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不負搖頭，真不知道這丫頭之前一個人的時候是怎么過來的。

當然，他不能真的跟夏瓷一起進衛生間，只是站在外面等著而已。正好，當換換思路休息一下，王不負的腦袋也確實快被各種英文字母和單詞給塞爆了。

惹人遐思的水滴聲從衛生間中傳了出來，斷斷續續的。王不負不禁啞然失笑。

王不負自己的聲音是很急促的，幾十秒就完事了。而夏瓷卻不是這樣，好像沒關緊的水龍頭，水聲足足響了有一分多鐘，這才止歇。隨著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之后，沖水聲響起，夏瓷才迷迷糊糊地打開衛生間的門，一腳深一腳淺地準備再鉆回被窩去。

猶豫了一下，王不負沖夏瓷的背影說道：“以后你交了男朋友的話，不管關系多親密，都別讓他聽到這種聲音。可以把水龍頭打開一點，或者放放歌什么的。”

夏瓷的腳步一滯，然后一下子鉆進了被窩，不過這一次她卻面朝墻壁，用被子把整個腦袋都蓋住了。

“害臊了。”王不負暗笑。他心里覺得，這是夏瓷對自己毫無防備的表現。

有這么一個插曲，王不負干勁又神奇地冒上來了。這和以往為了老板莫名其妙的創意而在公司加班時完全不同。轉化文本的工作明明更加枯燥，但王不負卻興致十足，絲毫不覺得疲憊。

就在王不負徹夜敲擊鍵盤聲中，天已經漸漸地亮了。整整三萬條句子已經翻譯完畢。簡單地編制之后，《狂潮》的Beta版，就算完成了。

王不負當初完成《狂潮》的時候，是2009年。就算在2009年的時候，《狂潮》也僅僅只是在畫質、音樂方面落后國外大作，游戲性則絲毫不輸。

這是一款在玩法和制作理念上，領先時代九年的游戲。王不負已經期待當這款游戲上傳到網絡上時，將會引起怎樣的轟動。

這個時候，鬧鐘響了起來。

“啊~”夏瓷打了個哈欠，坐起身，伸了個大大的懶腰。

“早上好，我的守護靈。”

“早。小公主。”王不負完成了《狂潮》的初改，開心得不行。

“是長公主，不是小公主！”夏瓷糾正，然后說道：“你等一下，我馬上做早飯。”

說著，夏瓷就走向衛生間洗漱，臨進去之前，她突然想起什么，氣哼哼道：“你不準聽！把耳朵捂上！”

誰會刻意聽啊！王不負心想，卻乖乖捂上耳朵。

等夏瓷關上門，王不負就放下手。他走到窗前，打開窗戶，一股清冷的空氣吹上了他的臉，讓他精神一振。

周圍的樓房大多十層左右，后世那樣動輒二十層三十層的摩天大廈只有寥寥數棟。真的來到了2000年啊！王不負心中感概。

“開窗戶干嘛，冷死了。”夏瓷洗漱完，臉上的水沒擦干。被晨風吹到臉上挺冷的，打了個哆嗦。

“這就關。”王不負笑著關上窗，問道：“你知道這附近哪里有網吧么？”

夏瓷想了想，“小區外的街上好像有。不過我從沒進去過。等吃了早飯，我就帶你去。”

說著，夏瓷就進了廚房。她用剩飯和半冷的開水一齊倒入鍋中，準備煮米粥。水蒸氣也不浪費，放個蒸籠在鍋頂上，里面蒸了一碗打散的雞蛋。

王不負站在外面，看著忙碌的小女孩做著早餐。這個年紀的女孩子應該在父母的寵愛下，過著無憂的生活。而夏瓷卻是這樣的獨立。

“本公主做得白玉珍珠湯，是世界上最好吃的東西！”夏瓷指著“咕嚕咕嚕”的鍋子，得意洋洋地道：“等一下，你可別把碗都吃掉了！”

等粥真的喝到嘴里，其實味道沒什么特別。但王不負卻把一碗粥喝了個干干凈凈。有的時候，食物的味道不僅僅是用味蕾來感覺的。

吃完早飯，王不負就迫不及待地準備去網吧上傳Beta版《狂潮》了。不過臨行前，夏瓷好像想到了什么，說道：“我要帶上珍寶獸！”

很快，夏瓷就抱著一只粉紅色的小瓷豬站到王不負的面前，“這是我的寵物，珍寶獸。我今天要帶它一起去。”

其實就是一個儲蓄罐而已。王不負暗笑。

“為了慶祝我的守護靈降臨。中午我請你去‘奇異之地’吃飯好不好？我想一定很好吃的！因為那里無時不刻地散發著奇異的香味，抵御著不可明說之惡的入侵。”下樓的時候，夏瓷一邊拉著王不負的手，一邊開心地安排道。

王不負的手握著夏瓷軟綿綿的小手。他看了一眼夏瓷，心想今天星期六，不是上學的日子，但夏瓷還是穿著一身有些掉色的運動式校服。哪有不愛漂亮的女孩子？夏瓷穿這身衣服，怕是因為她已經沒有別的衣服了。

