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覺得你應該還有話想問我,”簡微暮單手拖著下巴,斜靠在椅子上,“我想想,你是不是想問那些虐待學生的老師以及那些殺了老師的學生的心理問題?”
“嗯。”他覺得下次來自己都不用開口問問題,只要讓簡微暮猜就行了。
“你為什么會對這些感興趣?”
“我只是覺得很不可思議,明明那就是一群小孩,他們怎么下得了手。”到了現在,那個小男孩背上的傷口恢復得差不多了,雖說沒有好全,卻也不像之前一般可怕。可是那天小男孩挨打的場景和他背后那些血淋淋的傷口卻一直在他的腦海中揮之不去。
“很多人可能覺得那些施虐者的心理很復雜,但我卻覺得很簡單,無非是能夠帶來快感罷了。”
“帶來快感?”
簡微暮點了點頭,說道:“這無外乎是三種可能。其一,那位施虐者在孩童時期便遭到非人的對待,他將那些傷痛和陰影藏在心底,當他長大之后再次遇見那些與自己當初差不多大的孩童的時候,潛意識里將他們當成了當初的自己,將自己當成了施虐者。他們用曾經別人對待自己的方式再去對待別人無非是想要緩解自己心中的痛苦,也就是將痛苦轉移給他人,很多變態殺人犯也是抱有著這樣的心理。”
“其二,便是將自己在生活中遇到的挫折,不滿,通過虐待他人發泄出來。這就好像有的人心情不好會喝酒,會暴飲暴食,會抽煙一樣。他們心情不好會將自己的不滿發泄在別人身上,從而獲得快感。”
“其三,通俗一點說可以是一種盲從心理吧。事實上每個人的內心都會存在著一點犯罪沖動,你知道著名的斯坦福監獄實驗嗎?我們可以將馬纓丹小學比喻成一座監獄,那些孩子是犯人,最初或許只是有極個別的老師存在虐待學生的情況,可是漸漸的,其他老師也在這種環境的渲染下被催生出了虐待的心理,久而久之,那些原本溫文爾雅的老師也就成了窮兇極惡的獄卒。”
“原來如此。”聽完了簡微暮的話,林立夏非但沒覺得放松,反倒是覺得更加壓抑了,他想到他之前查過的楊小怡的家庭。楊小怡的家庭條件是很好的,并且她工作期間也沒有遭遇過什么巨大的挫折,那么楊小怡之所以會虐待學生也是因為受了周圍其他人的影響嗎?
這樣真的很恐怖。
“至于那些孩子……為了不讓他們成為第一種人,我覺得最好還是對他們進行及時的心理治療吧。”
“好,有時間我會聯系他們的家長。”他不敢想象那些遭受虐待的孩子以后會是怎么樣,他們會不會成為下一個施虐者?尤其是那些已經參與殺人的孩子,他們以后會不會犯下更嚴重的罪。
“對了,哥。”
“嗯?”
“你覺得……那些殺了人的孩子,他們以后還有救嗎?”
“有救,”簡微暮溫和地一笑,“沒有誰是完完全全無可救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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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立夏看著窗外淅淅瀝瀝的小雨,覺得自己應該去做一件事、
“秦空青,我今天出去一下。”林立夏說這話的時候,已經走到了門口。
“上哪兒去?”秦空青含著半口炒面含糊不清地問道。
“出去走走。”
“嗯,早點回來啊。”
林立夏出門口,按著自己記憶中的那個地點打了個車,在去往目的地的路上,他一直出神地盯著窗外,雙手緊緊地絞著自己的衣角,腦海中一遍又一遍地播放著自己幻想的畫面,一遍又一遍地梳理過去之后要說的話。
“到了,三十五元。”司機停下車后,給林立夏報了個價,林立夏將錢付了之后對著他道了聲謝。
這是位于城西的一個老小區了,小區向北走個七八百米就有一間小學,那是他小時候上學的學校。小區周圍有很多店,大部分都是餐館,小吃店和超市,還有一些服裝店,日用品店之類,反正在這一塊兒待著買東西是很方便的。
林立夏走進了那個小區,選擇了自己記憶中走了無數遍的那條路,來到了那一幢樓樓下,他走上了樓,來到那一戶人家的門口,敲了敲門。
過了四五秒之后,門內傳來一個聲音,是個蒼老的女聲:“誰啊?”
