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桐與楊雁回這般親密,倒也沒有哪個不開眼的敢隨便找事。何況大家無仇無怨的,那些素來便與人為善的官家太太,奶奶,便更無話了。
只是仍舊有不少人,躲在角落里竊竊私語。無非是些:
“聽說這楊雁回便是李傳書?”
“想不到李傳書還這樣小,我瞧著也不過十七八歲吧?”
“只怕不到,也就是穿戴的老氣了些。我瞧著,也不過十五六歲。”
“你讀過她寫的小說么?”
“讀過,我還納悶怎地不出新的了。后來知道是她,想來忙著婚事呢,顧不得寫了。”
當中自然也有惡意滿滿的竊竊私語。
“呵,特特穿成這副樣子的吧?給誰看呢?喝個滿月酒罷了,又不是青樓選花魁。這是想處處壓過別人么?”
“聽說她家里開著兩個女浴堂,最有名的是那個花浴堂。引得京中和京郊,多了好幾家開女浴堂的。這樣的人家,能養出什么規規矩矩的姑娘來?”
“這走起路來,倒是裝得像模像樣。不知道的,還真當她是大家小姐出身呢。”
楊雁回渾不將別人的眼光和低語放在心上,反正她也聽不見,只要再假裝看不見就好了。她只管跟在蕭夫人身側,慢慢向廳內走去便是。京官可以置辦私宅,這孫府是三進的院子,且里頭也寬敞,否則來這么多人還真不好招待。
孫府的女人們早一個個端著笑臉,熱情洋溢的迎了上來,將人往屋里請。
蕭夫人和楊雁回才坐定,忽又聞外頭來報說,“溫夫人到了”。
聽說是溫夫人到了,自打進了孫府便一直四平八穩紋風不動的蕭桐,唇角這才略略上揚,眼底閃過一絲笑意。
楊雁回早聽說過,鎮南侯與安國公是過命的交情,蕭夫人與溫夫人,也是之交好友。況且,她幾年前還曾親眼見過,蕭夫人陪著溫夫人一道去秦家,還在那里將馮二太太給打了,并且直言不諱點出,馮家二房的靠山其實也不過是溫夫人的丈夫馮世興罷了,最后還很囂張的扔了一句——有本事你讓馮世興來打我呀!
也不知道安國公聽到這話后,應該是個什么表情。
溫夫人穿了寶藍色大袖衫,里頭是赭紅色對襟祥云暗紋衫,底下一席天藍色馬面裙,眉目溫潤柔和,整個人的氣質看上去溫柔高雅,緩步行來,端是一派貴婦風范。
孫府女眷將溫夫人迎入廳中后,溫夫人只略略掃了一眼,便含笑走到蕭夫人身旁坐了。不待蕭桐開口,她便笑道:“女侯何時到的?”
蕭桐也不理她的打趣,只是道:“和你差不多,剛到。”話畢,蕭桐也笑了,溫夫人亦是笑意更濃。
溫夫人又轉眼去瞧楊雁回,道:“這位小娘子生得真是好模樣,倒是怪眼熟的。若我沒猜錯,便是蕭夫人為他那位義子求來的李傳書了。”
楊雁回忙道:“溫夫人真是會打趣人。”
蕭桐道:“蘭馨莫非只是瞧著俞太太眼熟么?你還見過她哩。”
溫夫人卻是想不起來,搖頭笑道:“上年紀了,記性越發差了。”
蕭桐不滿道:“你這就把我也一起說老了。還是我來告訴你,咱們第一次見這位俞太太,是在秦家。”
此時,一個尖刻的聲音驀的響起,“可不就是在我娘家么。”
眾人這才朝說話的人看過去,只見一個身著繡百蝶穿花大紅襖,遍地灑金藍石榴裙,頭戴金鑲玉觀音滿池嬌分心,面容嬌美,氣勢凌人的貴婦人,坐在蕭桐那桌對角的角落里,一臉鄙夷的瞧著楊雁回。這人正是威遠侯夫人,秦芳!
秦芳如今的日子也很不好過,娘家突生變故,以至于她在婆家的日子也分外艱難。至于她暗中請來加害葛倩蓉一雙兒女的殺手,也早被秦明杰想法子,讓秦芳將人交出來,秘密處置了。嚇得秦芳很是老實了一段時間。
秦芳身邊坐的,正是如今馮家二房的長媳秦蓉。
楊雁回心知這姐妹倆不定怎么討厭自己呢。楊雁回帶人往秦家送去了一套給蘇慧男帶去滅頂之災的首飾。此事,秦芳姐妹倆知道了,定要恨她入骨,便是不知道,也照樣會討厭她。她可是綠萍十分疼愛的表妹呀!
蕭桐瞅了一眼秦芳,說話毫不客氣,道:“秦夫人坐得那么遠,竟也能聽到我們在說什么。是耳朵比人長呢,還是有心偷聽呢?”
秦芳臉色登時通紅,半晌才壓下去火氣,道:“不過是見到昔日故人,多注意了幾眼罷了。蕭夫人身邊做得這位楊姑娘,哦,看打扮,如今是誰家的太太了吧?想來是高嫁了。當年她可是常和她娘往我們秦家送魚呢,她那個娘,還給我祖母做繡活哩。”
楊雁回出身不高,這事眾人都知道,楊雁回和母親一道往秦家送過魚,眾人卻不知道了。眾人只當楊雁回是個殷實小戶人家的小姐,不需要操心生計。
楊雁回聽了這話,神色倒是沒什么變化,一直很平靜。
秦蓉忽又笑對秦芳道:“二姐,我覺得這位送魚姑娘,今日穿這衣服好眼熟,想是在哪里見過的。我想了一想才想起來,喲,不是衣服眼熟,是衣料眼熟,這不是你隨手賞給你那丫頭綠萍的么?”
秦芳道:“你有所不知,綠萍是這丫頭的表姐,想是綠萍送她的吧。”
姐妹倆一唱一和,任誰都看得出來,她二人是故意跟楊雁回過不去。只是這些事說出來,眾人不免瞧低了楊雁回。
蕭桐正要發火,只聽楊雁回笑吟吟道:“秦夫人說對了,這衣裳料子,就是我表姐送的。她送我時還說了哩,這可是當初秦尚書的原配王夫人的陪嫁,如今市面上,早看不見了。是以,我十分珍惜這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