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井掀蓋,聲若天雷。西樓如同鬼樓,血尸陳列,腐氣蔓延,火光暗淡。李狂藥從裹滿黏液的衣服口袋里翻出一張東西,正感蹊蹺,心思就轉移到那聲巨響上了。雷聲不似剛才的響聲,一定是井蓋被掀開了,可兇手一直暗中行兇,怎么現(xiàn)在敢出來了?遲疑片刻,李狂藥把那件衣服放回黑色的塑料袋里,但沒把口袋里的東西放回去,隨即就奔下樓,想看一看雨夜里發(fā)生了什么事。
咚咚地急跑下來,李狂藥就看見東樓的人也一臉驚訝地走出來,望著落在院里的木桶與板子。那口龍井里沒有立刻爬出人,或者一群蜈蚣,什么都沒有。大家面面相覷,誰都沒有走進雨簾中,去看那口井里有什么古怪。此刻,天昏地暗,打著手電照下去,由于水光的反射,很難看清井底的情形。再者,若真有古怪,靠近的人很可能被勾下去,并且沒有反抗的余地。
約摸過了一分鐘,井口還是空洞洞的,李狂藥就第一個邁進雨中,傘都沒撐地靠向那口井。丁細細怕生變,趕緊打起傘過去,也想要一窺龍井乾坤。眼看女兒要去龍井旁,丁忘憂哪里還站得住,于是緊跟而去。王歐陽看見萬長青追在后頭,他本想一起湊熱鬧,可一瞬間覺得院子里的情形有點古怪,卻又說不上哪里怪。
“兇手就在這幾個人之中!”王歐陽靈光一閃,想道,“什么不在場證據(jù)、密室、躲著的兇手都是他媽的屁話!雖然我知道誰是兇手了,但說出去,他們會相信嗎?之前的那些疑點是怎么辦到的?我得想明白了才能說出來,否則會被倒打一耙!這段時間,我得看緊兇手,不能讓他再殺手了!”
王歐陽摸著下巴的胡渣,嘴角露出一抹邪笑,然后就打起一把黑傘走去,準備看一眼井下有什么名堂。五個人圍在井邊,有兩個人拿了手電,一起照下去了,卻什么看不見,只有水光閃爍不斷。
“剛才沒人靠近水井吧?”李狂藥抬頭問。
“沒有啊,我們都在客廳里,誰都沒有接近。”丁細細詫異道。
“丁老妖,你存心捉弄我們嗎?明知道你家鬧鬼,還把我們帶來?”王歐陽半開玩笑,半責怪地說。
“真是鬧鬼嗎?我看未必。”萬長青意味深長地看向丁忘憂,話中帶話地說,“那份甘潭地閣脈絡圖大家都看了,在佛塔興建前,這里是一座字庫塔,也就是惜字宮。是不是這口破井聯(lián)著字庫地閣,你沒跟大家說明白?”
丁忘憂怒眼一瞪,壓著聲音答:“該知道的,我全說了。那本書太古怪了,而且是我早年得來的,那時又沒認識你們,年青時的事有必要件件交代嗎?再說,我如果沒保住那本書,它早在文革時被燒掉了,你們哪還有機會看見。”
王歐陽看丁忘憂生氣了,便跳出來圓場子,和氣道:“丁老妖以前有奇遇,那是他的造化,萬財主你妒忌嗎?你要是想看,也去找那本書的下卷嘛,下卷還沒誰見過呢!”
李狂藥看著三位前輩爭起來,一時心虛,臉燒得通紅,心想要是他們知道下卷在他身上,會不會氣到想殺了他?看來把下卷交給他的前輩說得沒錯,此事最好別泄露,省得惹來麻煩。為了上卷,已經(jīng)死了那么人,要是兇手知道下卷也在院中,肯定還有更大的殺戮出現(xiàn)。聽著大家爭了一會兒,李狂藥就不好意思地低下頭,這時卻見井底的光波之中泛起一個駭人的東西。
“你們快看!”李狂藥急忙出聲,叫大家往下看。
剎那間,其他四人俯視下去,竟看見一條粗粗的黑鱗掃過水面,很快又沉了下去。這是大家第一次見到井下真有古怪,可打井時,井底應該是在水層附近,怎么會有那么大的東西跑出來?李狂藥心中大驚,看那條黑鱗,像是魚又像是蛇,不知是什么東西,它怎么跑到井底去了?之前,李狂藥爬下井底,井水沒有古怪,只是井壁趴了許多蜈蚣而已。
“鮫人?在井里?”丁細細納悶地問,同時無意地把傘朝李狂藥那邊挪了挪,自己的肩膀一下子就被淋濕了。
“七鮫魔潭的傳說,不是說潭干了,什么都沒撈到嗎?可這口井還有水,是不是都躲里面去了?我以前聽說井里也有龍王和龍宮,看來不假!”王歐陽嘖嘖道。
“一條鮫人能做怪嗎?井底離井口說少有十米,井又那么小,鮫人能跳起來,撞到壓在上面的水桶嗎?”丁忘憂一針見血,讓大家無話可說。
萬長青見井下蹊蹺,此際又不可能爬下去,于是就建議先回客廳商議,再做下一步打算。反正他們剛吃飽,爬上爬下,然后傷身子,不如靜觀其變,順便養(yǎng)精蓄銳。丁忘憂點頭同意,馬上就叫女兒回客廳,別貪新鮮。李狂藥想起從江連海口袋里找出的東西,準備要在大家面前拿出來,卻被萬長青喝了一聲,讓他回去看著昏迷的江連海。
丁細細很不滿,卻不便發(fā)作,只好對她老爹說,也要去西樓待一會兒。丁忘憂看了一眼西樓,如今那里妖氣騰騰,極為不祥,于是就硬拉著丁細細進客廳里。王歐陽朝丁細細擠了個眼色,就對其他人說,要跟徒弟說點話,接著就把手搭在李狂藥肩上,一起走進西樓里。
“歐陽公,你是不是有話對我說?”李狂藥一到房檐下就問。
王歐陽笑了笑,松開李狂藥,小聲說:“傻小子,變聰明了嘛。我問你,你真不知道誰是兇手嗎?這時候千萬別袒護任何人。”
“誰是兇手?”李狂藥一頭霧水,蒙蒙地問,“我袒護誰?”
