎?”
謝昌云心想:“壞了!在一起相處時間長還是露出了馬腳,這姐姐還真有當名記者的潛質。”
但他嘴上還是強詞奪理道:“世界上巧合的事多了,我就聽說過有個叫花子正站在街上打哈氣,結果飯館老板娘拿肉包子打老板,結果老板沒被打著,反倒正好落在了叫花子的嘴里。所以欣怡姐你何必這么鉆牛角尖呢?”
何欣怡被謝昌云的胡編濫造氣的哭笑不得,一把拉住正想往樓上開溜的謝昌云道:“給我站住!別想這么幾句就把我糊弄過去!你要是不說實話我可就······就撕你的嘴。”
謝昌云一邊躲閃著撲過來的何欣怡,一邊喊道:“欣怡姐,記者可不是你這么當的!”
何欣怡道:“我現在是你姐,不是記者!”
洗過澡后的何欣怡在薄呢大衣內只穿了一套睡衣,和謝昌云一拉扯,修長的脖頸下的一片粉白就暴露在了謝昌云眼前,讓謝昌云頓時頭暈目眩、呼吸急促。這是他今世第一次有了這種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