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杏花爲郝鐵的喜宴置辦得熱熱鬧鬧的,堂屋和門外壩子裡都擺了桌椅板凳,第一輪就是十八桌。
三月裡天氣不冷不熱,半山村家家戶戶的老人孩子都齊齊出動了,瞬間感覺處處都是人。
都在喊上桌了,胡招娣四下裡看了看,除郝水外一家大小都佔到了位置。這個傻小子跑哪兒去了,半山村可是有兩百多人口,第一輪沒坐上的就得等二輪。吃席的人都知道要吃第一輪,一是碗筷乾淨,二來席面也紮實。如果第二輪計算失誤超出了數量,就會把第一輪收回去的菜稍微加工一下給端出來。青黃不濟的三月下力的年輕人胃口可不差,再加家家戶戶油葷少,就算李杏花準備得再充足也是不夠吃的。李杏花幾乎可以想象得到第二輪席面有多糟糕了。左右看了看,還是沒瞧見郝水的影子,算了,這麼大的人了,腳長在他身上,要跑哪兒去了自己也管不著。
“來,今天就我們仨在山上,我吃啥你吃啥!”玉蘭中午本不打算做肉的,結果王世清走之前特意取下了一小塊臘肉交待煮來吃了。蘇吉今天沒上工,她只切了十多片,又給兩條狼一個兩片,有肉大家吃!
兩條狼也沒嫌棄,大口大口的吃了,然後又眼巴巴的望著玉蘭。
“怎麼了,想兜風了?”這兜風是和郝然學的,餵食後就會將狼的鐵鏈子取了,讓它倆四處溜達一下,半個時辰的樣子一聲口哨兩傢伙乖乖的回來受拴。玉蘭邊給解著鐵鏈邊道:“老規矩啊,可不能亂跑,更不能跑雞圈裡惹事,要不然洪大叔回來可不輕饒你們!”
放了狼,玉蘭就轉身準備回屋洗衣服,今天主人一家三口吃席前換下的衣服給洗出來才行,纔剛走到門口,突然瞥見一個年青人正朝自己走來。
“你是誰,你找誰?”玉蘭疑惑的問,山上很少有人來,除非是主人家的親戚朋友。
“玉蘭,我就找你!”來人邊說邊欺身上前,並且一把將她攔腰抱住就往屋裡跑。
“快放開我,你要幹什麼!”這樣的事玉蘭不是第一次遇見了,去年張家大少爺就是這樣乾的“放開我,再不放我喊人了!”當時是喊了人,然後被大少爺說是自己勾引她,被太太知道了說敢爬主子的牀打死。那個惹禍的混蛋卻說可以做個暖牀的丫頭,太太瞪著她的臉說長得一個狐媚子臉,生來就是一個妖精,最後把她打了個半死丟進柴房,說是看在大少爺的面上就不要你的命。玉蘭知道要保命的最好辦法就是將臉劃爛。結果卻是傷了他的臉面,又給栽贓送到官府。
“喊啊,隨便你怎麼喊,別說我三叔一家人,就是整個半山村的人這會兒都在吃喜酒呢!”將人抱進屋直奔最近的淺雲居丟在牀上跨上就開始扒衣服“乖,聽話,我會好好的疼你的,咱倆生米煮成熟飯,我就讓我娘找人來提親,到時候是你嫁給我或者我嫁給你都一樣!”
“這個混蛋!”玉蘭拳打腳踢拼命反抗大聲罵著,沒聽到他說什麼,只知道這山上確實沒人能來救自己,完了,完了,這人像惡狼一樣撲了上來,狼,是了,狼!
玉蘭放棄了掙扎,騰出一隻手放進嘴裡,學著郝然的樣子吹了一聲尖銳的口哨。之前學時還覺得難爲情,後來慢慢使喚狼,見它倆很聽話這才覺得有趣。
片刻功夫,兩條影子躥了進來。
“大灰二灰,快,快咬死這個混蛋”就在這一瞬間,自己的外衣已被扒開了,人直直的壓了上來,玉蘭驚叫道:“咬啊,快咬他!”
