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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緩緩地坐起身，無聲無息的，望著背對著她的男子。
裴衣的手忍不住撫上棺樽裡男子俊美的臉，低著頭，背影蕭索悲傷，他似乎一下老了很多，面容慘淡，不比躺在棺樽裡的墨非離好上多少。
“今夜是你跟葉姑娘的頭七，驪大夫說你跟葉姑娘可能會回來看看，所以，今晚我在這裡陪著你們好不好？你們生前並未能成婚，所以……我自作主張替你們舉行了這場冥婚。”他說到這，聲音低了下來，似乎帶著一種難言的感情，那是一種落寞的，哀傷的，不甘的情緒融合在一起，聽在耳邊，有種難以抑制地壓抑。
青陌就這樣盯著他的背影看，視線落在他的頭髮上，目光一斂。
他今晚並未束髮，一頭墨發披散在身後，從她這個方向來看，他的背影比以前看起來單薄許多。
也，有些怪異。
青陌瞇著眼，眼底的光滑過一道異樣，腦海裡突然有一種古怪的想法在蔓延，讓她的眸仁越來越紅。她咬著脣，無聲無息地看著裴衣的手流連在墨非離的臉上。她看不到他臉上的神情，但是可以想象是那種柔情似水的溫柔。
心口莫名被扯得生疼，她的雙手按在棺樽的邊緣上，死死攥緊，直到指尖刺入那檀木裡。
勾著的脣，帶著一抹嘲諷的冷。
不遠處的裴衣還在低聲輕喃，“離，如果你回來了，就出來見見我。”
“啪嗒”一聲，一滴淚低落在墨非離的臉上。
裴衣再也忍受不住，哽咽地趴在了棺樽的邊緣上，清秀的側臉淚流滿面，半睜著眼，淚眼朦朧，許久，像是終於決定了什麼，慢慢俯下身，低不可聞的輕喃順著風傳入青陌的耳際，卻像是一道驚雷把她劈了個外焦裡嫩。
“離，有句話一直想告訴你，我怕再不說，可能這輩子都沒有機會了。我……”
他的聲音頓了頓，最後低低地喃道：“我喜歡你，下一世，我來做你的新娘好不好？”
“嘭！”
手下的棺樽硬生生被青陌扯下一塊，她血紅著雙眼死死地盯著對面的裴衣。
後者聽到動靜，身子蹙然一僵，猛地直起身，轉過頭，當看到正死死地盯著他的青陌，眼底先是怔了一下，隨即是狂喜，向前踏出一步就要上前，可隨之想到什麼，臉死白一片！
他緊緊地攥著袖袍的下襬，臉色是那種慘白，又因著這幾日來的打擊而心神俱滅，整張臉憔悴不堪，卻依然難掩那種從骨子裡透出的清秀。
加上今晚他並未束髮，一張臉更是雌雄莫辯。
他本長得有些中性，可此刻這樣看起來，倒是有些單薄與纖細。
青陌看他，隨手扔掉手裡的木屑，袖袍一擺，淡淡的紫光縈繞，帶起一股強勁兒的妖氣，她擡起腳，就這樣踩在了地面上。她向前走動，風帶起她身上血紅色的嫁衣，在燭光的縈繞下就像是鮮血浸染的一般。
蹁躚若鴻，卻又偏偏妖冶魅惑到極致。
她站在他面前，他稍微比她高了一點，目光直視著他，或者，應該說是她，“你，是女的？”
青陌的這句話讓裴衣原本緊繃的神經徹底崩潰，咬著脣，許久，才輕輕地點了點頭。
聽了她這句話，青陌低低地笑，卻是笑出了眼淚，“女的？哈哈，果然是女的……裴衣，你藏得可真是深呢？這麼說來，你一直都是喜歡墨非離的嘍。”眉目驀地一斂，帶著一種難言的憤怒
。
“葉，葉姑娘你聽我說？”
青陌醒來的驚喜完全被一種羞愧籠罩，裴衣低著頭，緊張得難以抑制。
“不，不是你想的那樣……”她絞著手指解釋，指骨修長，是屬於女子的白皙。
青陌冷笑，“那是什麼樣？”
她怎麼就沒有看出來呢？只是她的聲音一直是偏男子的低沉，加上她比普通的女子高挑，所以纔沒有懷疑吧？從來沒有懷疑過，這個墨非離生死相待的，竟然是個……女子。
一種被戲耍、欺騙的怒意在胸腔裡壓迫著她的心口，她的眼睛越來越紅，越來越詭異。
裴衣咬著下脣，“不，不是你想的那樣，離他，他不知道我是女的。”
自己的心意被在這種情況下暴露出來，讓她羞得幾乎擡不起頭，可，她卻不想讓她誤會，“葉姑娘，我跟離沒什麼的？真的沒什麼的……”
離！離！
叫的這麼親密，還說沒什麼？
嫉妒的火在青陌的眸仁裡有燎原之勢，如果不是此刻她拼了命地壓抑住，恐怕她會恨不得毀掉眼前這個女子。
那種從骨子裡透出的嫉妒與不甘幾乎讓她徹底瘋掉！
“我纔不信！”
她大吼出聲，“我纔不信你的話！他會看不出來？”
死死地搖著頭，眼底紅光越來越盛，直到她再也抑制不住，五指一攏，遏制住了裴衣的脖頸。
裴衣臉色一變，更像掙扎，卻發現脖頸上並未傳來刺痛。
只是，稍微有些窒息的不適。
她擡起頭，眼前的女子雖然憤怒與瘋狂，可她卻是在拼了命地壓抑住自己心底怒火。裴衣眼眶一紅，手撫上青陌的手背，剛想安撫她，卻發現四周的空氣突然變得有些陰冷。
