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鬆海最後跟金卓羣酒後深談了什麼。
讓衛東都不關心,他跟狗蛋幾人擠在招待所外的車上乾草堆裡睡得格外香甜。
這就是帶了女人又不得不多花錢住店的缺點。
不過章蘭芝對他們睡前在招待所門前路邊,又支開燒烤鐵皮盒整夜宵特別感興趣,摘了帽子默默的坐在邊上吃得吐舌頭,收攤了才心滿意足回房間歇息。
讓衛東只覺得她這身軍裝,還真有趣。
第二天一早又是那種淡然端莊的樣子了,相顧無語,秘書還捧了本名著看好一會兒,於鬆海打著呵欠帶了宿醉的蓬亂上車來。
秘書收起厚本兒朝司機稍微靠近些。
開出去十多公里了,靠在車門上的記者才清醒點開口:“老金很能折騰事兒,我介紹他給你認識就是希望能幫到你,但又怕他把你帶岔了道兒,挺好,現在這樣挺好,你知道自己要做什麼,借用他的一些手段能力就夠了,保持一定的關係跟距離?!?
就憑這句話,於鬆海也比金卓羣更值得深交。
讓衛東嗯:“他一說話,我就覺得彷彿是尤啓立的另一個版本,野心蓬勃,不擇手段,我犯不著啊,平平順順的賣東西都能賺錢,只是他們這種折騰往往才能大浪淘沙一樣翻出很多機會,我選擇其中能做的穩穩搞定,不就事半功倍了?”
於鬆海就沒那種野心:“版本?你這形容還真有趣,所以你能有自己的想法不動搖,我就再滿意不過,你是我從商州挖掘出來的改革能人,青年模範,要是砸在岔道里,我也會惋惜得很,但又希望你能更發揚光大,這個分寸感要掌握好?!?
去省城就是作爲陽光日報蜀川記者站也需要跟自己的先進人物交流下,確認是這邊的業績,大家工作都有指標。
讓衛東當然順便就要把軍代表放到蓉都辦事處,不可能帶回江州紅光門市部去。
這麼一路暢聊,倒也自在非常。
於鬆海慢慢幫讓衛東梳理出來他這踩著計劃經濟的成本,在市場經濟的價格裡卷價格戰的思路。
算是個理論指導吧。
但讓衛東提到尤啓立還關著呢,省裡調查組去了又是怎麼樣。
於鬆海也無可奈何,再呼籲吧,內參都遞上去了,你也看到了現實是怎麼樣,那就自己多注意別重蹈覆轍。
包括讓衛東在鋼院提出來開放商品買賣的經濟大動脈說法,實際上記者站當晚就接到電話說有點不妥,暫時不要在報道里出現。
所以關於讓衛東的文章,這幾天陽光日報都還在斟酌。
章蘭芝坐在中間,看似從來不參與談話,但讓衛東知道她全聽著呢。
只是習慣當悶葫蘆做記錄,除非需要纔會開口。
然後就是每到飯點,就會不由自主的頻繁調整身子,好像在爲吃飯做熱身準備。
因爲這近三百公里車程,本來在頗爲平坦的盆地底部,卻跑了四五天才到。
就只爲於鬆海建議的美食太多。
哪怕整個時代還處於比較物資匱乏的階段,蜀川盆地天府之國的美譽不是白來的。
溫潤的氣候,悠閒的民風,豐富的物產。
加上千百年來算是全國比較少遭受戰亂荼毒的區域,所以幾乎各地都有自己拿得出手的美食。
而且還大多是那種苦中作樂的民間風味。
譬如之前的巴骨肉,就是殺豬宰牛以後從大骨頭上剔下來“巴”著的那點肉屑邊角料,卻能做得甚是美味。
於鬆海又是個跑遍了蜀川各地的行家,評價蜀川地區的美食特點就是擅長利用別人瞧不起的內臟、邊角,輔以濃烈鮮香的調味來做成佳餚。
包括江州的火鍋,蓉都周邊幾乎每個縣市都有各自特點的類似吃食,全都是這種再窮再苦也要尋找樂趣的人生哲學。
所以路線就是他要求去哪吃什麼,報社能報點賬,讓衛東都搶著付款但票據塞給於鬆海拿著。
其實沒幾個錢。
章蘭芝主要負責文雅的挺直腰身坐在各種簡陋、破爛的路邊小店、蒼蠅飯館,在狗蛋他們幾個的爭搶下,斯文又敏捷的下筷子。
絕對不比他們撈得少。
就讓人很詫異她怎麼看起來都不胖。
以讓衛東那點文化修養,也覺得她這樣兒有點像西湖那綠油油的湖面上,一堆斷枝破葉的荷塘裡,搖曳的清美荷花那種氣質感覺。
之前看不懂的西湖景色現在有點體會了。
所以有時還偷偷拿相機拍照。
於鬆海瞥見就幫他打掩護,然後抵達蓉都直接要走讓衛東手裡七八個拍過的膠捲去沖洗。
報社有自己的暗房,對外沖洗也是他們收益業務之一。
還別說,章蘭芝那身軍裝除了保證了店家做菜報價不敢亂來,似乎這路上都不太可能出現劫道兒的了。
偶爾碰見查車的制服,更是看過她和讓衛東的工作證,於鬆海的記者證都特別尊重。
特別順暢。
包括在蓉都市區。
讓衛東肯定是第一次來這座當前的省城,章蘭芝只記得地址。
於鬆海在地圖上指明後,約好明天報社會面碰頭就先下車回家,他孩子剛出生都沒多久。
讓衛東正好把車上的奶粉拿了兩罐讓他帶回去試試看。
章蘭芝終於坐在寬鬆的副駕駛捧著地圖冊,也不說話的方便司機隨時看眼。
讓衛東有種恍惚回到看衛星地圖外賣送到哪的感覺。
尤其是在忽然感覺秘書頻繁調整坐姿時,馬上環顧四周明確方位:“那家館子有什麼好吃的?”