“唉喲!”一聲慘叫,人向牀外退去。
“咬,快,快咬!”玉蘭趁勢起身,邊扣著衣服邊左右看,見洪大叔牀邊有一個大酒罐子,一把抓了猛的砸向他的頭上:“你這個混蛋,畜牲,打死你,咬死你!”她也沒看見通紅的酒流了一地,發瘋般抓著什麼砸什麼,兩條狼一個咬著一隻腿不鬆口並朝屋外拖。
“唉喲,唉喲!”那人顧頭不顧尾,拼命從地上爬起來向外躥。
“大灰二灰,追上他,咬死他!”玉蘭是又驚又怕,跟著狼一起追出門。
撲爬跟頭,連滾帶爬,怎麼也跑不贏兩條狼,腿上又被咬了一口,臉上好像也被咬了,拼命掙脫又跑。
跑了又追,拖住就咬,咬得那個混蛋哭爹喊臉連連求饒。
玉蘭自己也跑不動了,不,對那個又跑又哭又喊往山下跑的人她半點同情心都沒有。今天要不是大灰二灰自己就完了!
“大灰二灰,追上他,不咬死也給他咬殘!”玉蘭盯著那個快消失的背影向狼命令到。
“救命啊,狼,有狼!狼來了!”一聲悽慘的呼救聲傳出了馬魁的耳朵。
“有狼!”馬魁猛的停下筷子嚯的站了起來說道。
“呵呵,這是半山村,哪來狼,馬兄弟,你打獵入魔了吧!”旁邊有人笑道。
“救命啊,狼啊,有狼?。 边@一次,不僅僅是馬魁,這一桌的人都聽到了。
“啊,有狼!”旁桌也有人聽到了呼救聲,。
“我回家操傢伙!”馬魁話剛落音人就跑了。
“有狼!”人羣開始鬨動起來,大人們連忙抱著孩子往屋裡跑;男人們雖然懼怕,但也趕緊的在房前屋後抄傢伙,有的甚至就提起了剛纔坐的條凳。
“狼,有狼!”踉踉蹌蹌總算跑回了半山村,自己不會被狼咬死了,看著人
會被狼咬死了,看著人羣向自己涌來,他一頭栽在地上兩眼一黑昏了過去。
“呀,是郝水!”有人認出來了“郝通,快,是你家郝水!”
“呀,郝水喝酒喝醉了吧,滿身都是酒味,呀,滿身也是血呢!”
“是狼咬的吧,他不是一直在喊救命在喊狼嗎?”
“哎呀,郝水被狼咬了!”沒人再懷疑有沒有狼,看著他已經渾身是血,右半邊臉也血肉模糊。誰家的狗會這麼厲害!
“狼在哪兒呢?”有人朝山路上看,果然看到兩條灰黑的影子“真的是狼,比馬家的獵狗還大!”
“有狼?”坐在堂屋裡和趙世海他們正喝酒的郝用聽到這話時也隨著人流往屋外走,按說這山上是沒有的,除非是自己家的。
“狼?”王世清和郝然也疑惑了自家的狼不是玉蘭看顧著的嗎,而且,是拴了鐵鏈子的。想了想,是了,中午吃飯時可能兜風沒拴跑下山來了。
“是大灰二灰?”王世清問著女兒。
“我去看看!”郝然拔腿就往外跑,站在人羣邊向山路上看時,那兩傢伙還伸著長長的舌頭正虎視眈眈盯著這邊的人羣,不是它們還是誰,這兩惹禍精怎麼就惹上胡招娣了呢,這下完了,比自己還能惹事。若被他們逮著了非被剝了皮不可,無論如何,先讓它們避避難吧,想到這兒,郝然不假思索的吹了一聲去的口哨,兩條灰影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好啊,我就說怎麼會有狼,原來是你們養的畜牲!”郝然的口哨讓狼成功的避難卻把自己給賣了,胡招娣正摸不著北,突然間聽到郝然的哨聲想起了山上老三家養的狼,一把揪住郝然“你看看,你看看你們家乾的好事,把你二哥咬成啥樣了?你讓他下半輩子怎麼活,你讓他上哪兒找媳婦?你們給賠,這次不賠咱就上縣衙打官司!”這話原來是要找郝用和王世清說的,但是,都沒有揪著郝然方便。
“大嫂,有什麼時候話好商量!”王世清看見女兒被揪住了,上前使勁的扳著胡招娣的手:“你揪著然兒一個孩子幹什麼,快放了,該我們賠的一文不少!”小孩惹事有大人,家養的畜牲惹事找主人。只是這兩東西一直乖乖待在山上,今天怎麼回下山惹事來了,難不成也和自己一家人一樣跑來吃席,沒吃上席就逮著人肉咬?