他心中決定，等《狂潮》賣出去，要帶著夏瓷好好買幾件能配上她容貌的漂亮衣裝。

小區里的人似乎都認識夏瓷。王不負和她一起走在小區的時候，沿途好多早起買菜的老太太老大爺都投來怪異的目光。

“哎，是哪個腦子少一竅的女的唉！”

隱約，王不負聽到有小孩子在遠處笑鬧，聲音傳了過來。

“我聽我媽說，那女的爸媽都不要她了，自己一個人，腦子不正常。”

“不對！我聽說，是因為她生下來就缺根弦，所以她爸媽才不要她的。”

王不負感覺握在手中的那只小手微微有些顫抖。他轉頭看去，夏瓷低著腦袋，看不清表情。

夏瓷的手緊緊地握著王不負的小尾指，仿佛用盡了全部力氣，生怕好不容易召喚出來的守護靈也離她而去。

“放心，我會讓你成為名符其實的小公主的！”王不負說道。

“是長公主，不是小公主！”夏瓷立刻糾正，難過的情緒似乎一掃而空，“這幫諂臣！一定是受了那些不可明說之惡的蠱惑！妄想動搖本公主。多虧了守護靈你在旁邊，不然就遭到暗算了。”

“……”王不負無語了。

穿過幾條短街，就到了一處門面，里面擺著一排排的電腦，正是網吧。雖然才早上七點多，但網吧里面已經有不少人了。

在2000年的中國，電腦還是新生事物。動輒售價一萬多人民幣的電腦，對于大多數人來說還是可望不可及的東西。所以網吧這種廉價接觸電腦的地方就非常火爆了。

王不負想起自己中學時偷偷去網吧的樣子，不免有些懷念。

隔著玻璃窗，能看到正在那些運行的電腦屏幕。《帝國時代》，《星際爭霸》，《紅色警戒》，《命令與征服》，都是能引起王不負回憶的畫面。

“我在外面等你……”夏瓷站在門口，有些驚懼地張望著網吧里面各式人等，小聲說道。

“電腦而已，怕什么。”王不負到沒有什么“未成年人不管如何都不能進網吧”這種教條觀念，再說，讓夏瓷這么漂亮的小姑娘在網吧外面站著，太招眼了，更不安全。

“這里應該是一處邪惡勢力的基地，我覺得還是不要和他們卷上關系的好……”夏瓷不但沒進去，反而后退了兩步。

“我是你的守護靈，你還害怕？”王不負只能哄著，“我到網吧不是玩游戲，是把我昨天努力奮斗了一晚上的成果發布給全世界的人看的。小公主這么善良，一定不想讓你的守護靈一晚上的心血白費的，對不對？”

夏瓷咬著嘴唇輕輕點頭。

“那你想不想讓你的守護靈賺到錢，然后能讓你真的想公主一樣的生活？”

夏瓷又點頭。

“那你跟不跟我進去？”王不負勸誘道。

夏瓷又不傻，當然沒有上當。她不點頭也不搖頭，就僵在那里，一副聽天由命的可憐摸樣。

“走吧。”王不負輕輕把夏瓷拉了進去。

“我們老師說小孩子進網吧不好的……”夏瓷一邊被王不負拉著走，一邊做著最后的抵抗。

等王不負終于把夏瓷拉進去了，不等他說話。前臺的網管就問道：“上機么？”

這網管剛才一直在里面看著，心說今天算是開眼界了，都見過小孩向大人鬧著要進網吧的，沒見過大人要拽小孩進網吧的。

“開一臺吧。”王不負問道：“這里上傳速度快么？”

“這里是我們老板拉的專線，下載速度沒得說……你問上傳速度？”網管把講熟了的推銷詞念到一半，才反應過來，尷尬道：“我不知道什么是上傳，要不，我問問老板？”

“算了。開臺機子。”王不負說著，打開錢包，抽出錢包里唯一的一張百元鈔票。

“好。”網管把錢收起，寫了張收據，遞給王不負，“兩塊錢一個小時。下機的時候退錢，機子是32A。”

“謝了。”王不負拉著夏瓷，去找自己那臺電腦。

找了一會，王不負就找到了32A，是一排電腦中最靠外面的。旁邊還有一哥們，顯然在電腦前奮戰了一個通宵，現在睡得正香。

夏瓷搬了張凳子，坐在身邊，好奇地看著電腦屏幕。

王不負首先進入維爾福公司的網頁。2000年的互聯網還非常簡陋，王不負好半天才確信，眼前這么一個山寨網頁似的東西，竟然是后來擁有Steam、Dota2的游戲制作巨頭，維爾福公司的官網。

其玩家討論版也是簡單得不行。但王不負稍微瀏覽一下，眼神就變得有些肅然了。這個論壇的排名第一的帖子，是《半條命》的一個擴展模組，《反恐精英》的試玩下載帖。

王不負知道，雖然現在這個擴展模組還只是不完善的雛形，但它將在未來火爆全球。

《反恐精英》的發布日期是1999年8月。到目前為止已有八個月左右，下載量有三萬七千多，評論超過一千頁。

排名第二的帖子則是維爾福公司的公告，宣布公司和《反恐精英》制作者達成協議，公司收購《反恐精英》，同時邀請兩名制作者加入維爾福公司。不久《反恐精英》就會正式上市發售。

