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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值得的。”男子輕聲低喃,腦海里閃過當年自己眼睛看不見時,她的那句話。
——我來當你的眼睛好了。
她可以做到的,為什么他不能做呢?
“遲暮?”
妤音看向他聲音傳來的方向,這一個下午所有的不安與恐懼都在瞬間似乎消散了。她抿著唇笑,真心的,只是笑著笑著,卻笑出了眼淚。她用手遮住了眼睛,淚水從指縫間溢出,晚霞落在上面,璀璨奪目,美到極致:“遲暮,你這樣,我會更內疚。”
男子上前握住了她的手:“你不用內疚,這是我,心甘情愿的。”
“可你知道,我心里……”
“我知道。”他抬起手,拉開她的手,溫柔地拭去她眼底的淚水。
他的手碰到女子的臉頰時,她微微一愣,探手反握住了他的手,表情有那么一瞬僵硬住,卻又很快恢復平靜。
垂著眼,默默把他的手推開,“遲暮,是我對不起你,對不起他們……”
“……”男子低頭看著自己的手。
半晌,才無奈地嘆息一聲:“現在不要想這么多,先把身上的毒解了才是最重要的。”
“……嗯。”
妤音輕輕應了聲,一直沒有抬起頭。
男子拿了木筷和碗遞到了她的面前,小心地塞到她的手里,“小心這些,有些燙。”
“我會當心的。”她的聲音還帶了鼻息,嗡嗡的。
男子并未動口,只是把浸染了龍血的“烏雞”撕下一塊放到了她的碗里:“你嘗嘗看,雖然燒焦了,可還能入口。”
妤音點點頭,動作緩慢地捏著竹筷小心把肉遞到唇邊用牙齒小心咬了一口,濃重的糊焦味有些刺鼻,還帶了些別的味道。雞肉入口她有那么一瞬間的怔愣,卻繼續吃著,很緩慢。男子在一旁屏住了呼吸看著她,直到她把整塊吃完,并未有任何異樣,他才徹底松了一口氣,又替她夾了一塊。這樣重復了幾次,妤音突然抬起頭:“遲暮,我倒是想起來一件事。”
“嗯?”男子恍惚地抬起頭。龍珠離體太久,他覺得身體里快要失去所有的力道。
“你還記得阿曼嗎?就是有一回邊疆遇到的那個小姑娘,她那次也是第一次做飯,差點把整個驛站都燒了。你氣得差點讓侍衛把她砍了。”
“哦?”男子一愣,倒是沒想到妤音會突然問著。
想了想,“是啊,那火燒了這么久,她可是闖了大禍了。”
“……”
妤音突然就愣住了。
男子覺察到她的異樣,抬頭怔愣地看著她:“怎么了?”
“誒?哦,沒事。”妤音低下頭快速地扒了幾口飯,只是因為吃得太猛,劇烈地咳了起來。
直咳得眼睛發紅。男子一愣,快速地站起身走到她身畔,動作不輕不重地拍著她的肩膀,語氣里輕柔擔心:“怎么吃個飯也能嗆著?”
妤音眼睛更加發酸。
等平復下來,撫著胸口不愿抬頭。
半晌才聲音沙啞道:“遲暮,我沒什么胃口了,你能把我抱回房間嗎?”
“嗯?”男子放在她背上的手一僵。
“我有些不舒服,不想動,怎么,你不愿意?”妤音抬頭看他。
“……沒有。”
墨非離搖著頭,只是心里還是不舒服。
雖然現在真的要抱她回房間的是自己,可在她的眼里,自己卻是遲暮。
彎腰,依然小心翼翼地把人抱了
起來,這個小苑不大,只有兩個房間,如果不是白漓淵帶她來這里,他在離王府這么多年根本沒有注意過這個地方。怪不得派出去的暗衛都是無功而返。狐兒,你這么聰明,知道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可為什么,這些偏偏是用在我身上呢?
推開門,把她放在床榻上,扯過一旁的被子替她蓋上。
“有什么事記得叫我。”
“……好。”
妤音輕聲應著,如果細聽之下其實可以感覺到男子的氣息有些不穩。只是剛剛她所有的心思都在自己瞎了的雙眼上所以才會沒有注意到。
如今離得這么近,你到底還要騙我到什么時候呢?
墨非離看她并沒有什么異樣,替她掖了掖被角,關好門。
重新回到飯桌前,他的視線落在她并未吃多少的“烏雞”上,神情怔怔的。
“你還撐得住嗎?”
白漓淵在他身邊幽幽現了形。
“還好。”墨非離并沒有抬頭看她,“她并沒有吃多少。”
“這也正常,聽遲暮說,她這兩日都沒有什么胃口。今日還算是吃得多了。”
“這些只能再維持住她兩日的性命,我沒有放太多的龍血,怕她看出來。你再想些別的辦法可以遮住龍血的味道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嗯?你要去哪兒?”
