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立夏照著霍戈搜到的資料, 來到了顧桓假扮成肖奕之后住的那個房子。
這房子遠(yuǎn)遠(yuǎn)比不上肖家的別墅,不過就公寓而言也算得上高級了,林立夏沒有叫任何人陪同, 一個人上了樓, 敲響了那間房門。
房門打開了, 簡微暮出現(xiàn)在他面前。
簡微暮看到他的時候并有絲毫的驚訝或是慌亂, 反倒是一副早就知道他會來的樣子, 說道:“你來接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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審訊室。
簡微暮望著審訊室潔白的墻壁,泰然自若地好像自己就坐在家里的餐桌上,接下來要面對的也不是他人的審訊, 而是要和別人聊個天。
原本霍戈是打算親自來審訊簡微暮這個‘?dāng)_亂社會治安的不法分子’的,然而在林立夏的堅持與請求下, 他們還是同意讓林立夏過來審問簡微暮。
如果簡微暮沒有做那些事, 林立夏還是覺得他是個很不錯的人, 不論是作為一個醫(yī)生,還是作為一個‘哥哥’, 林立夏不由得想到,自己上一次見到簡微暮的時候還以為簡微暮是把他當(dāng)成弟弟的,就有點難受。
“簡微暮。”
簡微暮將鼻梁上的眼鏡取了下來,用衣角輕輕擦拭鏡片。不戴眼鏡的簡微暮看起來年輕了許多,也減少了一些原本的禁欲氣質(zhì)。
“你果然不再叫我哥哥了啊。”簡微暮將眼鏡戴回了鼻梁上, 微笑著說道。
“你也已經(jīng)知道我不是你弟弟了, 我又怎么好意思再喊你哥哥呢?”
簡微暮輕笑了一聲:“你說得對。”
“你是什么時候知道的?”林立夏問, “你怎么看出來的?”
“第一次, 從你第一次披著晨晨的外殼來找我的時候, 我就看出來了,至于怎么知道的, 呵,我是晨晨的哥哥,我難道還分不出自己弟弟和別人嗎?”
林立夏抿了一下唇,有些不愉地說道:“所以,你第一次見到我的時候就知道我不是你弟弟,那么你之后對我的好都是為了騙我,隱藏你犯罪的事實嗎?”
“你誤會了,”簡微暮微笑著說道,“我對所有人都是一樣的態(tài)度。”
這個人真是太可怕了,林立夏想,為什么自己以前沒有發(fā)現(xiàn)簡微暮的不對勁呢?
“你不想知道我到底是什么人嗎?”
“有必要嗎?只要這具身體里住的不是晨晨的靈魂,那么,無論是誰都是一樣的。”
林立夏有點搞不懂這個人,他到底愛不愛他弟弟,為什么一副無所謂的樣子?他難道不擔(dān)心他弟弟的死嗎?
“說起來,你不會就是為了問我這些才叫我到審訊室來的吧?”簡微暮開口道,“難得到監(jiān)獄里來一趟,我連地形都沒摸熟悉,要是你沒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
距離林立夏將簡微暮帶走,已經(jīng)過了一周,簡微暮出人意料的配合調(diào)查,來到警局沒多久就認(rèn)了罪,這樣一來判刑的手續(xù)也方便了許多。
“等等,我還有問題想問你。”林立夏看著簡微暮似乎是要離開審訊室的樣子,便叫住了他,問道,“你為何要做那些事?”
簡微暮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問:“你真的想聽嗎?”
林立夏點了點頭,說到底,他還是對簡微暮抱有一定的希望的。他從大學(xué)時候就認(rèn)識簡微暮了,盡管現(xiàn)在的簡微暮比以前的成熟了許多,他也不覺得這一份成熟會改變一個人。他始終覺得,簡微暮不是一個十惡不赦的人,他做那些事一定有自己的理由。
“那好,我來問你一些問題。你認(rèn)為,我國的法律是完善的嗎?是否是所有的罪惡都得到了應(yīng)得的懲罰?是否那些受害者都得到了應(yīng)得的賠償?他們得到那些賠償之后又是否都是心滿意足的?”
毫無疑問,沒有哪個問題可以給出肯定的答案,林立夏搖了搖頭,說道:“沒有。”
“你也知道沒有了,那么我做的有什么錯呢?”簡微暮收起了臉上的微笑,平靜地說道。
“現(xiàn)在的社會,是一個披著法治社會的外衣,實則法律完完全全不完善的社會。罪犯得不到應(yīng)有的懲罰,受害者得不到相應(yīng)的賠償,有的人犯了重罪仍然逍遙法外,有的人明明什么都沒做卻要蒙冤入獄,你覺得這公平嗎?”
