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感輕緩的音樂,在轎車有限的空間里飄蕩著,刺激著開車之人敏銳的聽覺。狹目黯然的周成玉,嘴角微微下撇,他還在想著中午寧雪拒絕和他一起吃飯的不快。
追了她三年,結(jié)果她和一個相處不到一年的男人結(jié)了婚,讓他很是心寒。難道找一個志同道合的男人,不是更適合她嗎?這個女人,真讓她沒轍!
甚是無奈的側(cè)頭吐了一口悶氣,周成玉的眼睛,盯著前面一個有點模糊的東西半瞇起來,跟著放慢了車速。
在距那個東西最近的地方,他打開遠光燈,把車停了下來。借著車燈遠射的光線,他運目朝著斜坡下張望著。
看著看著,他臉色一變,張大了嘴巴,飛似的越過斷裂的護欄跑下了坡。因為,他看清了車牌號碼!那是寧雪的車!
揣著一顆七上八下,惶惶不安的心,周成玉跑到了斜坡下由一塊巨石攔著,已經(jīng)變形的跑車邊上。
看著被摔得面目全非的車,周成玉心一緊,連忙試著喚著寧雪的名字。只是喊了幾遍,除了冷風吹得周圍干枯的樹枝“吱吱”聲音,他并沒有聽到半點他想要的回應。
轉(zhuǎn)到車的正前方,周成玉透過已經(jīng)破碎的擋風玻璃,看到了趴在方向盤上,那個一動不動的短發(fā)女人。
頓時,他的呼吸有點急促了,手腳一下冰涼得厲害??粗噧?nèi)的那雙眼睛,死愣愣的盯著里面的人。
“雪兒,你醒醒……”
從未有過緊張和害怕,從跳得亂了頻率的心臟,向四肢百骸延伸。周成玉只覺得整個人,快要被這些不舒服的感覺吞噬了。假如這個人不是寧雪,他早就報警將這些事丟給警察處理了。可偏偏這個人是寧雪,是他喜歡的人。他不能耽誤她的寶貴的時間。
拉開車門,周成玉輕輕搖了搖安靜如斯的寧雪,見她還是沒有半點反應。趕緊彎腰將她抱了出來。
抱出之后,他才發(fā)現(xiàn),寧雪右手整只手臂已經(jīng)變得血肉模糊,而她的手腕上還插著一片沒有形狀的玻璃,殷紅的鮮血正順著玻璃不停地往下滴著。
看了一眼方向盤的右邊,周成玉心疼的眼神更加生動。那里有好大一灘血,副駕駛室已經(jīng)嚴重變形,就連剛才寧雪趴著的方向盤也變了形。如果他猜得不錯,寧雪的右手應該是在發(fā)生車禍時被卡住了,她想逃離險境,才拼命將手取了出來。誰想,手取出之后失血過多的她,應經(jīng)失去了意識。
“雪兒,你堅持住,我馬上帶你去醫(yī)院?!?
即使知道寧雪這會兒可能聽不見,周成玉還是這樣呢喃著。其實他是在安慰自己,寧雪一定會沒事的。
重新回到停在路邊的車,周成玉加大油門,朝著離這里最近的樂城醫(yī)院疾馳而去。
————
幽靜的醫(yī)院長廊里,安靜得讓人心生恐懼。因為此刻是深夜,醫(yī)院里已經(jīng)沒了別天的繁忙和喧鬧。在那一片刺眼白色里,除了周成玉的呼吸聲和因為擔憂而加快跳動頻率的心跳聲,再無別的聲響。
看了一眼微微掀著門的病房,周成玉揉了一把有些僵硬的面部肌肉。腦袋里再次回響著,寧雪從搶救室出來,外科大夫?qū)λf的話。——“那位小姐身上沒有致命的傷,可她的右手可能會喪失一些功能。比如,握不住東西。或者,不能完成一些精細的工作。當然,如果她堅持鍛煉,或許會改善這種狀況?!?
周成玉即使再笨,也能聽出后面那句話是大夫安慰的話。他明白,右手喪失功能對寧雪意味著什么?他們都是靠手吃飯的,沒有能握住細細刻刀的手,他們的雕刻生涯就只能畫上句號。
他不敢想象,一向倔強的寧雪,在得知她不能再從事根雕之后,那副失落與失望樣子。她被譽為根雕界里一朵清高淡雅的荷花,如果她的藝術(shù)生涯就此結(jié)束,只怕隨著結(jié)束的還有她所有的歡笑。
思索半天,他也沒想出寧雪醒后,自己該怎樣給她說她的手的事情?