“看看,真不省心,好好的養什麼狼,現在把個郝水咬成這樣,你們怎麼賠?養他一輩子子,賠他一個媳婦?”郝芬上來瞪著王世清吼道。
“大姐!”郝芳連忙上前喊了一聲郝芬,又向胡招娣道:“大嫂,你現在鬧什麼呢,趕緊的送郝水去鎮上藥鋪治傷??!”
“噢,是郝老三家養的狼啊!”人羣恍然大悟。
“哎喲,當真是有錢人家啊,居然會養狼!”有人不可思議。
“養什麼不好,養狼,真是有錢燒得!”羅珍則在旁邊幸災樂禍。
“我說,你們先別吵了,先把人送去醫吧!”郝勇翻看了郝水,三月的天氣不冷了,兩件薄衣服早已咬爛,特別是兩條褲管又咬成一縷一縷的了“再拖下去這個樣子,不死也得殘了!”
“你賠我兒子的命來!”聽到郝水有事,胡招娣更是不鬆手,一把揪住郝然連推帶拉將她拉到了郝水面前:“他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也不活了,我就要讓你們母女倆抵命!”說著,一把將郝然推倒在了地上。
“然兒!”王世清一聲驚呼要去抓住女兒沒抓住。
“娘,我沒事兒!”郝然的後背被硌得生痛,咬了咬牙撐著手起身,深呼吸幾口氣,咦,什麼味道,酒,是家釀葡萄酒的味道。別說整個半山村,就是整個賀家鎮整人縣城也只有自己家纔有葡萄酒!是了,家裡那兩條狼怎麼會誰都不咬偏偏只咬他。家裡,玉蘭!越想,郝然大腦越亂!
“你們賠我兒子!”推了郝然又要去推搡王世清。
“給我住手!”郝然看到這兒,想到什麼,從地上爬起來一聲大吼。
“然兒!”郝用這會兒也擠了進來:“世清,你們沒事兒吧!”
“爹,我沒事!”郝然搖搖頭,再次盯了盯地上死豬一樣的郝水,眼裡的恨意掩都掩飾不住。
“你們沒事,我兒子有事,你們有幾個錢就不得了了,居然養狼咬人!”胡招娣不管不顧撲了上來,似乎要連郝用一起打。
“瘋女人!”郝然猛得衝過去一把將胡招娣推開:“爹,娘,我們沒事,玉蘭可能出事了!”
“什麼?”郝用和王世清一臉驚恐?“玉蘭不是在家裡嗎,出了什麼事兒?”
“是啊,你們那個玉蘭在家裡能出什麼事兒,眼下最要緊的是先救郝水吧,再不救你們可就攤上大事了!”族長這會兒在人羣中走了過來搖頭嘆息道。
“不,族長爺爺,他死不了!”能從山上逃到村裡,肯定是死不了的:“爹,讓人端一盆冷水來將將弄醒!”郝然冷冷的說道。
“你這個死丫頭,我兒子招你惹你了,都傷成這樣了你還要用冷水,還要讓他受罪!”胡招娣從猛的撞擊中清醒過來又要撲上來打郝然。
“老三,你這個丫頭的心是鐵石心腸啊,你就任由她胡鬧下去?”郝芬也是火冒三丈:“郝通郝勇,將郝水給擡到鎮上去,專揀好藥治,藥費找老三付,反正人家有錢呢!”
“慢著,誰也不許動他!”郝然
他!”郝然站在郝水面前:“族長爺爺,正巧您在這兒,今天您就給評評理!”擡頭看了看身邊圍著的裡三層外三層的人,一眼看到了滿臉擔憂的馬臘梅和馬春生:“春生哥,麻煩你幫我端一盆冷水來!”