“顧盼紫沒有犯罪,因此我只是幫唐榆想了個招,讓他找回自己的女朋友罷了,不過他是個比較蠢的人,我都那么提醒他了,他還是沒把事情做好,讓你們抓住了。”
“那么后來的呢?中國沒有明確的關(guān)于‘虐童’的法律,唯一一條與虐童有關(guān)的還是虐待罪。然而,虐待罪的頂罪標(biāo)準(zhǔn)之一是受害人自主舉報罪犯,也就是說一個孩子如果被家人虐待倒還要自己舉報自己的家人,這是一個孩子可以做到的嗎?更不必提被老師和陌生人虐待,連定罪都沒法定。”
“當(dāng)然,還有強(qiáng)/奸殺人以及校園暴力,強(qiáng)/奸罪本就是重罪,強(qiáng)/□□童更是罪加一等。當(dāng)那些被害的孩子的家人在哭泣的時候,那個罪犯在做什么?他還是好好活著,只不過是生活的地方變換了一下罷了。至于校園暴力,呵,施暴者永遠(yuǎn)不懂受害者的痛苦,他們只知自己歡樂,眼里也只有自己。經(jīng)年之后,或許他們會忘記當(dāng)初做的一切,可是受害者不會,所有的暴力事件都將在受害者心底留下無法磨滅的陰影。”
“我想顧桓應(yīng)該告訴你我和他從小就認(rèn)識了吧,正是因為從小認(rèn)識,我才知道顧桓到底是什么樣的人。在孤兒院的時候他依靠我,被收養(yǎng)后他依靠著他的養(yǎng)父母,他的養(yǎng)父母待他視如己出,可是那個肖董卻奪走了他們。肖董非但結(jié)束了他們的生命,還逃脫了法律的制裁,顧桓失去了他的養(yǎng)父母,卻得不到一點賠償。”
“或許你會告訴我,他們將會得到法律的制裁,那么你再好好想想,他們真的得到應(yīng)有的制裁了嗎?馬纓丹學(xué)校的老師虐待學(xué)生,卻只是失去了工作;孔巧進(jìn)奸/殺那么多幼童,只是被關(guān)了十幾年;還有那些高中生,外人甚至不知道他們做了什么;至于那個肖董,更是憑著錢和權(quán)力罔顧法律。”
“我要做的,只是讓罪犯得到應(yīng)有的懲罰,讓那些受害者親手料理他們的仇人罷了。況且,你不覺得被殺的那些都是渣滓么?渣滓是沒有在這個社會生存的價值的,死亡才應(yīng)該是他們的歸宿。”
其實簡微暮說的每一句話,林立夏都覺得沒什么錯,可他還是覺得有些害怕。倒不是害怕自己的觀點跟著簡微暮走,也不是害怕簡微暮本身的觀點,而是,簡微暮說這些話的時候太過沉著冷靜,讓林立夏有一種自己在和機(jī)器人對話的錯覺。
簡微暮做的事情看起來是在犯罪,可是從另一種角度上來說,他又何嘗不是在懲罰罪犯,替受害者打抱不平呢?
為什么千百年來,那些俠義之士,那些正義殺手會這般受人追捧?他們劫富濟(jì)貧,殺死位高權(quán)重的惡人,他們照樣是在犯罪,卻可以被人們所歌頌。
我們所宣揚的正義,究竟是法律庇護(hù)下有所紕漏的安全;還是順應(yīng)民意卻沾著血腥的公正?
簡微暮錯了嗎?他也不好下定論,他甚至不想去給簡微暮下一個對錯的定論。他也是平凡的一個人,而不是法律本身,他想,從內(nèi)心深處他還是有一些同意簡微暮的觀點的。
可他不得不反對簡微暮,因為簡微暮做的事情始終是不合法的。
林立夏深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呼出,他看向?qū)γ嬉呀?jīng)不再說話的簡微暮,問道:“那你有沒有想過,你自己也是犯罪者?那些被你借刀殺人而死去的人,他們就是被你殺死的人。”
簡微暮點了點頭:“想到了。”
“那你要怎么做?你也要懲罰自己嗎?”
簡微暮嘴角一勾,說道:“這你就不必管了,我的結(jié)局,我從一開始就想清楚了。啊,準(zhǔn)確來說,是見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想好了自己的結(jié)局。”
簡微暮這句話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