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客廳之中,丁忘憂提起蜈蚣讓葡萄潰爛的往事,萬長青不信,想親自試一次。可水潭上沒有酒用葡萄,只有蜈蚣,無法做實驗。李狂藥跟丁細細想要偷偷地離開,卻被丁忘憂喝住。丁細細料到她老爹會注意到,因此早就想好了一番說辭,一句“我們去燒水給你們洗臉”就成功地脫身了。
正當丁細細要跨出門檻,丁忘憂就叫道:“等一下,你不用去了,等老酒鬼的徒弟去吧。他現在身子濕了,讓他烤烤火,衣服快干。老酒鬼,是不是?”
王歐陽面露不悅,不過駱佬死了,院子里沒個下人的確不方便。雖然王歐陽不爽徒弟被人呼來喚去,但總比留在客廳里的要強,何況他還想說一些關于李狐的事,怕他曾孫在場不太方便。李狂藥沒有怨言地走去隔壁的廚房,回頭看見丁細細要和她老爹發脾氣,他就使了一個眼色,暗示別瞎鬧了,燒個火又不是上戰場,也不是一輩子不會再見面了。
王歐陽支開了李狂藥,忙把客廳的門關上,然后壓低了聲音:“喂!丁老妖、老地主,1983年去東海把東西運回來時,李狐那老家伙有沒有對你們哪個提起過,為什么帶上張清玄,他一個生物學博士,跟我們混在一起做什么?這事我本來不想問,要不是真發生殺人的事,估計就不三八了!”
“你和李老哥走得近一點吧,他跟你提過沒?”丁忘憂看向萬長青。
“我怎么知道?”萬長青馬上否認。
“萬伯伯不知道的話,那總該知道為什么沉到東海底下的白墮天盉、瀆山大玉海這些東西,會出現在踏白古城下面的酒池里吧?”丁細細站在丁忘憂身旁,提起了數日來都沒人再提的一個問題,“我記得我老爹說過,83年時你和李狂藥的太爺爺同一艘船,你們遇到了海難,東西丟了,連江連海的那位伯伯也死了。”
“別多嘴。”丁忘憂橫眉一望,眼神里卻帶著贊許,他把丁細細留下來,就是讓她問一些他不方便問的事。有些人活得久了,考慮的事情會很多,比如交情、面子、關系,以至于擺在眼前的問題都不會明著提出來。
萬長青一眼看穿了丁忘憂的把戲,這時候再回避就顯得心虛了,他張口就答:“事情跟你們以前知道得一樣——船翻了,東西丟了,江恨天死了。”
“那東西呢?要是真的沉到海底了,想打撈上來可不是簡單的事。”王歐陽不信。
“你想知道,那就去問李狐啊。”萬長青氣道。
“他都死了,我怎么問。”王歐陽更激氣,“你要是沒隱瞞什么,為什么跑去照顧老江家的人?還把江連海帶在身邊?那小子有什么用?”
“我宅心仁厚,做好事還需要理由嗎?”萬長青不客氣地解釋,“只許你做好人?撈好名聲?”
王歐陽不給面子地呸了一聲,知道萬長青臉皮厚,沒想到這么厚。不過,人家既然矢口否認,王歐陽索性不追問了,反正兇手真要殺人的話,也先殺萬長青,除了沒把酒器完全找回來,他基本上沒干過虧心事,沒什么好害怕的。萬長青卻不像王歐陽那么好對付,等他被問完了,接下來就反問丁忘憂,為什么要把劉付狼帶在身邊,明明知道他是劉付天官的后人,難道不怕引狼入室。
丁細細不屑道:“野狼才不會殺人!上代是上代的事,與他何干?真會為祖輩報仇殺人的沒幾個,有也是在說書人的嘴里。”
“細細,先別說話。”丁忘憂先小聲地制止了,然后才轉頭解釋,“我當時救了阿狼,并不是貪圖他家的那些寶貝,也沒什么心虛的地方。如果真的心虛,我怎么敢讓阿狼跟在身邊。好了,別說這些了,你們先想想誰會殺人,難道真是我們其中一個人?”
丁細細聽到這個話題,臉色稍微變了變,并斜著眼睛看向她老爹。駱佬昨晚遇害,她老爹明明去了西樓,為什么要對大家撒謊?縱然丁細細不相信她老爹會殺駱佬,可是疑點那么多,她不得不懷疑。好一會兒了,大家討論來,討論去,都猜不出兇手是誰,仍舊只有一個模糊的概念——當年沒拿回酒器的人來報仇了。
這時候,李狂藥在隔壁起火燒水,因為井水變味了,他就拿起木桶去院子里接。按理說,雨水特別臟,不能喝。李狂藥琢磨,只燒來洗臉不要緊吧,待會兒再去找能喝的清水好了。大不了,他游出水潭,回山丹縣城去買。實際上,李狂藥還不知道,水潭的水越漲越高,此刻外面浮起了七條青青的東西,一根枯木浮在翻滾的水面上,瞬間就被其中一條青青的東西拖下了紅色的潭底。
過了兩分鐘,李狂藥把火燒好了,本想找張凳子坐在柴灶前湊火,卻發現角落的木堆里有動靜。這間廚房是狹長型的,被劈好的木柴堆了厚厚一層,如果有人要躲在后面,并不是不可能。李狂藥第一個念頭就想起殺人兇手躲在木堆里,借著白蒙蒙的天光,他看到木堆里有東西在動。
“誰?”李狂藥低沉地喝了一聲,沒聽到應答,可木堆里的東西還在動著。
“再不出來我就不客氣了……”李狂藥邊說邊走過去,探頭一望,不禁地感到意外。在木堆后面,沒有人,只有一只白羊。那只白羊驚恐地抬頭望著李狂藥,不叫不跳,好像怕被吃掉。在木堆后面,還有一些羊屎,但不多。李狂藥看到驚恐的小白羊,心里就嘀咕,丁家居然在這里養了羊,這里好像沒草,那它吃什么?丁細細沒提過這只羊,是因為準備宰來給大伙吃的嗎?
