賜婚的聖旨下來沒幾天, 司馬執又緊著催促陳皇幫他們把婚事辦了。陳皇哪兒肯?下旨賜婚已經是不情不願,成親的事兒怎麼也得磨他些日子,好替安平出一口惡氣。畢竟, 就是因爲司馬執不肯娶安平, 他才一氣之下把安平許給了琉蒼太子, 就是想叫安平嫁個比司馬更好、地位更尊貴的人。如今想來, 卻是自己當時太將面子當回兒事兒, 反倒害了安平,要是可以,他真想悔了那樁婚事, 不叫安平嫁那麼遠的地方去。
事實上,他沒想到的是, 安平確實不能再嫁到琉蒼去了, 就是他不主動退親, 琉蒼那邊也會來要求退親的。畢竟,安平那日在青樓當著那麼多人的面嚷著自己沒了清白, 這事兒委實有些嚴重了。這一傳十、十傳百,很快就傳到了琉蒼那邊。琉蒼太子聽聞大怒,立刻派了使臣前來退婚,此時已經走在來陳國的路上。
而這時候的安平,卻正日日纏著蒼穆, 一哭二鬧三上吊要求蒼穆娶她。誠然, 她其實知道她自己仍是清清白白的女兒身, 但是, 難得看上個比較順眼的, 此時不纏著將事情坐實了,指不定她接下來又會被父皇怎麼安排親事呢。
只不過, 蒼穆委實有些本事,自打那天在雙河谷將人跟丟以後,她已經三天沒有見著他了。派了好些人出去找,回來都是沒有消息。
這日,安平躺在公主府院子大樹下的涼榻上,想到蒼穆,正唉聲嘆氣間,外頭便有小宮女來報,說是司馬大將軍求見。
安平正愁著沒人給她想辦法呢,聽到司馬執來了,噌的一下從涼榻上跳起來,因著起得太急,不小心崴了腳,疼得她“呀”地一聲慘叫,旁邊伺候的宮女太監們紛紛湊上去,“公主您沒事吧?”跟著便有一小太監尖聲尖氣道:“來人啊,快去宣太醫!”
安平皺著眉,撐著腳疼從涼榻上站起來,怒瞪著圓圓的杏眼道:“宣什麼太醫?一點小事,你們這羣笨奴才要是敢驚動了父皇,看本宮不揭了你們的皮!”
“公主……”小猴子緊皺著眉頭,不情不願的,還欲再勸,被安平一眼瞪過來,立刻蔫了。
這時候,司馬執已經從外面走了進來,見宮女太監們都圍著安平,便問:“怎麼了這事?”
小猴子聽見這聲音便知救兵到了,忙哭喪著臉轉過身去,捏著蘭花指告狀,“將軍,您可算來了,您快瞅瞅公主吧!傷著腳還不允許奴才們宣太醫,這要是有個什麼好歹奴才們可怎麼擔待得起呀!”
安平聽見小猴子告狀,氣得一隻繡花鞋便衝他扔過去。
安平生氣的時候素來有仍東西的習慣,小猴子老早便有準備,那繡花鞋飛來的時候,他已經閃身躲開了,他這一躲,那鞋子便朝著司馬執的面門直直地飛了過去。
一時間,小宮女太監們紛紛揪緊了胸口,要是大將軍被公主的繡花鞋砸到了……後果會很嚴重吧?饒是安平自己也是心口一緊,愣愣地看著那隻成曲線飛過去的繡花鞋……見到司馬執淡定地接住那隻鞋子,又淡定地拋回來,直直地落在她的腳下,心裡總算是鬆了一口氣。
可是又怕被罵,安平只好佯裝淡定地將繡花鞋穿上,假裝司馬執不存在。
穿上鞋後又擡頭瞪了一眼不遠處站著的小猴子,道:“死猴子!成天好的不學還學會嚼舌根告狀了是吧?你信不信我馬上把你送回宮去,送到你師傅那兒,叫你師傅好好地修理修理你?”
小猴子聞言立時垮下了臉,撇著嘴跪了下去,“公主您行行好,別把奴才送去師傅那兒,奴才以後都聽您的還不成嗎?”
小猴子又哭又求的,其實也都是假裝的。他們家公主每回生氣都說要把他送回宮裡去受苦,可哪回又是真的捨得了的?
不過,見著小猴子跪著求饒,即使這種把戲玩上千百回,安平亦覺得十分受用。不輕不重地踢了小猴子一腳,道:“起來吧,再下下次,看我不揭了你的皮纔是!”
小猴子笑嘻嘻地站起來,嬉皮笑臉道:“奴才再也不敢了,公主饒命啊……”
安平被他那求饒的小模樣給逗笑了,笑呵呵地“呔”了他一聲,大夥兒見公主消了氣,這才都跟著嘻嘻地笑了起來,一時間,氣氛已經十分歡快。
司馬執走過來,坐到涼榻旁的石凳上,拍拍座位旁邊的另一張石凳,示意安平坐下。
安平素來有些害怕司馬執,只要他不是在笑,心裡總覺得有點毛毛的,想到當初父皇還逼著他娶自己,也不知道父皇安的是什麼心?要她成天面對張冰塊臉可叫她怎麼活?