陰冷的風從門縫魚貫而入，讓人有種不寒而慄的感覺。
空氣在躁動不安，燭火似乎感覺到了異樣，不時地攢動著火苗，“劈里啪啦”的爆著火星，時間在這一刻彷彿靜止了一般，裴衣只感覺臉上一寒，是不屬於人族的那種陰冷恐怖，下一刻，就感覺原本就沒有使力的手從她脖頸上移開了，而眼前的女子被死死地錮到了不遠處。
“嘭！”的一聲摔在了地面上。
與此同時，她感覺有冷意縈繞在四周，卻也只是一現。
擡起頭，她淚眼朦朧地看向前方，突然睜大了眼看著眼前半透明的男子，他穿著喜袍，正如同自己給他準備的大婚禮服一樣，看起來格外的豐神俊朗，只除了他的身體是屬於不正常的透明。
此刻，他的眼底正凝聚著怒意，他死死地瞪著不遠處摔在地上的女子，咬著牙，“葉青陌，你做什麼？”
女子沒有動，只是垂著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而這時，墨非離才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什麼，雙手攤開放在眼前，半透明的顏色，從掌心上能直接看到地面，只是……他怎麼回來了？他驚訝地挑著眉，眸底卻是複雜難掩的情緒。他望著依然低垂著頭的女子，突然心裡莫名有些慌亂，可剛剛看到的一幕依然衝擊著他的大腦，讓他憤怒。
她竟然那樣死死地掐著裴的脖子，難道她不知道那樣會讓裴受傷嗎？
“道歉！”
他硬邦邦地說出這句話。
女子的身子越發的僵了，只是依然沒有說話。
裴衣從震驚與喜悅中回過神，連忙奔到墨非離面前，眼睛死
死地盯著他，上下打量著，忍不住掩脣驚喜地喊出聲：“離……離，你沒事了？不，也不是……”她語無倫次的說著，眼底的狂喜是那麼的濃烈，可看著這樣的裴衣，墨非離卻高興不起來，他的餘光還是落在不遠處一直沒有起身的女子身上。
心，突然被扯得緊緊的，像是胸口有什麼壓抑著他的情緒，讓他有種想要嘶聲尖叫地衝動。
“離？”
裴衣連連喚了幾聲，看他沒有反應。
這才順著他的視線看向身後的女子，想到什麼，臉先是變得通紅，隨即死白一片。
絞著手，低啞著聲音朝青陌問道：“葉，葉姑娘你沒事吧？”
回答她的依然是死寂一片。
可不知道爲何，她周身卻莫名地涌上一股寒意。
她有些不安，怕葉青陌會說出什麼話，那樣的話，她很可能再也不能呆在他的身邊。手指絞著，她祈求地看著葉青陌，希望她能夠擡起頭看看她，看到她的懇求，不要把方纔的話說給離聽。
只是，她這樣乞求哀傷的目光看在墨非離的眼中，更勾起他剛剛看到的那一幕。
原本的憐惜與後悔頃刻間煙消雲散。
他死死地抿著脣，對著葉青陌再次冷聲道：“道歉！”
這一聲讓女子終於有了反應，卻只是低低地笑。
那笑聲有些古怪，帶著一種莫名的陰寒與血腥，甚至連空氣中都染上了血的味道，讓人極爲不舒服。
她用手撐著地面坐起身，頭依然垂著，身上的嫁衣與她露出的雪白的頸項形成鮮明的對比。那是一種蒼白的顏色，白皙而沒有血色，帶著不正常的死氣。
墨非離垂在身側的手一緊，貪戀的目光落在她散亂的髮髻上。這是他捧在手心裡捨不得說重一句話的人，可她……卻爲何這麼固執？他要的也不過是一句道歉的話，如果是別人，他斷然不會這樣，可被她差點掐死的人是裴，是他的生死兄弟。她就算是再怎麼恨他，也不該牽扯到無辜的人身上。
壓下心裡的憐惜，他讓自己的腳步不要再向前。
否則，他怕自己忍不住會把她擁在胸前，像從前一樣安撫。
裴衣呆呆的，耳邊縈繞的是離的堅持，是爲了她。她的手有些顫抖地摸上自己的脖頸，那裡其實並沒有什麼不舒服。
當時葉姑娘的表情雖然兇狠，可手下的力道卻放得極輕。
她從她憤怒的眼中能夠看出，她是在嫉妒……
裴衣知道自己應該解釋的，離誤會了。
可心裡卻莫名有一個想法在涌現，再等一等，片刻就好。
這些年，她隱忍地待在他的身邊，儘量不讓自己看起來像是一個妒婦，她一遍遍的在心底提醒自己。
不要癡心妄想，否則，連現在所擁有的一切都可能失去。她是看著離與葉姑娘這樣走過來的，他的癡，他的情都是爲了眼前這個女子，她在心裡暗暗地恨過、惱過，她有時候想，爲什麼他愛的人不是她？
可從小賦予的使命就是醫德，她需要繼承師父的衣鉢，她只能裝扮成男子，用藥物改變聲音，面對喜歡的人卻說不出口。看著他們盟誓白頭，每次看到這，她都嫉妒的發狂，可下一次見面，她依然只能用平靜的目光溫和地看著他們，祝福他們，只有這樣……她才能待在他的身邊。
可他不知道，她表面上的溫和，心卻早已被嫉妒腐蝕的千瘡百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