王歐陽一改玩世不恭的樣子,目不轉睛地盯著李狂藥的雙眼,四目相對一會兒,他嚴峻的神情才松開,笑著答他說著玩的,不用放在心上。李狂藥其實也沒放在心上,等師傅不鬧他了,他就從口袋里的東西拿出來,讓王歐陽過目。王歐陽瞥了一眼,以為是什么寶貝,卻發(fā)現(xiàn)那是一張很普通的車票。
起先,王歐陽想叫李狂藥一起上樓,看著那個半死不活的江連海,下一秒就注意到車票有問題。那張車票是從張掖市到臨夏州的,車票出票時間就在7天前,這和他們去踏白古城的時間差不多。踏白古城在積石山縣,而積石山縣正是臨夏州的一個下屬縣。王歐陽聽李狂藥說,這車票是江連海的,那么他可能在去踏白古城前,先來過張掖,甚至位于山丹縣的這間老酒院。
“那渾小子早幾天來過?是不是找了鎖匠,配了推心鎖的鑰匙?”王歐陽看著車票,自言自語地說。
“如果江連海來過,是不是萬長青也來了。”李狂藥猜測。
“不對啊!”王歐陽回想了一遍,搖頭道,“我在癿藏鎮(zhèn)見過黑老三,還見到了萬長青跟江連海,他們的時間對不上!這車票不是江連海的!”
“不是他的,怎么在他身上?”李狂藥接回車票,不明白地想。隨即,李狂藥就想起來,劉付狼死前目露兇光,問江連海是否知悉了他的秘密,莫非車票是劉付狼的?那天,他們在沙漠外等劉付狼回來,只是一個假像?可跟去踏白古城,與老酒院里的殺戮有聯(lián)系嗎?如今劉付狼都死了,事情恐怕沒有答案了。
李狂藥和王歐陽樓檐下討論了一會兒,身在東樓客廳的萬長青瞧見了,便在對面大喊,問他們?yōu)槭裁催€不上樓,在下面鬼鬼祟祟地講什么?王歐陽奪過車票,不客氣地打著傘走過去,把李狂藥的發(fā)現(xiàn)一字一句地講出來,故意氣一氣萬長青。可李狂藥卻緊張起來,就怕大家以為他手腳不干凈,喜歡亂摸人家的東西。好在,車票的確有問題,其他人沒有計較,惟獨萬長青不滿地望了李狂藥一眼。
丁忘憂先說:“張掖那么大,即使江連海來了,也不一定到山丹縣,更不會來這間老酒院。駱佬天天守在這里,如果江連海來了,他會告訴我的。”
“但這張車票真有問題,時間對不上,我們不如再去搜一搜江連海的東西,沒準兒有新發(fā)現(xiàn)。”丁細細使壞地說,“他怎么受傷的,好像還沒答案呢。”
“細細說得對,去看看吧。”丁忘憂順了女兒的意思。
萬長青更加不滿:“要是李家那小子栽贓呢?剛才只有他在西樓,不是嗎?”
“他怎么栽贓?這車票可不是假的!而且我徒弟的時間也對不上,他那時跟我們在癿藏鎮(zhèn),絕對沒機會買到這張張掖市到臨夏州的票。你要是想證明江連海的清白,那就一起去搜一搜。”王歐陽不給面子,咄咄逼人。
“搜就搜,誰怕誰!”萬長青被激怒了,第一個沖進雨中,朝西樓奔去。
大家連忙跟去,一上樓就亂翻江連海帶來的東西,但實際上李狂藥都翻過了,并沒有多余的發(fā)現(xiàn)。這時候,丁忘憂去摸了江連海身上的褲子口袋,那里有一疊硬物,像是信封之類的東西。李狂藥在旁邊觀望,心想剛才沒往那里摸,因為褲子口袋靠近人家的命根子,他覺得不好意思。只見,丁忘憂將那東西抽出來,放走油燈下瞧了一眼,果然是一封信。
李狂藥就在油燈旁,他湊近瞄了瞄,和丁忘憂一樣,心中的疑惑沒解,反卻更是納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