李狂藥看了一會兒,鼻子用力一吸,聞到了一股淡淡的酒味。再一聞,這不就是井里的酒味嗎?李狂藥怕聞錯了,聞了三、四次,這段時間他慢慢地能區別各種酒味了。因為酒味吸進鼻子里后,口腔會產生各種不同味道的唾液,只要仔細回味,就能有像丁細細那樣的水平。這個技巧需要嘗百酒的鍛煉,李狂藥有舞醉龍的底子,學起來非常快,領悟也快。
不過,井下發現酒味,這是今早上的事。到現在為止,那桶酒還擺在院子里,任雨淋淡沖散。小白羊被藏在木堆后面,它身上怎么會有一樣的酒味,難道和丁家父女說得不一樣,這口井不是第一次出現這種狀況了?
李狂藥不認為丁細細會騙他,因此就沒再想下去,只打算等丁細細來廚房后問她,要怎么對待這只驚恐的小白羊。當水快燒開了,丁細細才從客廳里走過來,問李狂藥水燒得怎么樣了。李狂藥忙說馬上就好,然后問那只小白羊是怎么回事,估計再不吃草或者青菜什么的,會餓死的。
“羊?我家哪里有羊?”丁細細一頭霧水。
“怎么沒有?我都看見了。”李狂藥說完就把木堆扒開,讓丁細細過目。
“這……”丁細細愣了愣,“難道是駱佬自己養的?要養也不會養在這個地方,我們昨天都沒看見。”
“昨天沒人注意吧。”李狂藥猜測。
“駱佬要是想養羊,他會跟我老爹說的,不會瞞著。不過不是駱佬養的,也不可能是別人。真是奇怪。”丁細細嘆道。
“它的羊角有點酒香,還有一些糌粑。”李狂藥指著羊角說。
丁細細仔細一看,深深一聞,不由得皺起了眉頭。這些東西怎么會跑到羊角上?酒是井下的酒沒錯,而糌粑是藏民的食品,它是以青稞磨成粉為原料,經炒熟后,以酥油為粘合劑制作而成的。丁細細家里從不吃這些,而駱佬也不是藏族人,難道是賣羊的人把糌粑粘在羊角上,那酒味又怎么解釋?
“我去問我老爹,你等等。”丁細細很快把老爹找來,可仍舊得不到答案,仿佛這只小白羊是憑空產生的。萬長青肚子餓了,對小白羊毫不在意,只想著快點吃頓飽飯,然后去院子外看一看潭水下降了沒有。大家草草地吃了早飯,并一起去看了水潭的情況,但得出的結論很無奈——一兩天內水不可能退去。
到了中午,丁細細怕沒水做飯了,拿了木桶去接雨水。雖然李狂藥覺得這樣很不干凈,但實在沒辦法,總不能拿紅色的泥湯做飯,而井水里的酒水做飯會變味。李狂藥在陪丁細細接水的間隙,抽空那了一碗飯去給黑老三,這時候劉付狼和江連海被丁忘憂等人找去問話了,黑老三一個人被綁在椅子上,動都不能都一下。
黑老三看到李狂藥走進來,猛地大喊:“放我出去!我要回去!”
“酒池已經毀了,你回去也沒用。”李狂藥搖頭道,“你知道酒池里的人是誰嗎?”
“我沒瘋!我沒瘋!我不會告訴你的!”黑老三咬牙切齒地喊。
“算了!”李狂藥放棄了,并拿起碗筷,說道,“來,我喂你吃飯!”
“這里是不是有一只羊?羊角很香?”黑老三忽然不那么瘋了,很認真地問。
李狂藥疑惑了僵住,樓外風雨飄搖,就算很安靜也不可能聽得到外面的對話吧?黑老三隔得那么遠,怎么可能知道院子里多了一只羊,難道是劉付狼告訴他的?沒等李狂藥再問,黑老三就扭曲地笑起來:“那只羊是接死人的,你們都要死,它會接你們去陰間哦!”
“神經病!快吃!”李狂藥受不了黑老三的瘋言瘋語,粗魯地喂他吃完了飯,馬上就轉身要走下樓。就在這時候,李狂藥經過了駱佬的房門,那里大門敞開,里面擺了兩具尸體,其中一具女尸的頭顱不見了。自從發現了女尸,李狂藥總覺得怪怪的,像是意識到了什么。這一次,他停在房門前站著看了一會兒,靈光一閃,一個關鍵之處就被他發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