“我……是林立夏的朋友。”
安靜了兩三秒之后,林立夏聽見了門鎖轉動的聲音,他看見門被緩緩打開,從剛開始的一條縫隙到后來的大大敞開,一個女人的出現在他面前。
從外表看,那個女人已經有六十歲了,頭發幾乎全白,面上遍布著皺紋,蒼老的臉與疲倦的雙眼讓她看起來十分憔悴。可林立夏知道,這個女人原本不是這樣的,就在四個月前這個女人還和他通過話,那個時候女人還是一副意氣風發的樣子,頭發雖然有些白卻不是現在這么白,皺紋也沒有這么深,并且女人現在不過是五十二歲。
林立夏生生忍住了自己喊‘媽’的沖動,改口喚了一聲:“阿姨。”
譚月娟抬起頭,看著這個比自己高了一個頭的小伙子,這個小伙子個子很高,似乎比她的兒子還高一點,長得很好看,也很和善的樣子,看起來也很年輕,似乎比她兒子年輕一些,這個人說自己是她兒子的朋友,可是她怎么沒見過?
“你……認識我們家夏夏?”
“我與學長上得是同一所大學,我比他小兩屆。”
“哦,哦,原來如此,請,請進來坐吧。”譚月娟點了點頭,將這個第一次見面的小伙子請進了門。事實上他平時也不是這么沒警惕心的,她也在電視里看過不少入室搶劫的案子,可是不知為什么,第一次看到這個小伙子她就覺得這個小伙子不會害人,還有一種很奇怪的熟悉感,好像他們認識了很久似得。
林立夏進了門之后,在那張熟悉的沙發上坐了下來,譚月娟則是站在一旁,對他說道:“我,我去給你倒杯水吧。”
“不用了,阿姨。”林立夏站了起來,想要伸手攔住譚月娟,很快地他又發現自己此時此刻的身份并不適合這個舉動,便說道,“不用麻煩了,我,我很快就走了。”
譚月娟轉過頭,愣愣地看著眼前這個小伙子,爾后她點了點頭。
“阿姨你也坐下來吧。”
“好,好。”
明明這是譚月娟的家,可是譚月娟卻比他還要緊張,這讓他有些難受。眼前這個女人就是自己的母親,她比以前老了很多,憔悴了很多,他面對著自己的母親卻不能喊出來,只能喚她阿姨。
“我,自我介紹一下吧,我叫簡微晨。”林立夏又說出了那個他這輩子撒的最大的慌。
譚月娟聽著他的話,點了點頭。
“大學畢業之后,我就出了國,直到前一段時間才回的國,并且很不巧的,一回國就受了傷,砸到了腦袋。”
“那……那你不要緊吧?”譚月娟問道。
林立夏的媽媽是屬于很心善的那種,也經常會去管別人的閑事,就好像現在,林立夏只是提了一句自己回國后砸到了腦袋,譚月娟便關心起了他,哪怕他們只是見了幾分鐘的面。
“輕微腦震蕩,不過不要緊,已經好了。”
“好,那就好。”
“我去看病的那間醫院,剛好就是學長所在的醫院。”林立夏呼了一口氣,將接下來的話說了出來,“我原本只是打算去拜訪一下學長,可是他們卻告訴我,學長已經……阿姨,為什么會發生這樣的事呢?”
“或許,是他的命不好吧。”譚月娟嘆了口氣,“一開始,我們接到警察的消息的時候我還不相信,我的夏夏一直健健康康的,工作也很順利,怎么會突然就死了呢?可是后來警察又帶著我去看了他的尸體,我才知道……”
譚月娟伸出手,擦了擦眼角的淚:“我總共就這么一個兒子,辛辛苦苦養了小半輩子,我不求他能大富大貴,也不求他能出人頭地,甚至不求他能娶妻生子,只希望他能好好地活著,好好地做人,可誰能想到……”
他在向霍戈出柜的同時也向自己父母出柜了,他的父母并不是那種封建古板的人,可也一時接受不了自家孩子喜歡男人的事實,只是時間久了,當他們發現自家兒子的的確確不可能喜歡女人之后也就不在乎了。
現在想想,當初還不如不向他們出柜,至少他們心里也好受一些。
一說起自己的兒子,譚月娟的眼淚便掉了下來,且止也止不住,
看著自己的母親掉眼淚,林立夏的心更加痛了,可他現在只是一個旁觀者,他和這個女人一點關系也沒有。他不能抱著她安慰她,他只能在女人哭泣的時候給她遞紙巾,然后告訴她要她節哀順變。
也不知是不是譚月娟之前哭得太多,已經把眼淚流干了,她并沒有哭太久。很快地,譚月娟便調整好了自己的狀態,她將臉上的最后一滴眼淚擦干,看著林立夏:“小簡,你今天過來,是想……”
“我來看看您,還有……我想知道他葬在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