白漓淵看他臉色不對,扯住他。
“我想去看看阿九,順便交代些事情。”
“墨非離你……”白漓淵眉頭擰起,警告道:“你最好不要魯莽,如果直接把龍血都渡給青兒,她絕不會獨活。”
“……我知道。”
墨非離再回到小苑時,四周一片漆黑。
他心里擔心妤音,腳步不禁加快。推開房門,里面什么也看不清,只是風吹過,有淡淡的藥香傳來,墨非離一怔,差點忘了,自己拿過來的藥忘了煎了。那藥并沒有什么用,他一時倒是忘了。
“音兒?”他喚了一聲。
黑夜中,妤音并未回答他。
他松了一口氣,轉身,關上門,朝著床榻的方向走了過去,被子上隆起一團。
他在床沿邊坐了下來,墨瞳久久望著她的臉,黑暗中,看得并不清楚。只是,一炷香后,墨非離變了臉色。
站起身,他眉頭擰得死緊。
房間里寂靜無聲,他視線所及之處,都是一片朦朧。
他感覺不妙,從懷里掏出珠子,卻被一只手握住。冰涼無骨的手緊緊握住他的手,從他的手里拿走了珠子,珠子上發出的金光在黑夜中散發著微弱的光,借著這光,他反而冷靜了下來。一眼不眨地看著女子擁著被子坐起身,一雙清眸靜靜地看著他。
“你什么時候看出來的?”
“你握住我手的那一刻。”
妤音仰著頭,臉上看不出情緒的起伏。
墨非離感覺自己的身體此刻像是一灘軟泥,失了珠子,他此刻也不過是凡人。
更何況,他剛才嗅到的并不是藥香,而是加重了藥量的迷香。
“竟然這么早嗎?”
妤音神色復雜地看著他,上前一步,把他撫到了一旁,看著他歪倒在她的身邊,她的嘴角揚起一抹苦澀的笑:“是啊,遲暮常年握著兵器,他的手上有一層厚厚的繭子,可你沒有。墨非離,你怎么就這么笨呢?”
“可你怎么不說?”
妤音笑:“我說了,你現在就不會躺在這里了。”
她的笑太
過復雜,墨非離想到什么,臉色蹙然變了,他墨瞳里有驚慌晃過:“你,不能!”
妤音搖著頭:“墨非離,我要你活著,即使是恨著我。”
“葉青陌!你敢!”
墨非離墨瞳瞪圓,他想掙扎起來,卻感覺渾身無力。
“沒用的,這迷香里加了‘蹤影’,你很快就會什么都不知道的。”
她的頭慢慢低了下來,手指不舍地摸著他的臉:“很快你就會忘了我,好好做你的王爺不好嗎?”
“……不好!”
墨非離的視線已經完全黑了下來,他甚至看不到她的臉。
他眼底迸發出的怒火像是兩團火焰,灼得妤音難受:“墨非離,我沒有選擇……”
“……”
無盡的黑暗朝著他涌來,他咬破了舌尖,濃烈的血腥味充盈在鼻息間,他的臉因為憤怒變得猙獰:“你要是再敢拋下我一個人!葉青陌,我絕不原諒你!”
“不原諒嗎?”
妤音喃喃一聲:“那就恨吧。”
抬起手,看著他開始渙散的墨瞳。閉上眼,手起刀落,狠狠砸下。
平靜地睨著昏迷不醒的男子,妤音頹敗地倒在一旁。
一切都要結束了……
房間里突然亮了起來,妤音側過頭,遮住了眼,朦朧的視線里她看著面容復雜的男子,笑了一聲:“白漓淵,你來了。”
“青兒,你的眼?”
感覺到墨非離氣息不穩的那一刻他就趕來了,可還是來晚了。
“龍血延長了性命,自然眼睛和腿暫時也能行走。”
“你要怎么做?”白漓淵閉上眼,她眼底的決絕讓他不安,她既然瞞著他們,看來已經做好了打算。
妤音愣神,是啊,她到底要怎么做呢?“我聽說狐族有一種迷幻之術,可以讓人忘盡前塵往事,我希望你能夠幫我。”
白漓淵訝然看她:“你?”
“你是不是覺得我這么做不好?”
妤音眼底有濃重的哀傷劃過:“我也想陪著他,我也不想他忘掉我,可我能有什么辦法?你告訴我,我怎么辦?”她只剩下兩天的性命,而這兩天的命還是用墨非離的血來換的,如果需要用這種代價她才能活下去的話,她寧愿死去。
“你知道的,我五年前就應該死了。你們說的那些我都不知道,我現在只知道一點,我不想他死,一點都不想。”
“可冥淵就要來了,也許會有希望……”白漓淵不安的上前兩步:“青兒,你再等等。”
“……”
妤音沉默了,她怎么不想活?
可墨非離自己或許看不到,看她可以看到:“白漓淵,”她低著頭,輕輕地喚著他,“你看墨非離如今這身體,他還能供給我多少龍血呢?”
“……”
“或者,你原本就打算讓他用命來換我的?”
“那是他活該!”
白漓淵咬牙:“如果不是當初他……”
“可我什么都不記得了。”
妤音輕輕打斷他的話:“你現在只要告訴我,你是不是這樣想的?”
白漓淵的眉頭擰了起來,半晌,才垂下眼翦,聲音很低:“是,我的確是這樣想的。冥淵被孔雀的事情拖住被扣押在了天臺,他正在盡快想辦法趕過來,在此之前,我需要的就是保住你的命。青兒,”他抬頭看她:“無論你記得,或者不記得,我都不能讓你死!即使不是墨非離幫你續命,也是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