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騎兵出現在了戰場之上，戰爭也隨之結束。微風吹拂著漫天的血氣，潺潺的血水好像是鮮血一般流淌。一個穿著軍官服飾的人來到林南軒的面前，開口道：“林掌櫃，這一次借用六和行的車隊，卻是麻煩了！”

林南軒毫不在意的一笑，開口道：“這些馬賊爲禍邊境，我等商旅苦之久矣。今日季校尉領兵平滅這些賊寇，實在是我等的幸事，哪裡有麻煩二字呢？”季校尉見著林南軒如此開口，亦是開懷一笑，“林掌櫃果然是做大事的人，這氣魄與定力可不是虛的。”

聽著季校尉的恭維，林南軒笑得有些發苦，而後道：“不是在下的氣魄足夠，而是在下長了一副不容易吃驚的面孔。校尉若是細心的話，只怕已經發現我這手已經是鬆不開繮繩了！”

季校尉一愣，看了林南軒一眼，而後有瞅了一眼他有些青白的雙手，忽而發出一陣大笑，“林掌櫃你也是一個妙人！在下季威，領著一個隊正的官職，林掌櫃若是不嫌某家地位低微，他日到了京畿儘可找季某人喝酒。告辭！”

說著，季威拱手一禮，轉身對著身後的士卒大喊道：“二三子將戰利品與我那好，咱們回去領賞去！”一陣歡快的呼喝聲響起，五十個穿著黑色甲衣的士卒在草原上迅速的忙碌了起來。

不久，季威翻身上馬，對著林南軒遙遙一拱手，而後策馬離去。

滾滾的煙塵由近而遠，馬蹄聲漸不可聞。

見到這一幕，周虎卻是悄悄從護衛之中湊了過來，而後輕聲道：“掌櫃的，這小子未免是有些太過囂張了吧！”林南軒瞅著周虎一眼，卻是一聲冷笑，而後道：“囂張，不，人家一點都不囂張。”

說著，林南軒遙遙的指著這些人遠去的方向。反問道：“你知道他們都是什麼人嗎？”

“什麼人？”周虎一愣，而後道：“不就是邊軍嗎？雖然他們是羽林軍出身，但是就這麼那咱們當成了餌食，莫不是有些太過分了！”

“羽林軍？”

林南軒嘴角升起了一抹冷笑，而後道：“他們確實是羽林軍，但是他們真正的身份卻是神機營。而且就在一月前，神機營正是建軍了。”周虎一愣而後卻是有些發矇，“神機營不就是隻有五千人嗎？現在建軍是不是有些太早了！”

話語中對著神機營卻是有著一些理解，而後，他的神色猛然一變，看向林南軒的眼神之中也多出了幾分震驚的色彩。

“掌櫃的意思莫非是？”

林南軒點點頭，卻是不再多言。不過，他雖然是不說話了，但是周虎眼神之中的敬佩之色卻是根本都沒有減少。雖然說林南軒方纔與他打了一個機鋒，讓他根本反應不過來，但是反應過來之後，他卻是明白了這句話之中代表著的意思。

毫無疑問，神機營建軍之後，便有一個最緊要的問題，那就是人員補充。按照大夏的軍官晉升規制來看，眼前的這一個隊正在擴軍之後很有可能就會成爲旅帥甚至是曲長。而且，更重要的一點是，他們出身神機營。

神機營作爲李信最鍾愛的一個軍隊，可以說擁有著相當不一般的影響力。可以這麼說，如果按照正規的品級來看，隊正毫無疑問是從九品的存在。但是，在軍隊之中，這些東西不可能像這樣那麼簡單。

大夏的兵制在經歷了相當一段時間的糾結之後，終於有了一個確定的議程。那就是府兵和徵兵的結合體，大夏的軍力分佈主要是有著神機營，定遠軍，羽林軍三方大頭鼎立，而後在這個大頭之下分佈的是十二衛府。

