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閨蜜的遭遇(上)
楊家的房子坐北朝南。前院里一株梧桐亭亭如蓋,一株柿子樹也是挺拔秀氣。楊雁回屋前不遠處有一株桃樹,枝條已被擠擠挨挨的半熟毛桃壓的低低的。
南院墻外邊,是一排五棵樹齡十幾年的槐樹,如今也是郁郁蔥蔥,綠樹成蔭。
楊家后院里除了幾塊菜畦和瓜架外,一株香椿亦是枝繁葉茂,與香椿隔著青磚甬道相望的是一株棗樹。西墻根靠南邊,栽著兩棵桃樹,樹底下圍著個雞欄。桃樹往北,又栽著兩棵杏樹,樹下圍著個鴨欄。
如今杏子已熟了,楊雁回什么時候想吃便隨時摘了新鮮的杏子來吃。
楊家房前屋后種的這些樹,除了桃樹和杏樹外,其余樹上,皆有幾只鳥窩。楊家堂屋外邊的屋檐下還有燕子搭的窩。
原本楊雁回覺得有鳥窩也沒什么,按照尋常百姓的說法,有鳥肯來搭窩便證明這家人氣旺。可是今早她便有些受不了啦。
楊雁回昨個兒睡得晚,今晨本想多睡一會兒,卻被天剛亮就一早起來吱吱喳喳唱歌兒的鳥兒們吵得腦仁疼。不止鳥兒叫得她煩,后院里那些雞鴨吵得也煩。
那只整天翹著尾巴的大公雞,又是天蒙蒙亮就開始打鳴,招惹的母雞也跟著咕咕咯咯一陣亂叫,連帶著隔壁家的大黃狗也跟著狂吠,真可謂雞犬相聞。
楊家的雞,甚少關入雞欄,都是散養在院子里。作為整個院子里的禽類,還是院子里最會飛的家禽,同時也是全青梅村飛的最高的家禽,楊家的雞素來兇橫。飛到騾子、老牛頭上去撒泡屎什么的,那是常有的事。
更叫楊雁回難以置信的是,幾只雞時常飛到樹上,和老鴰作伴睡幾晚上。她一直以為,雞是不會飛的,縱然飛,也不過能飛個一人多高。
那只翹尾巴的大公雞和鄰家的大黃狗不對付,一狗一雞,四眼一對就要隔空打起來。
大公雞通常是飛到墻頭上,沖著底下的大黃狗一邊撲棱撲棱拍翅膀,一邊扯著脖子嗷嗷嗷大叫。大黃狗則仰著頭,朝上面一撲一撲的,還不忘瞪圓了狗眼狂吠,兩只前爪拼命在地上刨,卻時常被刨飛的泥土迷了狗眼。
大公雞欺負大黃狗不會飛,欺狗太甚,有時甚至叼塊小石子丟下去砸那狗。大黃狗每每氣得由狂吠改成壓低了脖子,從喉嚨里發出隱忍的嗚嗚聲,一雙狗眼都要瞪裂了。
今早,大公雞和大黃狗又開戰了,而且戰況恐怕是有史以來最激烈的一次。因為,楊雁回躺在自己房間里,拿薄薄的被子蒙了頭都還能聽到那清晰的雞鳴狗吠聲比往常都大。
公雞是戲謔的,黃狗是狂怒的,她明明是聽慣了的,平日還覺得十分有趣,可這次只覺得吵的厲害。
無奈之下,楊雁回掀開薄被,坐了起來。她揉揉發脹的腦袋,喊了聲:“秋吟。”
秋吟恰在此時進來。楊雁回便道:“你去將那幾只雞趕到雞欄里,叫得人心煩,覺都睡不好。一只雞罷了,心比天高,想飛上枝頭做鳥哪,成天價在墻頭上跟狗蹬翅。”
秋吟為難道:“將它趕到雞欄里,它還是會叫呀。”
楊雁回一想也是,便又揉了揉腦袋:“是了,我給它們吵得頭疼,都糊涂了。現在什么時辰了?”
秋吟急道:“我的好姑娘,都這會子了,您還糊涂著哪?快醒醒吧,今兒個不是要去北柳村趙先生那里上學么?”
楊雁回登時清醒過來:“是呀,今兒個要去上學啦。你怎么不早來喊我?”
