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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非離摸著棋枰邊緣的手一頓,修長如玉的手執起一枚黑子,把玩著,看不出表情。
“怎么會這么問。”
就在裴衣以為他不會回答自己的時候,墨非離出聲了。
只是他的聲音相較于去之前,多了一分意味不明的冷,那種冷似乎被包裹在黑暗的漩渦里,一旦觸及渦點,就會徹底被吞噬掉。
“我……”裴衣感覺嗓子干啞。
想說什么,可不知道要從何說起,他的心“噗通噗通”地跳著,他腳旁的灰狼感覺到他的情緒,翻過身,似乎想把肚子上剛長好的線給抽掉。裴衣余光瞄到,一把拍掉它的爪子,警告地看了它一眼。才又惴惴不安地看著墨非離,“離,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墨非離執著棋子的手一僵,面無表情地搖搖頭,“我,又能知道什么?”
深吸一口氣,裴衣突然很不喜歡他這種貌似平靜的神情,“離,我其實……其實早就知道葉姑娘的下落了。”
“哦。”
墨非離的眼底并沒有驚喜。
自己果然猜得不錯。
裴衣的眼底劃過一道黯然,他更加不安:“離,我不是要故意隱瞞你的,只是……只是葉姑娘跟蕭清斐走了的這件事,我真的不知道要怎么跟你說。”
“嘭!”黑子蹙然砸落在棋枰上,發出刺耳的一聲。
這一聲驚得灰狼躥起來,弓著身子,嘴里發出“咕咕”聲,渾身不多的皮毛向外炸開。
裴衣一把扯過它重新按下去,低聲警告一聲,這才猶豫著站起身。
墨非離此刻的表情讓他更加不安,“離,葉姑娘她……”
“那不是她!”墨非離猛地打斷他,聲音里透著咬牙切齒地堅持與肯定。
可他知道這有多么蒼白無力……
“離,你醒醒吧。她走了,是真的跟蕭清斐走了!”
“不,那個不是她!你沒有聽到嗎?不是!不是不是!”低吼出聲,墨非離兇狠地看向裴衣,那表情是刺目的,可他沒有血色的臉讓裴衣感傷,低低地喚,“離……”
墨非離也感覺自己過分了些,垂下頭,輕聲喃道:“裴,那個真的不是她。”
他像是要讓自己相信一般,重復了好幾遍,身子卻像是突然失了力氣一般,頹然倒下了身下的椅子上,眉眼之間都是疲憊,他的薄唇緊抿著,削瘦的快不成樣子的臉讓人心疼。這些年,裴衣是看著他一路跟葉姑娘走過來的。
他的情,她的意,他們之間顛沛流離的波折讓他扼腕。
可有些事情,真的強求不來的。
就像葉姑娘的心里,也許只有感激,從來都沒有情,否則,她怎么能夠那么輕易地放棄,她怎么能那么輕易地相信離會背棄她?他幾乎要為她掏心掏肺,這,難道還不夠嗎?
她還想怎么樣?
裴衣有些恨葉青陌了,她讓他受盡了所有能受的痛,所有不能忍的絕望。
墨非離的手突然撐上額頭,左手卻是緊緊地握住扶手,如玉的手背上能清楚地看到青筋暴動。
“離……”裴衣的手按在了他的肩膀上,“不管你做什么決定,我都會幫你,可這么久了,你真的還相信她還喜歡你嗎?”不是他不愿意相信,而是葉姑娘給他的感覺是猶豫不定的,她就是像站在一個路口,
徘徊不前,只要有丁點的刺激就會像是的刺猬一般縮回去。
墨非離沒有說話,他只是那樣呆著。
靜靜地,像是失了靈魂,無助、茫然,而又絕望。
裴衣不知道他怎么知道葉姑娘的事情的,可有些事,他其實知道離有自己的勢力,只是在面對葉姑娘的事情時,他會失了冷靜。
“離,面對現實吧。”
他輕輕地喃道,聲音里都是恍然不定,他怕極了有一天,看到的是這個至交好友的尸體。
到那時,他不知道自己是否還會像現在這樣冷靜。
他的冷靜,也是有底線的,而這個底線,就是墨非離。
許久,墨非離才緩緩地抬起頭,左手半搭在扶手上,后脊背向后靠在椅背上,半垂著頭,一縷墨發從他耳邊掠過,帶動風聲,他出聲,聲音低低的:“裴,我已經沒有退路。”他這樣說著,慢慢抬起頭,看向對面聽了他的話呆愣在當場的男子。
他明明看不到,裴衣卻覺得自己能看到他哀傷的眸光。
我已經沒有退路。
他整顆心,整個人都早已陷進去,生與死,早已不是他自己能夠決定的。
她的一顰一笑都牽動著他的神經,她痛,他也痛;她難過,他也難過。
而這,就是為什么他知道的緣故。
他感覺到……她在笑。
卻是,瘋狂的絕望。
“嗷嗚……”突然,原本老老實實趴在裴衣腳邊的灰狼喊了一聲,這把兩人同時驚醒,裴衣抹了一把臉上的僵硬,低著頭,“怎么了?”