不過，雖然說設立的是十二衛府，但是就現實情況而言，這十二衛府與著府兵制的十二衛府終究是有著太多的不同。首先，這裡的十二衛府是由著服兵役的男子充當，不是原本府兵之中的世兵制。每一個衛府皆有二萬人的編制，十二個衛府統共是二十四萬。其中這二十四萬衛府兵與著正軌的也就是脫產軍的羽林軍不同，他們屬於預備役軍人，他們最大的功用便是填補禁軍。

且不談這個體制的優劣與否，就現實情況而言也好，就歷史情況而言也罷，在一個王朝上升期的時候，哪怕是再爛的體制他也可以發揮出百分之百的力量。同理，在一個王朝出於衰退期的時候，哪怕是在優秀的體制也阻止不了王朝覆滅的腳步。最多，最多也就只能讓他麼茍延殘喘一下。比如，某個時空的南宋，以及泛舟渡江的委員長。

所以，按照林南軒的意思便是，季威其人行事頗有法度，而且又肯冒風險。做事的時候該果斷的時候絕對不會優柔寡斷，該殺人的時候絕對不會扎眼，所以，像這樣的人被提拔的可能性幾乎是百分之百。對於六和商行而言，與軍官們交好似乎是沒有什麼必要，但是就現實情況而言，多個朋友多條路的處事理念還是有相當的生存比例的。

車隊繼續前行，越過了滿是屍骸的草原。沒有人會在意這些屍體，因爲在草原上這些屍體在很快的時間就會消失的無影無蹤。食腐的禿鷲，貪婪的犲狗，飢餓的野狼，等等一切的生物會將這些處理的乾乾淨淨，就如這一片堪稱完美的生物鏈條。

極北之地，

一支堪稱是龐大的馬隊緩緩前行，他們不知道自己已經向前走了多少，他們也不知道自己還要向前再走多少，但是有一點卻是毫無疑問可以確定的，那就是他們想要到達的地方還沒有出現。

李元謙坐在一匹黑色的戰馬上，他的臉上已經滿了虯結的鬍鬚，亂糟糟的頭髮和他的一副糾結在一起，發出了一陣讓人有些難以忍受的氣味。但是，他忍受了下來。在長達數年的征程裡面，他變得很多，很多。

他已經記不清楚自己母親兒女究竟是什麼樣子，他也記不清當初自己在漢地所經歷的一切事宜。他現在所知道的唯有一點，那就是不斷的向前，向前。說來也是可笑，時隔多年之後，他再度想起以往的經歷的時候，記憶最清楚的不是自己的野心與慾望，而是自己的那一個素未謀面的敵人。

輕而易舉的將自己擊敗，然後輕飄飄的送出了一份地圖。當初的時候他還不能理解，但是現在的話，他卻是已經逐漸的理解了當初李信的意思。天下之大何其廣哉！我不欲殺英雄，中原雖然無有讓我等共居之地，但是域外卻還是有著大片的江山草原。將軍既有雄心，爲何不引兵去取。

輕飄飄的一句話語，打斷了他破釜沉舟的心志，也給了一條渺茫至極的生機。他不知道這個地方究竟存在不存在，他也不知道這裡究竟是不是生機，但是作爲一個人的僥倖心理，他卻是選擇性的相信了那個人的話語。

所以，他來了！

剛剛開始遷移的時候，他還覺得這可能是一件並不困難的事情，大概需要一年的時間便足以完成。但是，事情的結果卻總是令人意外，因爲人所思的所想的，永遠都不具有可確定性。就好像唐三藏西天取經之時，對著李世民所說的是三年回返，但是結果卻是他在路上盤旋了整整十四年。當然，李元謙並沒有在路上盤旋十四年，他只是花了三年的時間。

一路行來，綿延數萬裡，曾經的兩萬餘人的八旗兵如今也就只剩下了一萬有餘。但是，就是這一萬有餘還是在吸納了來的時候各個部族裡面的人之後纔有的結果。如今他的麾下早就已經沒有了什麼黨項八旗與漢人八旗的分別，雖然說兩黃旗與兩紅旗仍舊是由著他和漢人把持，但是除此之外的兩白旗和兩藍旗卻是已經漸漸多出了別的部族的身影。

