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聲音遠去,李狂藥輕輕地問王歐陽,萬長青和江連海的話是什么意思?聽他們的對話,像是李狐在1942年遇到的東海海難是一場陰謀,日本人假借運送英國戰俘時在船上藏了什么東西?而白墮天盉上有更大的秘密?
黑暗中,王歐陽不驚不疑,只答今晚他們先在石坑下歇息,這些疑問等明天再去想。李狂藥知道師傅中了苗毒,不宜劇烈走動,否則會加速血液循環,毒液會繼續擴散。苗女的添壽藥法再神奇,也需要一段時間才能起效,他們今晚必須在石坑下待一夜,何況他們師徒已經一夜沒睡了。
李狂藥不敢再多言,于是就靠在石壁下,和身旁的白蛇一起休息。可萬長青說的那些話,言尤在耳,李狂藥根本不能靜心,更無法入睡。身為生物學博士的黑老三發現了什么,讓他落到這般田地,這事又和釀酒師傅有什么關系?想來想去,李狂藥都想不出答案,只好等出去以后,尋到黑老三,把事情問個明白。
夜靜如水,石坑下更是靜得呼吸聲都被放大了,呼吸一次就跟打雷一樣。李狂藥怕呼吸聲太大,吵了王歐陽,好幾次他都強迫自己不要呼吸了。與此同時,李狂藥聽不到王歐陽的呼吸聲,以為對方死了,嚇得他差點跳起來。片刻之后,李狂藥才漸漸地聽出來,王歐陽并不是沒有呼吸了,只不過呼吸非常輕慢,幾近察覺不多。
李狂藥松了一口氣,睜著眼睛,望著石坑里的黑暗,擔心明天趕不上萬長青。白墮天盉如果真的藏在西天寶洞里,那么他們一定要追上去。說來諷刺,李狂藥此刻竟希望黃牧笛多設一些惡毒的苗陣,阻止萬長青搶先一步。根據萬長青現在才找到此處的情形來分析,他們一定不及丁家父女精明,八成被苗女留下的迷陣拖住了。因此萬長青先出發,卻這么晚才找到泥壘這邊。
想來,丁忘憂讓人守在西天寶洞外,把石頭重新推回去是一個正確的決定。如果李狂藥進來時也把石頭推回去,多少能拖住萬長青一段時間。可李狂藥只有他師傅一個人,總不能把師傅留在洞外,那塊巨大的石頭自然不能再推回去了。
就在這時候,黑暗的石坑下灑下一道冷冷的銀光,穿過了上頭的白氣,落到李狂藥的臉上。走到石坑底下時,李狂藥的手電已經耗盡電量,滅掉了。為了省電,他們在石坑下休息時,都沒有開燈,所以萬長青走過白氣繚繞的石坑邊才沒有注意到下面有人。如今,一道神秘的銀光突現,李狂藥差點沒以為是身旁的白蛇在變身。
恍惚中,李狂藥瞇著眼睛望上去,這才發現石坑上面的穹頂有條裂縫,地面上的月光已經傾灑下來了。李狂藥貪婪地想多望一眼明月,不料黑云閃過,遮住了銀色光亮,石坑底又恢復了冷冷的黑暗。
“糟了!”這時候,沉默的王歐陽驚訝地出聲。
李狂藥以為出了什么事,馬上摸出備用手電,打亮后照過去,并問:“歐陽公,怎么了?那些藥粉有效嗎?”
王歐陽掐指一算,嘆道:“月有七十二破,今晚恰逢大破,肯定要發生怪事了。”
李狂藥聽得一塌糊涂,忙問什么是七十二月破,他只聽過七十二候。比如說,一年有十二個月,一個月有兩個節氣,一個是節,一個是氣,節氣之下分氣候,五天為一候,一年就有七十二候。王歐陽直言,七十二月破與七十二候差不多,凡遇月破即是人間陽氣最弱之際,到時神佛皆匿,兇險古怪會爭相顯露。
李狂藥對這種老文化半信半疑,如果真有神佛,那寺廟里收門票的和尚早就被雷劈死好幾回了。不過,這種文化自古與酒分不開,因為釀酒的每一步都與天相有關,諸如開壇、封壇、下窖都要算好吉日。稍微懂點門道的釀酒師傅,絕不會選在月破之日把酒放入酒窖,這種酒喝了只會傷身損陽。當然,如果是釀給仇人喝的,選在大破之日最好不過了,反正查不出有毒,只會慢慢地搞死你,科學也解釋不清楚。
王歐陽盤坐在石地上,面目嚴肅,簡單地講了月破在釀酒的影響后,又說道:“月破如枯根朽木,逢生不起,逢傷更傷,你今晚不要睡太沉,我怕還有危險。”
“難道這條白蛇會變成人,把我們都吃了?你不是說它來報恩的嗎?”李狂藥一邊問一邊看向身旁乖乖匍匐的白蛇。
“這也是因為我之前叫你放了它,不然我們哪里活得到現在?其實我早該料到,自從遇見青猺噴出青霧,再到這條白蛇顯出異像,這都是很古怪的地方。”王歐陽憂心道,“就怕還有更兇險的事等我們,萬長青那老家伙肯定也走不了多遠。”
“這石坑下面很安全,沒有別的通道,應該不會有其他東西鉆進來。上面又有白蛇吐的毒氣,青猺進不來,人也進不來,除非它們吃了酒丹。”李狂藥放心地說。
話音剛落,上面卻傳來青猺的尖叫聲,就像一群嬰兒在哭喊。之前,青猺都只是像老鼠一樣,小聲地叫喊,從沒有像現在那般驚慌失措。幾百只青猺齊聲叫喊,在空曠的泥壘石洞里回蕩著,吵得白蛇都礦躁地扭動身子了。李狂藥看著身旁的白蛇,暗想這到底怎么了,七十二月破真這么靈,要有大兇之兆了?
