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不是臉上粘染了司馬執(zhí)額上留下來的鮮血,阿蘿會以爲自己方纔做了一個夢,夢見司馬執(zhí)又像從前一般吻她。他素來便是如此,抱她、親她,抑或是做那些親密的事,都是憑著他的性子來,從來也不會考慮她的感受。即使重生一次,依然不改從前的性子。
可是,她已經(jīng)不是從前的馮雲(yún)蘿,無論他做什麼都選擇承受,無論他做什麼都不捨得怪他。所以,司馬執(zhí)那一巴掌捱得並不冤枉,是他自己低估了她的變化,亦低估了她要脫離從前一切的決心。
蜻蜓推開門進來,看見阿蘿坐在牀邊愣神,臉上有星點的血跡,“小姐,你的臉……”
阿蘿下意識地伸手擦了一下,眼神有些茫然,“哦,大概是方纔拍死的蚊子吧……”
蜻蜓一愣,幾欲吐血。
“我睡了,你也早些睡吧。”經(jīng)了方纔那事,直到現(xiàn)在,腦袋還有些懵懵的,心裡像是憋了一口氣,很是堵得慌,委實沒有力氣說話,躺下牀蒙著被子便閉了眼。
蜻蜓默了一會兒也脫鞋上了牀。
後半夜,阿蘿總算是睡熟了,蜻蜓這才悄悄地起了身,摸著黑去了外面。走到司馬執(zhí)的房門口,輕聲地敲了下門,“將軍?睡了嗎?”
“進來?!甭曇舻偷偷模犉饋硐袷菐Я私z哽咽。蜻蜓怔了一下,推開門走了進去。
“將軍,我?guī)Я藗?,幫你處理一下傷口吧?!彬唑淹抉R執(zhí)額上的傷口道。
司馬執(zhí)搖搖頭,“不必?!庇滞友e倒了一杯酒,“這點傷……比起她從前受的那些又算得了什麼?”許是喝了酒,情緒也有些激動,眼眶紅紅的,倒真像是哭過的樣子,“我恨不得扔把刀給她,一刀捅死我也好過現(xiàn)在這般全然將我當個陌生人!”末了,又低沉了聲音,自言自語似的,“是我的錯……我該相信你的,我怎麼能去相信別人呢……是我的錯……死一百次也彌補不了你……”
司馬執(zhí)今夜喝的酒實在有些多了,以至於,似他這般表現(xiàn)得無懼一切的人也暴露出了脆弱的一面,甚至還道出些不該道出來的話。
蜻蜓看著醉倒在桌上的將軍,頭一次有些好奇,將軍和阿蘿小姐究竟有什麼樣的糾葛?按著將軍方纔所言,他對阿蘿小姐應該不僅僅是喜歡她,要娶她做將軍夫人那麼簡單,他似乎是虧欠了她什麼?且還是不容易還的債。她忽然有點明白,將軍之前爲什麼命她來接近阿蘿小姐,也許在關鍵的時候,她能幫上忙也說不定……
次日,阿蘿早早地起了牀。一覺醒來,心情總算好了些,想到蜻蜓昨天說的拜菩薩廟的事,於是伸手推了一下外側還睡得正熟的蜻蜓,“蜻蜓,你不是說要去菩薩廟嗎?現(xiàn)在去嗎?”
蜻蜓昨夜睡得晚,這會兒還很困,聽見阿蘿喚她,迷迷糊糊的睜了眼,“去,去吧……”
阿蘿笑了笑,“那你快起來啊?!狈硐聽棧┝诵只仡^道:“我去做早飯,你快些起來啊,一會兒晚了興許還得排隊?!币粋€寺廟每天都是排著隊的燒香,可見這個寺廟定然很是靈驗,很有些本事。
蜻蜓磨磨蹭蹭地從牀上爬起來的時候,阿蘿已經(jīng)去廚房準備吃食去了。想到她方纔說去菩薩廟的事,這才猛的憶起頭先準備的事情,穿上鞋風一般地跑出門去。
原是打算去找將軍說事的,打開門卻見對方正站在廚房,歪著頭和阿蘿說著什麼。但是,半晌也沒見人家張嘴回他一句。她覺得,將軍的表情已經(jīng)有些掛不住了,興許下一秒便要拂袖而去。
事實證明,蜻蜓不愧是打小跟在司馬執(zhí)身邊的人,對他的情緒琢磨向來很有些精準,她心裡將將默數(shù)到三,便見神武的將軍大人拂袖走了出來,一臉的怒容難消。探頭看阿蘿一眼,對方卻是一臉平靜,不見怒色亦不見喜色。這約莫不是兩個人吵架的問題罷,大概只是將軍一個人受了氣。
嘆了聲氣,悄悄地跟了上去。出了院子,拐到巷子口,司馬執(zhí)已站在那兒等她,“找我?”