“噢,好!”馬春生連忙轉身朝郝家竈房跑。
“這都是鬧什麼呢!”真正要鬱悶的是李杏花,兒子大喜的日子胡招娣又哭又鬧還在打,郝水又是要死要活的:“你們就不能消停消停!”也不知道老三家怎麼想的,有錢養養貓貓狗狗也就算了,居然要養狼,現在惹禍了吧!
“郝然啊,你要幹什麼?”族長也皺眉,這一家人,原以爲郝用家日子過起來了就清靜不少,沒想到還是鬧得這麼烏煙瘴氣的,要是老二還活著也得氣死了!
“郝然,水來了!”馬春生端了滿滿一木盆水跑了過來。
“族長爺爺,今天的事兒,等會兒您老好好聽聽,好好評一評理!”邊說,郝然邊將一盆水猛的潑向了郝水。
“救命啊,狼啊,狼??!”人一醒就尖叫。
“沒有狼了,這兒哪來狼!”郝然蹲在他面前:“說吧,你在哪兒遇上的狼!”
“山上,山上有狼!”郝水還處於驚恐狀態,雙手捂著頭顫抖著回答。
“你去山上幹什麼?”全都在村裡吃席,他一個人去山上幹什麼。
去山上幹什麼?
這話提醒了胡招娣。
“你個混小子,喝了二兩酒就不省人事了,就在屋後吐了還說上山了!”胡招娣猛的跑過來彎腰要從地上將人扶起來:“郝山郝田,你們死到哪兒去了,別人不管他,你們可是一個娘肚子裡出來的,還不把人送到鎮上去!”
“慢著!”郝然冷冷的盯著郝水,擡頭看著族長道:“族長爺爺,這人不是喝了酒,因爲二嬸家的酒是白酒,而他身上的酒味是我家獨一無二的自釀酒,他並沒有喝,是被酒罐子砸到身上的。而且,他不是在屋後吐時遇上的狼,他是跑我家裡惹上了狼!”
“胡說八道什麼呢!”胡招娣氣得吹鬍子瞪眼:“他在這兒吃酒席呢,跑你家去幹什麼,瘋了還差不多!”
“吃酒席?”郝然環顧四周:“各位爺爺奶奶叔叔嬸嬸哥哥姐姐,你們誰看見他吃酒席了,你們誰和他一桌了?”
一一看過,人人搖頭,胡招娣的焦躁一點兒也沒有掩飾全都落進了郝然的眼裡。
“至於他去山上幹什麼,就要問他了!”看著衆人:“你們想知道嗎?你們能猜到嗎?”
趁著郝老三一家人來吃酒席卻跑到山上他家裡去,肯定是偷錢偷雞吧!
衆人眼裡就出現了不恥。
“你胡說,他什麼時候去過山上,他就在家裡,哪兒也沒去!”胡招娣也不是傻的,這會兒真是恨不得將郝水帶到一個無人的地方去好好的問問這個混小子怎麼想的。
“說,郝水,你把玉蘭怎麼了!”沒有再聽胡招娣閒扯,郝用也聽出了弦外之音,厲聲喝道。
把玉蘭怎麼了?
郝用一聲吼,大家就心知肚明瞭!
玉蘭是王世清的表侄女,正月初一大家也見過,長得漂漂亮亮標標致致的一個姑娘,還沒有走啊。唉呀,這可不好了,被郝水給糟蹋了吧,那怎麼辦,要不就剪了頭髮當姑子,要麼就只能嫁給郝水了吧。喲,這個郝水,原來藏著一肚子的壞水,也不知道禍害了多少姑娘。
“你,你這個畜牲!”郝氏兒郎怎麼會出這樣的敗類!族長氣急敗壞指了郝通指郝水:“你們,你們簡直丟盡了我郝家人的臉!家法,家法處置!”
噢,原來是這樣!難怪郝然不讓醫治郝水呢!嘖嘖,兔子還不吃窩邊草呢,沒想到郝水還找熟人下手!這次熱鬧大了!看看,看看他們郝家人要怎麼了結這件事!
“玉蘭,玉蘭,可憐的孩子!”王世清縱然是後知後覺也知道是怎麼回事了,氣得眼淚直往下掉:“然兒,快,我們快回山上去,怕那孩子想不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