接著,李狂藥看見石階上游來另外一只白蛇,比坑底的這條要小一點兒,他們剛才在泥壘門口見過的。當小白蛇游下來了,與較大的白蛇纏在一起,上面就竄下來成群的青猺。李狂藥驚訝地站起來,握起腰刀要對付那群畜生,心想那層蛇息是不是被沖淡了,它們不是怕有毒的蛇息嗎?
李狂藥以為免不了一場血戰,想叫師傅注意危險,卻見青猺穿過白茫茫的蛇息后,竟雙眼流出血液,一個個地從石階上翻下來,死掉了。蛇息是白蛇交配時吐納的污濁之氣,厚厚的郁結在石坑上,毒性劇烈,青猺再兇猛也敵不過。
王歐陽吞了藥粉,此刻正覺得胸口墜下一股清流,將體內的刺痛驅離體外。若現在移動身體,清流就要亂掉,那股刺痛將不能完全消去。為了讓苗毒滲出體外,王歐陽沒有亂動,依舊平靜地盤坐著,當青猺滾到面前,他也紋絲不動。
李狂藥回頭看見師傅在打坐,于是開了一支手電留在原地,自己拿著刀邁上石階,想搞清楚青猺為什么不要命地沖下來。這時候,白濃的蛇息就掠過一道黑影,青猺一窩蜂地跌下來,像是殘兵敗將,被敵人打得落花流水。那黑影停在蛇息外,噴著粗氣,蛇息流動時,李狂藥瞧見那是一個巨大的三頭六臂怪影,跟阿尼瑪卿山神的描述很相像。
“山神在月破的時候出來了?難道不是神,是個妖怪?”李狂藥心想,“可那個妖怪長著三頭六臂,莫非是哪吒?”
李狂藥滿心疑問,踏著青猺的尸體走上去了,同時又打開了一支手電,飛出了一把腰刀對付那個怪影。怎知,腰刀嗖地一聲過去后,發出了冰冷的金屬撞擊聲,腰刀擊中怪影后就掉在地上了。這是什么東西?李狂藥暗驚,該不會和九虺一樣,身上都硬得像石頭吧?可那聲響的確像是撞到金屬了,不像是九虺那種刀槍不入的軀體。
李狂藥拿著手電,想要穿過蛇息,阻擋怪影進入石坑下,不料卻被一道怪力打中,整個人就從石階上面摔了下來。那是怪影揮了一拳,正中李狂藥腹部,疼得他半餉都站不起來。幸好怪影只是站在蛇息外,并沒有進來,然后就朝遠處離去了。
“你沒事吧?”王歐陽想要站起來,不再靜靜地等藥粉的效力游遍全身。
“我沒事。”李狂藥爬起來,硬撐著回答。
“你還說沒事?你肚子上的血哪里來的?快止血!”王歐陽臉色大變,馬上站了起來。
“我沒事!”李狂藥把王歐陽按回地上,然后用手電照了照腹部,那里真的有一抹污血,看起來像被人捅了一刀。可他肚子沒破,那些血是從外面染上的,想必是剛才被怪影打中時弄上去的。李狂藥對那記拳頭記憶深刻,若非他先退了半步,現在他早就肝膽爆裂了,無藥可救了。怪影既然不怕刀槍,那應該不會拳頭出血,可如果不是怪影拳頭流血了,又會是從哪里染的血?莫非他衣服搓到了階梯上的那群青猺,所以才有一片污血?
“不對!”王歐陽警覺道,“你看地上,還在滴血!”
李狂藥轉頭望去,滾落的地方滴了許多血下來,血源肯定在他們頭頂上。于是,李狂藥打起手電,仰起腦袋望上去,還沒望清楚上面有什么東西,卻見一個龐然大物墜下來,重重地砸到石坑里。兩條白蛇受了驚嚇,游到石階邊上,不敢靠過去。李狂藥也吃驚不小,要不是他離得稍微遠點,不被砸成柿餅才怪。
緊接著,李狂藥憋住氣,想要看一看那個人是誰,為什么從上面摔下來。這時,王歐陽卻不顧體內的苗毒未凈,忽地抓起李狂藥,一個勁地往石階上跑,嘴里還道:“今晚我倆別想睡了,媽的,白蛇娘娘罩不住我們了,快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