蜻蜓微微愣了一下,點點頭,“將軍,一會兒我會和阿蘿小姐去菩薩廟燒香,昨天我跟你提的……”
話未落,司馬執(zhí)已將她打斷,“就照你說的,你去安排,我跟在你們後面上山?!彼闶敲靼琢耍⑻}全然沒打算給他任何機會,她對他的厭惡已經(jīng)沒了頂,他很難扭轉現(xiàn)在的局面。如果使點小計謀能令她心軟一點,對他來說,已經(jīng)是很大的機會。做法雖有失君子之風,可碰上這種事情,他也全然顧不得什麼君子不君子的了。
蜻蜓沒料到司馬執(zhí)會如此痛快地答應,畢竟是上不得檯面的小人行事,和大將軍的爲人委實有些不搭。轉念一想,將軍最近的行爲又有哪裡是正常的?這般想著,便又覺得理所當然了,便應了聲,匆匆地回去了。
蜻蜓回去後,司馬執(zhí)在原地站了一會兒,也打算回去,剛走了兩步,卻忽然感覺背後有人靠近,警覺回頭,卻不是別人,正是小王爺崔景尋和他的貼身丫鬟阿珍。
崔景尋素來是個沒正經(jīng)的人,此刻卻難得正了神色,“京裡來的急報,殿下出事了……”
……
吃過早飯後,阿蘿、畫竹、蜻蜓,並著麗娘和濤兒,一行五人都往那兒菩薩廟而去。
麗娘一路上,便囑咐濤兒,一會兒見了菩薩,記得讓菩薩保佑你跟著先生多學點本事,日後好爲你爹考個狀元回來光宗耀祖……
濤兒是個好孩子,素來最是聽麗孃的話,聽了教導便乖乖點頭,想了想,又道:“濤兒還要給娘掙個誥命夫人回來?!蓖詿o忌,直逗得幾個大人哈哈大笑。
畫竹一邊笑一邊道:“你娘可不在意什麼誥命夫人,她倒是更在意你什麼時候能快些長大好給她討個乖巧的兒媳回來,哈哈哈……”說完又引得大家一陣發(fā)笑。
濤兒畢竟臉皮薄,又是八九歲的年齡,略有些懂得媳婦的意思,聽畫竹取笑他,瞬間便紅了臉,沒一會兒,卻是連耳根子都紅了。
阿蘿微笑著摸了摸濤兒的頭,拉著他的手和他走在一塊,道:“濤兒,你問問畫竹姐姐什麼時候給你討個姐夫回來?一會兒可想好了和菩薩求什麼?今兒可是月老爺爺?shù)膲鄢侥亍闭f著笑意盈盈地將畫竹望著,濤兒也跟著笑起來。
畫竹被鬧了個大紅臉,嚷嚷著跺著腳往前跑了。畢竟是少女心事,說她沒想那些顯然是騙人的。只是跑了大老遠,還是能聽見濤兒咯咯咯的笑聲,心裡不由懊惱,這番卻是真真沒臉了。
這邊,阿蘿她們幾個說著開心的玩笑話,那邊蜻蜓的心思卻全然沒在這上面,反而時不時地回頭往山下瞧。
阿蘿瞧見了,有些好奇的問她,“蜻蜓,你在看什麼?”說著也順著她的視線往山下掃了一眼。
蜻蜓一慌,忙道:“沒看什麼呀……噢,就是我的手絹好像掉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掉下面了……”
阿蘿又往山下掃了一眼,遍眼望去,全是密密麻麻來燒香的人,且大多都是女子,想必都是來拜月老爺爺?shù)?,“那……要去找嗎??
蜻蜓搖搖頭,笑盈盈地挽過阿蘿的手,“不要了,左右就是張手絹,誰知道掉哪裡去了,咱們還是快些走吧,一會兒晚了指不定就誤了好時辰?!毙牡?,將軍既然答應了就應該按時辰來吧?一會兒按計劃行事便好。想著,心裡微微放了心。
走到菩薩廟的時候,畫竹已經(jīng)在門口等了好一會兒了,此時正歡欣喜悅地看著來來往往的人羣。以前在馮家,整日整日的待在檀院,哪裡也不能去,只守著一方天地和阿蘿相依爲命,何曾想過她這一生還能有如此快樂自由的時候,空氣中飄散著的青草花香,廟裡頭嫋嫋升起的縷縷青煙,自由美好得不似凡塵。
莫說是畫竹,便是阿蘿,到了這山頂上,也忽然有了一種清心通透之感。走進寺廟大堂內,一尊尊寶相莊嚴的佛陀,救苦救難,冥冥之中彷彿指引著每個人的心靈。想到自己離奇的經(jīng)歷,心中敬畏之感尤甚,雙手合十,便自蒲團之上跪了下去。
阿蘿拜的是救苦救難普度衆(zhòng)生的佛陀,求的是歲月靜好,綿延久長。而今日,最重要的卻是月老的壽辰,所以,幾乎一大半以上的香客都上偏廳拜月老爺爺去了。包括畫竹她們幾個。
阿蘿不欲湊那番熱鬧,拜完佛陀便欲去外邊走走,散散心。
“阿彌陀佛,女施主既然來了,何不抽上一簽,算個命褂?”老和尚手裡捧著籤桶,示意她抽上一簽。
阿蘿愣了一下,復又微微一笑,雙手合十,“多謝大師?!鳖D了下,續(xù)道:“只是,我並無意窺測未來,命運如何,自有天定,知道了如何?不知道又如何?該來的總歸要來,不該來的自也輪不到我的頭上?!?
那大師聽得阿蘿一番話,不由連連點頭,“阿彌陀佛,難得女施主有如此悟性,佛祖自會保佑於你。只是,很多事情,女施主需得擦亮眼睛去看、去聽、去想,畢竟很多事情並不像你以爲的那麼簡單。”
阿蘿一愣,驀地擡頭,卻見那大師已經(jīng)轉身飄然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