坐在旁邊的夏瓷，看著王不負瀏覽著天書一樣的文字，吃驚得不行。她可是被這些異族語言折磨慘了，老是忘了背、背了忘。

《CS》，不知道我的《狂潮》，能不能超過你！王不負心說，再看了一眼《反恐精英》的下載量，然后開始發布自己的帖子。

【獨立游戲制作人，使用比《半條命》更完善的引擎，超越時代五年的畫面，這就是《Dead.Wave.Beta》！】

王不負用自大狂妄的標題來吸引用戶的點擊。正文中，則圖文并茂地介紹了游戲的玩法和特色。

“尸潮爆發，紐約淪陷！”

配圖上，主角站在樓頂，俯視下方街道上近乎無窮無盡的喪尸。

“蹉跎前行，只身一人！”

配圖上，主角端著一挺機槍，兇暴地掃射著一群喪尸。

“成為英雄，或者惡魔！”

配圖上，美貌漂亮的女NPC請求主角救她。而主角端著Ak47步槍，槍口瞄準著女NPC的腦袋。

夏瓷閉著眼睛，不敢看屏幕上的畫面：“守護靈，你弄得是什么？好可怕！”

“這是喪尸，是游戲中主角的敵人。”王不負解釋道。

“這么可怕，有人喜歡么？”夏瓷睜開眼睛瞄了一眼屏幕，還是無法接受，連忙又把眼睛閉上了。

“這你可不知道了，在西方，喪尸可是娛樂產業中經典不衰的元素之一。”王不負說道。這是實話，看看卡普空一套《生化危機》系列，前前后后能十幾年如一日地圈錢不斷，就是明證。

“哦。”夏瓷又試著看了看屏幕上的圖片。圖片上的喪尸雖然惡心，但看多了也就有了抵抗力，漸漸地夏瓷就能盯著看一會了。

“等一下你要不要玩玩看？”王不負乘熱打鐵道。

“不要！”夏瓷立刻拒絕，但又過了一會，又鼓足了勇氣，“我試試看……畢竟是你一晚上的成果。”

王不負發完圖片，把《狂潮》初版以附件形式上傳，300MB的東西，居然需要三個小時才能發布上去。正好，有讓夏瓷試玩的時間。

“來，你坐這里。”王不負和夏瓷換了座位，“這個世界上，你是這款游戲第一個玩家。”

他沒有騙夏瓷。在2000年，夏瓷真的是第一個玩上《狂潮》的。

說著，王不負教夏瓷操作鼠標，進入游戲。

2000年的電腦配置太不行了，載入界面慢得發指。就在兩人等著游戲的載入進度條時，旁邊響起了一嗓子，把兩人嚇了一跳。

“喂！我孫一峰要一挑七了！”

原來是兩人旁邊一直熟睡的那男的。

隨著他的聲音，呼啦啦一幫青年扔下手中鼠標鍵盤，聚集了過來。

而自稱“孫一峰”的男子，也得意洋洋地點開了時下流行的游戲《星際爭霸》。原來他是想要以一人之力，在這個游戲中挑戰七家電腦的聯合進攻。

“真是一幫快樂的人啊。”王不負心想。現在的他，看到任何一款游戲，首先想到的是數據平衡性，其次是AI策略，甚至在潛移默化也影響下，也開始注意制作者所設計的盈利點。早已失去了以前那種暢玩游戲的純粹樂趣了。

“進去了，怎么辦？”夏瓷打斷了出神的王不負，原來《狂潮》終于載入進去了。

“先點進入游戲，然后選擇難度，先選簡單吧。”王不負說著，握著夏瓷的小手，操作著鼠標。

在進入游戲之前，有一個“捏人”的過程。就是通過各種選項，選擇游戲主角的面容。這樣設計，可以有效提高玩家的代入感。

捏人的過程可以看出一個人的性格。大大咧咧的玩家，隨便選擇一個就可以接受，而敏感細膩些的，則要花出更長時間，去捏出一個相對合適面孔。

曾經王不負知道有一個奇葩，是個A型血的處.女座，拿到《狂潮》的拷貝后，整整捏了一個通宵才進入游戲，把所有發型、眼型、鼻型、嘴型各種搭配全部試了一遍，最后才搭配出了心目中的女神。王不負曾經好奇看過那張捏出來的“女神”，當時就瞎了，心中簡直有一萬頭羊駝呼嘯而過。

而夏瓷沒有隨便選一個就立刻進入游戲，也沒有強迫癥似的反復捏人，而是漫不經心地點著隨機，看著一個個的由隨機元素構成的人像變換。最后，她選擇了一個高高瘦瘦的青年。

王不負好奇道：“為什么要選他？剛才過去幾個不是也挺好么？”

“這個人長著黑頭發，你不覺得長得有點像你么？”夏瓷看了看屏幕，又轉頭看看王不負，捂著嘴輕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