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瞬,我沒有淚。
我只是覺得很諷刺,江樹永遠也不會知道,就在被他扛起的那一刻,我的內心發生了多大變化,盡管我在咒罵在捶打,但我更覺得那其實是一種情趣,甚至幻想過春宵一夜過后,只要他再不跟蘇瑗往來,我便能做到既往不咎。可我不曾想到,一味的隱忍寬容退讓,等來的卻是另一個女人的登堂入室!
這里是什么地方?
要不是有足夠的理由,吳姐敢隨便放人進來?
我已不想聽到江樹對此的任何解釋,或許他拉住我只是本能,他從來不需要對我有任何解釋,一如前兩次。
我快步出門,一路狂跑著上了大街,我聽到身后江樹的叫聲傳來,但我仍然沒有停下。坐進出租車里時,江樹的手伸進了車窗。
“楊淇,聽我說,我跟她已經斷了,她只是不甘心接受……”
“嘎……”一聲尖利的急剎傳入耳膜,打斷江樹急切的表達。反光鏡里,跟隨著江樹奔跑出來的蘇瑗尖叫一聲倒在了車前,江樹扭頭過去猛地僵硬,神情怔忡。
我緩緩推開伸入窗內的手,升上車窗玻璃,跟看好戲的司機師傅說:“去xx小區。”
車子開動,江樹退后兩步,反轉身奔向倒地的蘇瑗,從反光鏡里可以看到他抱起了她,坐進了撞人的車里。
即使斷了又怎樣?她只要在他面前輕輕一倒,他便沒了主張,……
我一路沉默,到家后拿出紙筆起草了一份離婚協議,我沒給江家做過任何貢獻,江家的資產不管多少與我無關。我要的,只是一段關系的終結。
我伏在桌前,簡簡短短幾句話,落下最后一筆時,有一滴淚打在了紙上,暈出一只淚圈。
我換了一張紙,照著重寫了一份,可不等寫完,眼淚已爭先恐后地往下落。我想起了那場漫天花雨的盛大婚禮,想起了老爺子在世他與我做戲時的偶爾溫柔,想起了他說我的戒指丟了他的便成了單,更想起了那一場發布會時的情景,我的的確確未為江家的財富積累出過力,可我的的確確在江家丟了心。
我的婚姻,結束于我愛上了他。
我先后謄寫了五遍,終于完成了一份干凈的絕決。簽下自己名字的那一刻,時間剛過凌晨,新的一天就此來臨。
第二天一大早,我趕去公司,偷偷使用公司的掃描儀掃描了這份協議,連同‘速簽’兩個字一起發了郵件給江樹。
隨后,我拿過昨天的項目書進入繼續學習的工作狀態。等到陳梟上班,我立即跟他說道:“我今后不會再出席江樹的商請,你如果愿意留用我,我會在別的方面努力做得更好。如果不行,我現在走人。”
陳梟驚詫地看著我,問道:“你們昨晚發生什么事了?”
我懶得回他:“你別管這些,你答應還是不答應。”
陳梟點點頭:“答應。”
我隨即坐回自己座位,專心致志地看起了項目書。
中午在食堂吃飯時,幾個女同事湊到一起,邊吃邊聊八卦。
“今早蘇瑗的經紀人打來了電話,說她昨晚出了車禍。”
我拿筷子的手一頓,邊上其他同事立即七嘴八舌地議論開了。
“天啊,這是真的還是假的?”
“經紀人是這么說的,誰知道是真是假?她二線了這么些年,好不容易有上位機會,還不得拼了命的往上爬?上次她不就為了找話題,刻意讓記者跟拍,結果弄巧成拙,被人抓傷了臉么?話說回來,她們博眼球的策略還真是一套一套。”
“那得別讓我們公關部替她收拾爛攤子才好啊。她要真哪里受了傷,我們還不得繼續替她去求人?”
“放心吧,這回有人替她兜著了,反正投資方沒有追責。”
“……”
耳邊你一言我一語地討論持續傳來,我卻震驚于那句‘為了找話題,刻意讓記者跟拍’。不管她們是從來聽來的傳聞,但如果是真的……
我內心有說不上來的滋味,那種親眼看著我視若珍寶的人甘愿被他人玩弄股掌之中的感覺,勒得我心頭發痛卻又暢快不已。
中飯結束,我回到辦公室對著電腦,很想去看看網上到底是怎么在傳這起車禍。可手一觸到鼠標,又立即縮了回來。
我已向江樹發出了離婚協議,蘇瑗就不再是我婚姻中的小三,外頭怎么傳她都跟我無關。
這樣一想,干脆安心地趴在座位上睡起了午覺,正香時手機響了起來,我摸索著接起,鐘魚的聲音傳了過來:“在睡覺?”
“嗯。”
“那你先睡。”
“你什么事?說吧。我聽著呢。”
“你提離婚了?”
“你聽誰說的?沒有的事。”我立即清醒,這事除了江樹,我沒有告訴任何人,鐘魚怎么會在這么短的時間內知道?