此時司馬執讓她坐下,她便乖乖地坐下,不敢翹腿也不敢像平時一樣屁股動來動去,這般規規矩矩坐著才稍微有點皇家公主的樣子。
司馬執在安平心裡其實就是大兄長吧?
司馬執也看出安平的拘謹,心道自己平日是不是真的太嚴肅,以至於叫她怕成這樣?有些讓她放鬆些,可是安平已經率先開了口,“執……執哥哥,你……你找我有什麼事嗎?”
可千萬不能是因爲那天青樓的事來秋後算賬的?。“财叫难e默默地祈禱著。
司馬執是看著安平長大的,看她眼珠子往哪邊轉就知道她在想些什麼,原本不是爲了那天的事情來,如今卻少不得要說她兩句,於是果真正了正神色,道:“那日的事……”
安平一聽見“那日的事”幾個字,絕望地閉了閉眼,三秒鐘後又睜開,將身子坐得更正些,表情更加嚴肅些,乖乖地聽取教誨。
司馬執瞥她一眼,道:“我知你心中是極不願意嫁去琉蒼的,可這件事有很多種方法去解決,爲何非要靠毀壞自己的名節這種最愚蠢的方法?這事兒有我給你壓著沒傳到你父皇耳朵去,可紙是包不住火,早晚有一天你父皇是要知道的,彼時,你預備怎麼同你父皇交待?”
司馬執一番話道出了事情的嚴重性,也將安平這件做得十分沒腦子的事情從頭數落了個遍,將安平噎得說不出話來。
默了良久,安平才小心翼翼道:“其實……其實我也知道這件事做得有些不妥……”
司馬執打斷道:“不是有些不妥,是非常不妥,完全是錯得離譜!”
安平嚥了一咽,悶悶道:“唔……大概你說得對……”
司馬執點點頭,“你知道錯了便還有得救,如今你卻是想如何善後?”
這話正好問到安平的心坎上。
安平眼睛一亮,忙道:“我正想著叫那天那人負責呢。”
司馬執聞言,若有所思的看了安平一會兒,道:“你這善後的法子甚是不錯,我也覺得應當如此。”頓了頓,又道:“你可知道那人是誰嗎?”
安平忙點頭,笑嘻嘻道:“他說他叫阿牛?!毖勖夹Φ酶_,道:“名字雖然不大好聽,不過長得卻是十分不錯,我倒瞧著十分順眼?!?
司馬執默了一默,瞥眼看了正眉間帶笑的安平,道:“唔,你難得看上個閤眼緣的固然是件值得欣慰的事,不過,你確定他叫阿牛?不是阿傻阿呆什麼的?”
安平杏眼一睜,脖子伸長了幾分,“怎麼會!他說他叫阿牛,怎麼能是阿傻阿呆?”
司馬執面無表情地看著安平,淡定道:“你說得對,他的確不是什麼阿傻阿呆,只有你這個蠢丫頭才配得上這名兒?!?
安平不解,鬱悶道:“執哥哥,你怎麼能攻擊人呢?”
司馬執道:“你要人家負責總得把人家身份查一查纔是,這般草率行事真是不叫人省心的。你真當他是什麼阿牛?我告訴你,那是蒼穆?;蛘哒f,你不知道蒼穆是誰?”
安平聞言愣了好一會兒,“蒼穆?你說他叫蒼穆?琉蒼國的蒼穆?”
怎麼可能呢?安平覺得,這實在不大靠譜。
司馬執動了動僵直的手指,道:“我又何時騙過你。你若真想尋他,便到琉蒼尋去,他這會兒估計已經快到家了?!?
安平一愣,木木然地盯著司馬執。
蒼穆,天底下哪裡還有第二個蒼穆……
“既然他是蒼穆,那……那我就不叫他負責了吧……”她出此下策就是爲了不用離鄉背井地嫁去琉蒼,別說蒼穆不肯負責,就是他肯,她也不能嫁去琉蒼啊……還是算了吧,安平心裡暗暗想著。
司馬執猜得到安平的心思,沒好眼色地瞥了她一眼,“出息!”
安平一臉糾結,道:“我不想嫁去琉蒼啊……”說完心裡更加鬱悶,腦子裡亂亂的,她這都做了些什麼事兒?。。?!
司馬執從石凳上站起來,道:“這次你是不嫁也得嫁了,你的名節已經壞在他的手上,他不負責也得負責。好在,你瞅著他還算順眼不是嗎?”
安平扁著嘴擡頭盯著司馬執,“真要嫁?。俊?
司馬執點點頭,“除非你一輩子都不嫁人了?!?
安平“啊”了一聲,小臉蛋都皺成了一團。
然而,司馬執之所以如此態度堅決,也有他自己的私心在。不管怎麼樣,對於蒼穆,他始終不大放心,畢竟,上輩子和阿蘿之間產生的所有誤會起因都在他那裡。這輩子,他絕對不能再冒那樣的險。
安平是個好姑娘,他相信,只要能夠嫁給他,蒼穆總有一天會喜歡上她。那時候,不是成雙成對皆大歡喜嗎?
司馬執這邊想著蒼穆和安平的事兒,反倒將真正的來意忘記了,臨走了纔想起來,回頭道:“有樁事我卻要與你說一聲,方纔差點忘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