灰狼的情緒焦躁起來,步履不穩地站起身,四處轉著。
它的身體還沒有完全好起來,腳步走著踉蹌,卻是用嘴銜著他袖袍的下擺向外拖,狼眸里的綠光幽光,帶著激動、欣喜、憤怒、決然復雜的情緒。
裴衣愣住。
墨非離也感覺到它的躁動,詢問地看向裴衣,“發生了什么事?”
裴衣搖搖頭,“我也不知道,它的情緒很不對勁,似乎在激動什么,卻它眼睛里卻帶著恨意的血腥。”這樣幾種不同的情緒交織在一起,像是一張網,勒住了他,讓他喘不過氣。
莫名的,他不想知道發生了什么。
“我們去看看。”墨非離情緒已經恢復了冷靜,他半垂著眸眼,似乎想出去透透氣,然后緩解兩人之間的沉默。
裴衣手指尖一動,他不想讓他去。心中的不安像是野草一般瘋長,占據了所有的神經,讓他猛地扯住墨非離的手,“離,我們還是不要去了。驪大夫在這里,我很不放心。”
“那裴你留在這里看著驪大夫,我去看看。”
“不行!”裴衣直覺否定,“你眼睛不好,讓你一個人出去我不是很放心。”
明顯感覺墨非離身體一僵,裴衣懊惱地拍了拍自己的腦袋,低聲道:“離,我去看看就好了,你在這陪驪大夫。”
他慌忙的說著,不想再聽到墨非離拒絕的話,彎腰抱起灰狼就朝著外面走去。到了門口不遠處,靜等了片刻,看到墨非離并未跟來,才松了一口氣。
抱著情緒依然不定的灰狼,放下它,嘆息:“我們走吧。”
灰狼在前方走得不快,卻已是它的極限。
裴衣并不著急,他心里這會兒拒絕那種不
安的情緒,他此刻甚至不想跟過去。只是,灰狼的異樣讓他又不能不管,他跟著它朝著一個方向走去。走了一炷香,他才覺得不對勁,剛剛他們出來時街道上還是熱熱鬧鬧的,此刻卻像是突然靜了下來,看不到人影。
此時是正午時分,按理說不應該的。
裴衣臉色凝重,深一腳淺一腳地向前走,終于,在一個路口遇到了一個急急匆匆的人,他一把抓住:“誒,這個老哥,這怎么都沒人了?”
那人似乎很著急,回頭看了他一眼,看他面目干凈清秀,耐著性子道:“哎呀,鎮口有人在舉行天婚!去的人據說天上會撒金元寶,這是知道晚了,要不早去了,噯,這個公子你也趕緊去吧,去的晚了就什么也沒了!”他說完,掙脫了裴衣的束縛,一溜煙跑走了。
裴衣則是完全呆愣在原地,他看看在地上扯著他衣擺的灰狼。
怔怔地問:“你要去看……天婚?”
這回,灰狼眸光一亮,重重點頭,焦躁的在打著滾。
裴衣的心卻慢慢沉了下來,鎮子里的人也許只是沖著那些金元寶去的,可他卻聽到“天婚”兩字,渾身止不住的顫抖。
天婚,以天為媒,生世為婚。
有誰會需要天婚呢?
呵……
他搖著頭低低地笑,他突然明白了過來,蕭清斐終于還是出手了。
只是這一出,卻是一場毀滅性地打擊。
他想要離看著他是怎么娶葉姑娘的嗎?他是想炫耀,還是想親眼看著離崩潰的神情?那樣是不是讓他有成就感呢?又或者,他只是想徹底讓他們消失在世間。
如果離知道,那么定然是會去的。
他突然慶幸,幸好離不知道,不知道這一場天婚……主角之一卻是他心心念念的那個人。
巍峨的山巒,薄紗縈繞,素云繾綣。
十里紅幔,流蘇飛旋。
鎮外祭祀用的高臺上,身著紅緞金絲袖袍的俊美男子臨風而立,天人之姿,謫仙姿容,讓他恍若九天而下的仙人,只是那一身大紅又讓他多了幾分人氣。他勾著唇角,目光輕柔地望著前方,那里緩緩而來一頂朱帷翠幬的軟轎。
轎子停下,婢女掀開帷幕。
一只瑩白如玉的手從轎子內探出,搭在了婢女的手背上,盈盈走出。
所有人的呼吸頓時停滯了,呆呆地望著那女子。
女子身著百褶繡紋紅裙,膚如凝脂,容顏如畫,頭發只用了一根玉簪隨意的束縛住,款步而來,一顰一笑都讓人失了魂,丟了魄,呼吸都幾乎停滯。
裴衣趕到鎮外時看到的就是這一幕,兩人就像是一幅唯美的畫卷,訴說著深情款款,十指糾纏在一起,彼此對望,眸底似乎只有對方。女子身后的九條尾巴不見了,只是除了那眸仁里偶爾掠過的紅光,就跟正常人一般無二。
他緊緊握著她的手,長手一攬,把她整個擁進了懷里。
與此同時,他們的頭頂有花瓣落下,隨著風,兩人的頭發糾纏在一起,青絲銀發,繁華荏苒,只是這一幕卻莫名刺痛了裴衣的眼。
他咬著牙,死死地攥緊了手才能壓下心里的憤怒。
他為離不值,她口口聲聲說著恨蕭清斐,怨離,可為什么轉眼就要嫁給這個男子?
那么,離到底算什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