秋吟攤手解釋道:“太太不讓啊,說是你昨兒睡得晚,今晨讓你多躺會兒。”
楊雁回這才沒了話。秋吟又問道:“姑娘,你昨夜到底說了什么,惹得太太發了那么大的火?竟罰你做針線活到深夜。”
想起昨晚的事,楊雁回便有些氣悶。她不過是在楊鴻房里,聽父兄和母親商量事情。原來,他們說的卻是秀云姐在婆家的遭遇,和莊大爺的應對之法。
說起來,秀云在家時也是父母的掌上明珠。莊大爺夫妻兩個,老大不小才得了這么一個女兒,偏女兒生得清麗可人又乖巧懂事,他兩個更是當眼珠子般來疼。
秀云長到十五歲上,老兩口再舍不得女兒,也還是給好好相看了幾個好人家。
老兩口屬意京城里一戶家底尚算殷實的小戶人家。
那后生雖長得黑些,但體格壯實,看著就踏實,能護住女兒。且那后生不過二十歲的年紀,便已在京中一家頗有名氣的酒樓里做了管事,每年有四十五兩銀子的工錢,頂得上一個七品縣令的俸祿了。家里還有三間臨街的鋪面每月收租,且人口簡單,只有他和一個老娘相依為命。
那后生的娘性子極是爽利,是個有啥說啥的主兒,也曾拍著胸脯跟媒人保證,將來兒媳婦進門,她一定當親閨女疼。
偏偏秀云自己卻相中了模樣斯文俊秀的文正龍。秀云原本對自己的婚事輕易不敢置喙,一切皆由雙親做主。可是父母跟自己的意思差距過大,眼看著就要定下京城那戶人家了。她便也只得厚著臉皮,羞答答表示,自己相中的是文正龍。
莊大爺、莊大娘起初嫌文家是生意人家,怕商戶人家沒規矩,加之文正龍常在外地做生意,只怕會讓秀云守空房,所以不大愿意。
但女兒既然都這么說了,他們瞧著文正龍是個斯文人,家底也算豐厚。且文正龍是家中獨子,也是人口簡單。公婆雙全,倒還顯得有福氣些。
文母也是拍著胸脯跟媒人表示,秀云將來進了門,決計不會叫她受半分委屈。家里只有正龍這一個兒子,待他婚后,便不再叫他出遠門做生意,將外地的商鋪都變賣了,專心打理縣里和京城里的商鋪。
于是,莊大爺夫婦便依著女兒的意思,與文家定了親。待到女兒十六歲那年,風風光光將她嫁了。眼看著接親的花轎抬著女兒出了村,兩口子還躲在屋里哭了一場。
誰知秀云出嫁后,過得半點也不好。那文正龍瞧著斯文秀氣,實則是個冷情薄幸的。秀云進門不過一個月,他的新鮮勁兒便過去了。此后,便時常去勾欄妓院鬼混。因嫌縣城里的妓\\女土氣,他還盡往京城里跑。
公公平日并不大理會家中的事,婆婆卻不是個好相與的,動不動就叫秀云立規矩。秀云待婆婆本已非常恭順,怎奈那老虔婆慣會雞蛋里挑骨頭,秀云還是動輒得咎,時不時遭到婆婆訓斥。
為了奉承婆婆,討婆婆歡心,秀云日日三更睡五更起,卻換不來半分憐惜。想回娘家躲幾天,還不被婆婆允許。偏秀云秉承母訓,極看重講究女子德行,待婆婆極為孝順,絲毫不敢反抗。是以,成婚已一年有余,她回娘家的次數一個巴掌都數得清。
初時,她還不肯對娘家訴說這些委屈,直到莊大爺夫婦看出端倪,她才露了點口風。再后來,文家人越來越過分,滿縣城里的人都知道了——文家那個看似斯文的少東家竟是這般不堪。
早些年文正龍還小,大家看不出什么,待稍大一些了,他又時常跟隨父親在外做生意。眾人只道他是個勤懇上進的,誰承想,其實他竟是個不著調的。
閔氏的娘家距離縣城不遠,不過二三里路罷了,縣城里的新鮮事,閔氏娘家人也都知道。閔氏兄嫂得知莊秀云的境遇后,便跟閔氏說了,閔氏又跟莊家的人說了。
莊山和夫婦再問女兒時,秀云情知瞞不過了,這才一五一十將婚后的生活告知了雙親,并哭道:“人是我自己當初厚著臉皮選的,如今我過得不好,怎能叫爹娘再為我操心?女兒家的婚事,就應該全憑雙親做主。我真是悔不當初。”
莊山和夫婦大感傷心悲憤,怎奈女兒已是嫁出去的人了,很多事他們也沒奈何。
但是,事情還在變得越來越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