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立夏注意到孟竹書說這些話的時候的神情, 她的神情十分淡然,就好像那些欺辱根本就不是發生在自己身上一樣。林立夏不知道她到底是受了多少欺負才會這麼坦然,她幾乎是用近乎麻木的態度看待著自己被欺負的這件事。
“他們這麼對你, 你有沒有告訴老師?”
“爲什麼要告訴老師?”孟竹書反問。
“老師應該是可以管一下的吧……”
“他們不會管的, 他們最多也就是說那些人幾句, 最多最多也就是叫他們家長來一下, 然後就了事了, 連記過也不會記一下。過了一段時間之後,那些人還會找過來,並且會欺負人欺負得更嚴重。”孟竹書嘲諷地笑了笑, 接著說道,“而且, 老師總有一個奇怪的想法, 叫一個巴掌拍不響, 他們總覺得雙方一旦動手了那雙方就一定會各有各的錯誤,卻不會去想有些人什麼也沒做就是會遭到別人的欺辱。還有就是, 校園暴力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它會影響到學校的名譽,所以學校無論如何都不會把這種事情擺到檯面上說。”
孟竹書說的話很殘酷,可也是現實,很多學校打著的是爲了學生好的招牌, 事實上最在乎的還是學校的利益。校園暴力這些事情如果要認真處理的話那那個施暴者多半是要記過的, 記過便很可能影響到升學率, 這還是曉得, 如果這種事情鬧大了還會影響到學校的名譽, 降低下一屆的招生率。
“你已經去找過老師了嗎?”秦空青問。
“沒有,但是有人去過了。正是吸取了他的經驗, 我纔沒有去找老師解決過問題。”
“他是誰?”
“就是醜人王的第一名,他叫段季人,是高二美術班的。”
高二美術班?那不是常文娟的班級嗎?
‘他那張臉可以說是要多醜就有多醜,也只好甘拜下風,我們也是自愧不如。我們並不想在這裡向看官描述那個四面體的鼻子,那張馬蹄形的嘴巴,那隻被茅草似的棕色眉毛所堵塞的細小左眼,那隻完全被一個大瘤所遮蓋的右眼,那上下兩排殘缺不全、宛如城堡垛子似的亂七八糟的牙齒,那沾滿漿渣、上面露著一顆象牙般的大門牙的嘴脣,那開叉似的下巴,特別是籠罩著這一切的那種表情,狡黠、驚愕、憂傷兼備。’
這是雨果在《巴黎聖母院》中對敲鐘人卡西莫多的描寫,當然,那個被選舉爲醜人王第一名的段季人是沒有醜到這種地步的,也可差不離了。
他們進去美術班的第一眼便被躲在最後一排角落裡的那個人吸引住了,那個人腦袋上長著亂七八糟好像鳥窩一般的枯黃的頭髮,一張大臉好像特意燒製成奇怪形狀的餐盤,眼睛又細又小,眉毛很濃密且連成一片,相比於那雙細小的眼睛,似乎還是他的美貌更容易被人看見。眼睛下面是一個又塌又大的鼻子,且鼻孔外翻,鼻翼上還長了一顆大痣。鼻子下方的那張嘴很大,嘴脣肥厚且有些凸起,下巴很長,且微微向前伸。
這還不算什麼,更重要的是段季人的目光,眼睛再小的人也是有目光的。林立夏注意到他們進來的時候段季人的眼睛只是向著他們這裡瞥了一眼便看向別處了。只是單單是那一眼便讓林立夏覺得有些不舒服了,那種感覺就好像是被困在了黑暗的下水道內,周圍沒有其他人,只剩下自己一人,就在此時,一羣老鼠向著你奔了過來,在黑暗又孤獨的環境裡睜著他們小小的,發著熒光眼睛死死地盯著你看。
段季人瞥了他們一眼就看向了別處,林立夏也順著他目光所及的方向看了過去,發現他是在看著前排的一個女生。
那是個長得很漂亮的女生,看起來很甜美,而這個女生此時則是與其他學生一樣,盯著他和秦空青看。
林立夏這纔想起自己到底是來幹什麼的。
“不好意思啊,”秦空青對著呆愣的美術老師乾笑了兩聲,隨後問道,“請問,常文娟在嗎?”
“是我。”那個長得很漂亮的女生舉起了手。
同時,林立夏也注意到自己在喊出常文娟的名字的時候段季人又朝著自己看了過來,目光比之前更爲陰冷了。
“可以出來一下嗎?”秦空青問道。
常文娟在此之前是沒有見過這兩人的,因此她也不知道這兩人就是來查案子的,她擡頭看了美術老師一眼,美術老師對著她點了點頭,她這纔跟著兩人出了門。
常文娟走出美術教室之後就將教室的門關了起來,微笑著看向門外的兩人,問道:“請問你們有什麼事?”
