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俞謹白一大早,便匆匆趕去衙門上班當值。他才走,楊雁回便使阿四去侯府問蕭桐準備封多少禮金,“若蕭夫人問起怎么想起來問她,就實話實說,說我和爺都不知道如今京官的禮金是怎么封的。騎馬進城,快去快回。”
阿四應了一聲便去了。
楊雁回又取了鑰匙,帶著秋吟和宋嬤嬤去了后頭的庫房里。
這庫房應是許久沒進去過人了,里頭的東西都蒙了薄薄的一層灰,倒是光線充足,干燥通風。
三個人進去后,發現里頭收著好些俞謹白搜羅來的兵器。楊雁回雖不大懂兵器,但抽出那些匕首刀劍來看,也覺寒光閃閃,薄刃鋒利,其中有兩柄匕首上鑲嵌了各色寶石,一看便知價值不菲。另有兩桿銀槍,她連拖都拖不動。她道:“咱們該弄個兵器架子來,好好規整一下。”
幾個人又繼續翻看了一番,里頭還有好些皮貨,但都不如俞謹白當初給楊家的那些皮貨的成色好,也夠大塊。有狼皮的,狐貍皮的,灰鼠皮的,但都不是整張的。
楊雁回翻出數張雪白的貂皮來,只是每一張都有些破損,很是殘缺不全。她琢磨著,這些估計都不是買的,而是戰利品,便道:“仗打完了,這玩意兒也可以做昭君臥兔了,便是咱們戴不著,也可送人。只是需要兩張拼一下。”
宋嬤嬤道:“奶奶不知道,京里的貴人講究著哪。最受她們喜愛的昭君臥兔,都是需要整張皮子的。兩張拼的,需找個好工匠,拼的讓人看不出來才好。”
楊雁回道:“不過是小一些的皮子拼起來罷了。又不是用什么耳朵毛,爪子毛湊起來的,這都嫌棄?那也沒事,我可以送給我舅媽和表姐,還有焦大娘,莊伯母。又好看,又暖和,別人還未必能找到這么好的成色來。”
幾個人又在墻角翻出來一麻袋人參,只是個頭都不大,還有好些碎須。楊雁回記得,俞謹白送去楊家的人參倒是各個都挺長,足足送去十根。這一麻袋人參個頭雖不大,卻也是極好的東西了。
一時秋吟又翻出半麻袋松仁來。楊雁回大喜,道:“有這些好吃的,也不知道早些拿出來,還要咱們翻出來。幸好這地方不潮濕,不然豈不是浪費了?”她伸手插進去,摸著這些松仁,十分開心,臉上也笑開了花,只覺得夠吃好久了。可是摸著摸著,她便覺得不對勁。
待楊雁回的手拿出來時,宋嬤嬤和秋吟便見她手里多了個一尺來長的粗布口袋,被細麻繩扎得緊緊的。
楊雁回將口袋打開,把里面那些圓滾滾的珠子倒出來,庫房里的三個女人頓時驚呆了。里頭竟然滾出來四十多顆碩大的東珠,每一顆都一般大小,光滑瑩潤,晶瑩剔透。陽光透過大門打進來,照在珠子上,散發出五彩光澤。
宋嬤嬤還是見過好東西的,看著這些熠熠生輝,美得直晃人眼的珠子,半晌方道:“這四十多顆珠子,少說也值得幾千銀子了。”
楊雁回道:“回頭需得跟爺好好說道說道去,有這好東西,不自己拿出來,還要等著咱們給他翻出來。”
宋嬤嬤道:“早些爺就該用這個給奶奶做幾支珠釵,帶出去豈不是羨煞旁人?”