“咳咳咳……”
病房里傳來了幾聲輕微的咳嗽聲。
周成玉身子一僵,有點慌了。她醒了嗎?等會兒我進去后,該怎么做?
猶豫了一小會兒,周成玉深吸一口氣,有點艱難的站起身,走向了病房。說實話,他真不看到她傷心的模樣。在他的記憶里,雖然寧雪一直都是帶著淡淡憂愁,可她的臉上寫著的是自信的倔強。他從來沒想過,要去觀看她的另外一面。只是,此刻,卻由不得他拒絕了。畢竟,她的身邊只有自己。
推開門,周成玉小心翼翼的將擔憂的目光看向了寧雪。讓他驚訝的是,躺在病床上的寧雪,清然的目光掃了他一眼,居然是無波無痕,沒有半點的意外。
“謝謝你救我?!?
寧雪的聲音像一股微風吹過湖面,平靜得讓周成玉再感詫異,也讓他更加不知道該說點什么?而寧雪像一個安靜的孩子一般,側(cè)著臉看著藥瓶里一滴一滴滴下的液體。
沉默了一會兒,見寧雪沒有再詢問的意思,周成玉只好自己打破這種沉悶的讓人有點手足無措的僵局。“醫(yī)生說,你沒什么大礙,只是要在醫(yī)院住上一些日子。你的手機沒電了,我?guī)湍隳萌コ潆娏恕H绻阆胪ㄖ愕募胰?,先用我的手機吧?!?
“沒有誰要通知。我包里有銀行卡,麻煩你幫我把住院費交了吧!我沒事,你放心的回去吧!”
沒有轉(zhuǎn)移望著藥瓶的目光,寧雪還是側(cè)著臉輕輕地說道。似乎在說跟她無關(guān)的事。
周成玉突然覺得心很疼。比他剛發(fā)現(xiàn)昏迷不醒的她那會兒,還痛得厲害。她的平靜超出了他的想象,也超出了一個落下殘疾的人應該變現(xiàn)出的反應。如果,她知道她右手悲哀的狀況,她還能這么平靜如水嗎?
仔細地盯著她貼了幾張創(chuàng)可貼的臉龐,周成玉想從她尤如外邊寂靜天空的臉上找到一絲可以透露她的真實想法的神情,來安慰她??伤?。寧雪靜然的臉上和啞然的眼睛里沒有半點波瀾。好似,那場車禍與她無關(guān)。
見他還沒有離開的意思,寧雪丹唇微動,輕聲言道:“我知道你想安慰我,可我真的沒事。其實,我并不喜歡根雕,只是那時心情欠佳,想找一個可以轉(zhuǎn)移注意力的方法來調(diào)整心情罷了?,F(xiàn)在,我就當是找到了一個放棄根雕的理由?!?
周成玉一驚,有點瞠目結(jié)舌。她早就知道了嗎?可她怎么還這樣平靜?換了是他,只怕早就崩潰了。
頓時,他也明白了,她為什么不愿通知家人?面對自己,或許不難,可面對關(guān)心她的家人,可能她還沒那心情去應對吧!
不管她目前是怎樣的心情,她能做到此刻的心平氣和就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這一點,周成玉很佩服。
“這么晚了,你還不回去?”
寧雪這話明顯是在下逐客令。
周成玉疼惜的一笑,杵在那里沒有動?!凹热荒悴辉敢饽慵胰酥滥愕那闆r,那我更有責任留下來照顧你。”
“不需要?!?
這一句話,寧雪說得更無感情。老媽說的對,現(xiàn)在的男人都不是好東西!老爸不是,虞展鵬更不是,他周成玉,估計也不是。她心目中的好男人,已經(jīng)不在了。如果,周成玉不救自己,是不是現(xiàn)在已經(jīng)見到他了?在車子撞斷防護欄沖下去的那個時候,她真的看見了穆庭非帶著微笑,還向她伸出了手??桑龥]夠著那只手就失去了意識。
“我不會走的。即使你永遠都不接受我,我也會照顧到你出院?!?
周成玉言真意切的表達了自己的決心。這個讓他無奈,又讓他心疼的女人,他沒法看著她一個人在醫(yī)院凄慘的待著。
“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不會接受你。就算全天下的男人都死光了,也不會!”
怨恨詛咒的話從寧雪嘴里說出那一刻,她閉上了眼睛,也封閉了她曾經(jīng)被愛纏繞的那顆快樂而溫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