“你好,我是A市唯一一家偵探事務所的老闆,也是前任的刑警大隊二支隊隊長,鄙人姓秦,這位是我的助理簡微晨。”
一模一樣的臺詞,秦空青已經說了第三遍,名片也遞了第三張了。常文娟接過那張名片,掃了一眼名片上的名字之後,看向兩人,問道:“你們是爲了樑希和林恩語來的?”
秦空青嘴角一勾:“看來你也不笨。”
“能和他們兩個都扯上關係的除了程遠也就只有我了,程遠又沒有殺人動機,你們當然要找我。”常文娟微微擡起下巴,神色有些倨傲,這與她可愛的外貌完全不相符,接著她說道,“我說不是我做的你們信嗎?”
“我們也沒說是你做的呀,只是想問你一些問題罷了。”
“好啊,你問吧。”
“六天前的早上你在什麼地方?”
“和我朋友一起去食堂吃飯,然後回教室上課,這一點我朋友可以爲我作證。”
“昨天下午一點呢?”
“在教室寫作業,這一點我同桌可以爲我作證。”
“聽說你和林恩語吵架的時候曾經放狠話要給她一點教訓?”
“是說過又怎麼了?我也就是說說罷了,再說了,我也沒那麼傻,爲了程遠而殺人。”常文娟很是不開心地斜了他們一眼,接著憤憤不平地說道,“程遠已經爲了這件事和我吵架了,你們還來這邊懷疑我,怎麼搞得好像我就是那個犯人一樣。”
“不好意思,我們不是那個意思。”林立夏看著常文娟似乎有些生氣了,便走出來打圓場,“他說話比較直,但沒那個意思。”
常文娟心裡憋著一肚子火,被秦空青這麼問了幾句之後那些火氣幾乎是要憋不住了,正要噴發出來的時候林立夏突然過來將她的火氣壓下去了。常文娟是個正正宗宗的顏控,本來和程遠搞在一起就是看上了他的長相,而林立夏的長相又遠超過程遠。因此她將原本要脫口要出的罵人的話嚥了下去,改爲了輕飄飄的一句“沒關係”。
“對了,我們剛剛在門口撿到了一樣東西,你來看看是不是你的吧。”林立夏說完,從口袋裡取出一樣東西,遞到了常文娟面前。
那看起來是一條細細長長的銀色金屬鏈子,鏈子的兩端接著兩個鑰匙圈大小的環,常文娟盯著這東西看了一會兒,隨後搖了搖頭:“不是我的。”
“那你知道是誰掉的嗎?”
“不知道,這是什麼啊?”
林立夏顛了一下手中的鏈子,說道:“這是線鋸,我想,大概是什麼男生掉下來的吧。”
“嗯,也對。”
“對了,我還想問你一些問題。”
“還想問什麼?”常文娟瞪大了眼睛,好像非常不開心,“都說了我和這件事情沒關係了,你們還要懷疑嗎?就因爲我和她們是情敵?”
林立夏露出一個帶著歉意的微笑:“你誤會了,我不是要問你這個,我想問一下你關於那個段季人的事情。”
“段季人啊,”說道這個名字,常文娟臉上的表情又從憤怒變成了嫌棄,“他……不好說,萬人嫌吧。”
“怎麼會是萬人嫌呢?”
“長得醜唄,而且還給老師打小報告。”
林立夏覺得常文娟所謂的段季人給老師打小報告,多半是在說別的同學欺負段季人,然後段季人將這件事告訴老師這件事,不過他並沒有拆穿常文娟,而是假裝驚訝的說道:“給老師打小報告?現在很少有學生會這麼做了啊。”
常文娟撇了撇嘴:“是啊,所以這個人很討人嫌的。”
“那你也是因爲這兩個原因討厭他的嗎?”
“嗯,也不算吧,”常文娟皺著眉頭,抿了抿嘴脣,接著說道,“其實我和他初中時候就認識了,其實他人不壞,但是就是長得太難看了,人又邋里邋遢,講話結結巴巴,大家都不喜歡他,所以我也很不喜歡他。到了高中之後,他身上的那些缺點又被進一步放大,所以我就更不喜歡他。”
“更重要的是,我總覺得他用很奇怪的眼神看著我,看得我渾身起雞皮疙瘩,所以……就更討厭他了。”
段季人的眼神確實挺嚇人的,林立夏方纔不過是被他瞥了一眼都覺得可怕,不過他的關注點不在於段季人的眼神有多可怕,而在於他的眼神到底是跟著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