“氧氣,對我還需要隱瞞嗎?”鐘魚略帶抱怨地問。
“沒有的事,我隱瞞什么,到底是誰在造我謠?”我警覺起來,一些不靠譜的聯想開始產生。
鐘魚笑了笑:“你哥哥。”
我簡直不敢相信,這怎么可能,我昨晚到家都十一點了,楊壙已經睡著,早上一大早我就出了門,壓根跟他連面都沒碰過。他怎么可能知道我要離婚?
我的疑惑還沒問出來,鐘魚已經在解釋了:“你哥哥看到了你丟在垃圾桶里的離婚協議書。”
“哦。”一拍腦袋,我恍然了,淡著語氣問道:“你就是來打聽這個的?”
鐘魚輕笑了一聲,很識時務地改了話題:“不是,我是聽說你找到工作了,在哪個位置?”
“城東區,東龍廣告。”
鐘魚長長地“啊”了一聲:“怎么會這么巧,這個公司貌似跟我們正在洽談合作。”
陳梟也在跟鐘魚接觸?我不由納悶,按道理陳梟即使不清楚江樹與鐘魚勢不兩立的內情,也應該看得出來‘楊樹’和‘氧魚’的對立,這樣兩方接觸就不怕搞不好最后什么都撈不到?
“你們洽談到什么地步了?”我忍不住問。
鐘魚呵呵一笑,回答道:“初步接觸而已。”跟著又興致勃勃地說:“據說是個有影響力的公司,恭喜你找到這份好工作,要不晚上你請客?別告訴我你舍不得。”
話都說這份上了,我只好苦笑著答應:“行。”
下午跟著陳梟開了個內部會議,快下班時手機震了下,郵箱提示江樹給我回了郵件。我心內頓時升起一種莫名滋味,既害怕看到他回復的同意,又反感他說不同意,猶猶豫豫好一陣子,還是硬著頭皮點開了。
但叫人氣憤的是他竟然回復我的是一行省略號!確切地說,是楊淇冒號換一行再省略號。
我徹底無語,感覺就像是被耍了,立即回復:“你什么意思?到底什么時候簽?”然后氣忿不已地關機下班。
出大樓時,鐘魚意外地現身了,開來了一輛我不認識的嶄新白色敞篷,騷包至極地坐在車頭,接受進出大樓的人的目光洗禮。等看到我出來,驀地從車頭跳下,朝我開心地笑。
我驚訝不已,頓時站住,沒敢往前。身邊幾個未婚的女同事隨即發出羨慕又愛慕的驚嘆:“哪來的高富帥啊……”
等到同事散開,我走過去說道:“我是答應了你請吃飯,可你用不著這么張揚吧。”
鐘魚一笑,指了指副駕駛座上的一束妖艷的藍色妖姬,說道:“被你這么一說,我都不敢把它拿出來了。”
我一見,頓感壓力山大,再看鐘魚英氣的面孔,陽光的笑容,與從前戀愛時一樣的紈绔神情,竟莫名有種滄海桑田的感覺。我微低了語氣,說道:“鐘魚,我們只是朋友。”
鐘魚笑容僵住,隨即又舒展開:“要不是朋友,我也不蹭你這一頓。快上車吧。”說著將我往車上推。花束占據了一個位置,我上車時不得不伸手將花撈起拿在手里。
說是我請客,鐘魚卻徑自來到一處私家菜館。我一看菜單不禁咋舌,直呼自己請不起,讓他換一家。鐘魚笑道:“來都來了,哪好意思走,要不這頓算我的,你發工資時再請我一頓,算是扯平。”
我尷尬笑道:“我只請得起夜排擋。”
“那我也不介意。”
之后這一頓飯吃得很愜意,鐘魚全程沒有提到涉及感情的話題,一直在談我的新工作。飽餐完后,鐘魚突然說:“氧氣,如果我把‘氧魚’的廣告交由你們公司負責,你能參與到其中多少?”
“你打算把廣告交給東龍公司?”我不禁驚訝。
鐘魚笑了笑:“暫時還未定,合作是雙方的,廣告公司在找優質客戶,客戶又何嘗不是在找合適的廣告公司?東龍在這一行里也算是排得上號,與各大電視媒體的關系也都不錯,當然也在我們的考慮范圍之內。但是你要是能參與到其中,我選擇他的意義就多了一重。這樣,算不算是對你工作的一種支持?”
我一笑,不知怎么,腦子里這時想的全是‘楊樹’。鐘魚只要把這個消息向陳梟透露,為了利益,陳梟斷不會為了未知的江樹而拒絕鐘魚。如此一來,江樹就更不會選擇東龍,而我則勢必會改變立場,幫助‘氧魚’站到‘楊樹’的對立面。
我這樣一想,頓覺心情煩躁起來,說道:“我剛進公司只是替陳梟打雜的,怎么可能參與到廣告策劃當中?再說,你曾說過要我保持中立,如果真叫我參與,那我還怎么中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