秋吟道:“這珠子這么大,一顆珠子能頂一顆大葡萄了。莫說是珠釵,就是做個瓔珞圈,圈上只嵌上一粒珠子,也夠氣派了。”
楊雁回笑道:“還是先等爺回來,問問他再說。興許他是幫別人收著的,或者另有用處呢。”
幾個人將庫房里的東西幾乎都翻看完了,楊雁回便將四十六顆東珠重新裝好,提著袋子進了自己房里,鎖到了柜子里,等著俞謹白回來,跟他說過后,再做打算。
很快,阿四來了,向楊雁回一五一十回話:“蕭夫人說了,封十兩銀子,再送一匹普通的緞子,幾樣果品便是。還說叫奶奶不必減半,也照著這個送。讓奶奶不必著急,待梳妝打扮完了,先過去侯府尋她,她和奶奶一道去。能趕上中飯就行。”
楊雁回心說,看來鎮南侯府與孫大人家也就是一般般的交情,蕭夫人覺得俞謹白也沒必要跟這個上司套近乎。她道:“知道了。”又叫秋吟給阿四倒了滿滿一大碗酸梅湯喝不提。
今番到底是初次面對這樣的場合,楊雁回也不好胡來。怎么說俞謹白還要再在官場混幾年呢,他說是兩年,保不齊有什么變故還要耽擱,她當然也不能給自己男人丟人。是以,她還是精心打扮了一番。梳了個烏黑光亮的飛仙髻,戴了些珠翠首飾,還特地插上了俞謹白當初送她的白玉梳子,又搜羅出自己最華麗的衣衫穿了。腕子上掛著幾支叮咚響的翠玉鐲子,項上戴了赤金盤螭瓔珞圈,耳上也垂著兩粒珍珠耳環。整個人打扮得珠光寶氣。秋吟和宋嬤嬤直夸好看,楊雁回自己卻不是非常滿意。全身上下,她就滿意那支白玉梳子罷了。這身行頭,將她裝扮得老氣了十歲。她并不想提前老掉啊!她決定日后重新做幾套衣裳。今日就算了,這么打扮也好,壓得住場面。
待時間差不多了,楊雁回便叫阿五趕車,帶了宋嬤嬤和秋吟,往侯府去了。
蕭桐見了楊雁回今日這打扮,不由笑道:“正該如此,李傳書第一次在這樣的場合露臉,就該打扮得奢華些。這副模樣,再配上這身衣裳,很壓得住場面。到時候,定是全場最美的婦人。”
楊雁回想笑,又笑不出來。轉眼間,她便已成了婦人了……
蕭桐與楊雁回共乘一頂大轎,給幾個上年紀的仆婦另備了小轎,其余騎馬簇擁的,除了秋吟,皆是侯府婢女。
楊雁回難得又與蕭桐如此親近,心中很是歡喜。但她還沒高興的昏了頭,心中疑團還是要趁機問一問的。她道:“夫人,我一直有件事不明白,想請教夫人。”
“什么事?”
楊雁回道:“夫人為何就看上俞謹白了?特特將他收為義子。”新婚第二日她都沒機會問蕭桐,后來問俞謹白,俞謹白也是語焉不詳,只說,蕭夫人與他投緣,要認他做義子,他看蕭夫人也順眼,便同意了。
蕭桐道:“他很像我曾經的一位故人,我初初瞧見他,便覺得順眼。他又是郭總兵舉薦給侯爺的,郭總兵這個人,我們夫妻都是信得過的,他舉薦的人,必然不差,我便認了他做義子。后來覺得,我眼光很不錯,這小子果然不差,倒也是個有情有義的。”
楊雁回忙問:“他像夫人的故人?是哪個故人?”俞謹白是孤兒,說不定與蕭桐這位故人有什么瓜葛也說不定。
蕭桐嘆道:“我那位故人,二十多年前,便亡故在西川了。”
楊雁回想了想俞謹白的年齡,覺得對不上。何況一個遠在西川,一個三歲時流落在京郊白龍鎮,差得也太遠,心下便只當是巧合了。
蕭桐見她目露失望之意,便微笑道:“個人有個人的緣法,謹白雖是孤兒,但他如今生活得很好。若是父母緣實在太淺,也不好強求。”
楊雁回也只得道:“夫人說得也是,至少我們現在都生活的很好。”
蕭桐很是滿意,笑意更濃:“你倒是處處為他著想,還想著幫他尋親。他日后若欺負你,你便來告訴我,我定不饒他。”
楊雁回笑道:“有夫人給我做主,諒他也不敢欺負我。”
……
蕭桐與楊雁回趕到孫府時,許多官眷早已來了。孫大人家這次辦的滿月酒分兩撥,中午招待女賓,傍晚招待男賓。孫大人看中長孫,不愿晚幾日對著休沐日再辦滿月酒,是以,也只得如此了。
楊雁回和蕭桐甫在孫家二門內下了轎,便引來許多人暗里打量。蕭桐通身的氣派自不必說,那身份便先就與眾不同,不過如今京中貴婦也多有見過她的,便也不覺得特別稀奇了。反倒是楊雁回,眾人還是頭一遭見。
楊雁回今日穿的是當初綠萍送她的那匹翠湖十色錦裁的衣裳,一身盛裝華服,裊裊婷婷走來,纖腰細步,行不動裙。眉似遠山,明眸如水,鼻如瓊玉,唇似涂丹,好似九天仙子落凡塵一般,將滿院的衣香鬢影都比得失了顏色。
宋嬤嬤感受著四周詫異的目光,很是得意。她原本還想著,這位奶奶出身農家,后來家里又經商,看樣子也不像是很講究規矩的人家,否則也不至于容得她小小年紀寫什么話本。也不知奶奶的舉止做派到了這樣的場合里,會否遭人嘲笑。但又瞧楊雁回平日里,言行也是落落大方,便是有些小性子,也只是朝俞謹白使,是以,也就沒多管了。其實楊雁回的步態能走成這般樣子,也著實出乎她的意料。
楊雁回卻是暗暗心道,多年沒這么端著走了,走得不好啊,比以前差多了,還累多了。這都是什么鳥規矩,憑什么讓女人必須走成這樣子嘛。她平日里走路也不難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