章蘭芝就嗯:“粉蒸肉特別糯,我吃過一回?!?
好吧,狗蛋他們中午又有口福了。
西山廠辦事處就在這附近,其實是五機部在蜀川的調撥站招待所,有間小庫房、辦公室內外兩室的平房,挨著幾間都是那邊兄弟光儀廠的辦事處,全都空著鎖住門。
從小挎包裡拿出鑰匙的秘書介紹以前都有派駐人手,但隨著軍供產品幾乎斷流,沒有產出也沒有生產任務,這裡都被調回去節省開支,她都是開會或者拿文件纔跟著廠領導來過。
讓衛東把車停在招待所大院,卻看上了院子裡的籃球場,指揮狗蛋他們把章蘭芝的幾口木箱、皮革箱都搬到辦事處後。
拿出車上的籃球,脫了外套暢快淋漓的在那玩耍,最後還跟調撥站的軍人們打了個半場。
天快黑了,偶然瞥見已經換了裙裝的秘書,本來恬靜的坐在門口看書,現在不斷起身坐下,才意猶未盡的叫狗蛋他們跟秘書去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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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衛東自己抓了襯衫軍裝罩上開車出去,章蘭芝探頭看了眼,還是把注意力放到物資站外小餐館的火爆肥腸上。
這座歷史悠久的省城美食,可比西山廠那一兩條街僅有的幾家飯館豐富太多了。
讓衛東也是聽於鬆海指地圖的時候,順便看見往東沒多遠就是各種省裡高校中專區域,包括郵電學校也在那片兒。
所以自然是過去找自己的幫手。
不然怎麼才能把秘書留在省城呢。
結果身材魁梧的東風大卡車,在這種老城市街道真有點行動不便。
尤其這方水土又是各種隨意佔用道路的散漫脾性,校門外更接近小巷,恰逢晚飯時間到處都是人在逛蕩熱鬧。
讓衛東不得不在校門百米外找了條岔路把車停上。
原本悄悄分出來的兩百臺相機,都不得不搬到駕駛室鎖好,最後再分一半給拎過去。
自從讓衛東不要西山廠配紙盒子,方便長途運輸後,都是這樣用氣泡袋包裹下塞滿紙箱。
狗蛋他們這幾天在貨廂就拿熟悉的化肥口袋分裝成五十部一袋。
讓衛東左右手提著也不費勁。
但他還捲了袖口褲腳,敞開剛打球流汗的背心,扛著包走在中專校園裡就特別有農村人的感覺,剛下地雙搶過的形象。
這貨幾十年都從未到過這種省級學校自然沒感覺,還隨機在路上逮住學生娃就打聽女生宿舍在哪。
正是傍晚空閒時間,學生們光是看他這年紀就能腦補出一場鄉下小夥兒來找老婆的戲碼。
於是浩浩蕩蕩的圍了好多人!
這也是恢復高考後,八十年代初各大高校中專最常見的狗血劇情。
無數被耗費在鄉下已經結婚的知識青年,把考上大學當做唯一還能改變命運的機會,拋妻甩夫的情況特別多。
然後這些八卦師生一起瞠目結舌的看見那個四年級出了名自律的清冷學姐,被宿管大媽叫下來。
眼裡根本沒有周圍人,哇的一聲哭著撲進農村小夥兒懷裡。
要不是讓衛東健壯結實,沒準兒會被帶球撞人到地上了。
只能哎哎哎:“你特麼倒是撒手啊,口水鼻涕都揩到我衣領上算怎麼回事,趕緊把東西先給我拎上去!”
雙手抱住腰的董雪晴破涕爲笑,仰頭掬滿淚花的眼裡全都是歡喜:“姐姐叫你來看我的嗎?”
讓衛東是被姑娘那種說不出的馨香味兒薰得有點暈頭轉向:“關她屁事,趕緊把東西搬上去,我有正事給你說!”
結果反倒是鳳雛忽然皺起尖翹的鼻子到處聞,精確的發現右邊臂膀上怎麼有不同香味呢:“誰!這是誰?”
剛纔的眼淚花都不見了。
兩姐妹相互推讓可不是讓別的妖媚子來見縫插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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