在堪稱是痛苦的磨練之中，八旗兵正在往著一個令人心寒的方向發展。他們每一個人都是最堅毅的戰士，他們忍受了風霜的痛苦，他們忍受著一次又一次的戰爭。最慘烈的一次戰爭中，也就是上一次戰爭中，無論是八旗兵還是綠營兵全部都是戰死嚴重。那一個遊騎兵部落的戰鬥力實在是太過可怕，彎刀與長矛，簡直就是來自地獄的殺戮魔鬼。

不過，即便是這樣，他們也贏得這一場戰爭。八旗，在這一場戰鬥之後也成爲了一個相當可怕的名稱，紅魔鬼。

不過這些東西都只是李元謙一路行來的插曲罷了，阻礙他們腳步的東西並不是這些，而是語言。黨項語承襲於突厥語系和漢羌語系，在中原地界還可以有著相當的優勢。但是，這個優勢隨著他們一路往北，就逐漸變得薄弱至極。

在他們突破了突厥帝國所能夠籠罩的極限之後，他們不得不開始面對一個非常嚴重的問題，那就是語言不通。語言不通的必定會導致交流成問題，而交流一旦成了問題，那麼毫無疑問一切都會出現問題。

所以，在意識到這些東西之後，李元謙開始有意識的放慢自己的腳步，開始學習這些土著的語言。做所謂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方能動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誠然，孟老頭的這一句話有著廢話的嫌疑，因爲一個正常人在經歷了這些事情之後，心裡面不管有再多的豪情壯志也會被消磨的分毫不剩。

但是，這個只是相對於普通的正常的人而言的。對於變態，這一句話可不是這個道理的。

當然，變態在這裡並不是一個貶義詞，恰恰相反，在這裡的變態還是作爲一個褒義詞而出現的。事實上，能夠在歷史留下不少名氣的人基本上腦子都或多或少的有些毛病，不過，他們的這些毛病表現的比較隱蔽。

在後世之中，我們將那些聲稱要改變世界的人們稱爲中二病。因爲他們根本沒有認清楚社會的現實，所以他們毫無意義的喊出了改變的世界的話語。這樣的人被稱爲中二病並不爲過，甚至說，恰如其分！而當他們認清楚了社會的殘酷黑暗之後，他們仍舊是能夠保持著自己的理想不動搖的話，我們就會給它增添一個升級的稱呼。

深度中二！

當然，現世之中沒有這些詞彙，所以，這一類人一般都被稱作大儒，古之大儒！當然，這個大儒裡面有著一些水分，但是，最起碼一個大儒種子是有的。李元謙不是大儒，也不是中二，但是他是梟雄！

梟雄之所以能夠被稱爲梟雄的原因無不是因爲手段的狠辣，兼之心性的堅忍。李元謙作爲一個梟雄無疑是合格的，而這一個合格，在長達三年的風霜之中，卻是逐漸變成了出色。出色的梟雄，出色的君王。在這三年之中，李元謙歲能夠得到的東西，所能夠反思的東西可以說是已經超出了他記憶之中所能夠包含的極致。

有時候李元謙會回想起遠在萬里之外的那一個國度，那一個帶著夢境一般的國度。不過，每當他回想起來的時候，大多數都是在夢境之中。只是當夢驚醒來的時候他就會發現，自己所見到的所經歷終究還是不如自己記憶之中的一切。

在過去的三年裡，頭一年的時候他只是在忙著趕路，但是在後兩年的時候，他卻是開始在想著一些事情。他把八旗軍中所有讀過詩書的人聚在一起，然後讓他們一起默寫自己所記得的書籍。然後，他開始注重對於工匠們的保護，出色的工匠甚至可以享受到不下於他的待遇。當然，因著現實的環境，所以這個不下於他也是需要打上一個問號。

他明白，如果自己需要建立一個國家的話就需要擁有一個用來維持一個國家的東西。而這些東西，黨項人沒有。所以，他需要漢人的東西！

不知從何時開始，這一個意圖建立黨項人國度的黨項人，卻是逐漸的走上了漢人諸侯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