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 煙花?戴敘恆見此情形,暗自唏噓了一陣,也是無限感傷。?
氣氛悲傷了一段時間,稍後都靜得下心來了。戴敘恆對韓夏陽說:“夏陽,我得去上班了,你就在這裡陪著小珊和青藤吧。中午你還在這裡的話,我就送午餐過來;你要是想離開就跟我聯(lián)繫,不要一個人單獨行動,知道嗎?”?
不得不反覆叮嚀,因爲擔(dān)心沈家父女還要玩些不入流的手段。?
韓夏陽點頭無聲地送別了戴敘恆。?
戴敘恆輕步離去,烏青藤仍然緊抱著韓夏陽不肯放開。?
“青藤,你冷靜下來。我們先去陪著小珊吧。”韓夏陽溫言相勸。?
生離死別的現(xiàn)實實在驚懼人心,烏青藤無法安寧下來,依靠著懷中這個象支柱一樣的人才稍微能平靜一些,所以,說什麼也不肯放鬆。?
烏青藤哀求著:“夏陽,不要丟下我不管。”?
驚懼讓烏青藤發(fā)現(xiàn)了撒嬌的好處,在他被悲傷侵襲或是心情不好的時候,夏陽不會拒絕他的靠近,他就能得到夢寐以求的溫暖,能將心念的人抱進懷裡,心靈能得到安寧,能……拋棄自尊、丟掉怯懦,就能擁有這些東西,那他何不選擇這種更爲輕鬆的生活方式??
“不會丟下你不管的。”韓夏陽長嘆道,“從我們命運交錯的那天開始,我就不能丟下你不管了。不過,青藤,現(xiàn)在小珊最重要,說不定這兩天就已經(jīng)是她……是她最後的時光了,讓她安心地離去是我們生者應(yīng)盡的職責(zé)。?
”?再怎麼感傷,烏青藤也得堅強起來。?
烏青藤放開懷抱,但仍緊抓住韓夏陽的手,進了病房。?
烏小珊仍在昏迷之中,各種儀器和導(dǎo)管插滿了虛弱少女的全身,她就象一具正在等待科學(xué)狂人重新賜予生命的機器娃娃,蒼白而冰冷。?
死亡,也不應(yīng)該感到突然。都已經(jīng)堅持不短的時間了,早就做好了與少女生離死別的心理準備,但這死氣沉沉的暮景仍然是沉重的創(chuàng)擊。在這個少女的生命還鮮活時,從來沒有——是不願去想她終有一天會在自己眼前逝去這個殘酷的現(xiàn)實。?
希望這少女的生命可以更長久一些也更爲鮮豔,如此強烈的心情明明每天也都傳達給了無所不能的神,結(jié)果,仍需他們這些血肉凡軀面對生命永逝的悲哀。?
這種痛,誰也承受不住。?
烏媽媽悲悲慼慼卻強忍著沒有哭泣,她只是想象女兒一樣堅強。?
烏青藤沉默不語,他的不安藉由著不停顫抖的手和手心裡的汗傳遞給了韓夏陽。?
一個將死之人的希望,一個男人對他的依賴,還有一個母親的悲傷——如此巨大的壓力——韓夏陽什麼也沒有說,只是默默地承受著。?
或許是即將來臨的生離死別太過沉痛,沉痛得烏家母子只去關(guān)注了親人的狀況,忽略了一件非常重要事:韓夏陽其實早已經(jīng)不堪重負。現(xiàn)在,哪怕只是象一根稻草那麼輕微的壓力都能壓垮他,何況是生與死的重壓。?
不僅僅是忽略了,還或明或暗地把應(yīng)是他們各自承擔(dān)的壓力也都無情地堆積到了韓夏陽的身上。?
烏小珊這一天都沒有清醒過一次,儀器上的數(shù)據(jù)讓人無法樂觀得起來,一滴營養(yǎng)液流進她體內(nèi)所需的時間越來越長——這樣的狀況已經(jīng)無法再改善了——肖平暗示烏家母子可以爲他們的親人準備後事了。?
韓夏陽在醫(yī)院裡守了一天,毫無作爲,而他的精力也消耗得差不多。?
無論烏青藤如何挽留,戴敘恆還是強行將韓夏陽帶離了醫(yī)院。?
韓夏陽的狀況非常不好,懨懨然只肯閉目休養(yǎng),話都不願意多說一句。這讓戴敘恆非常擔(dān)心,不肯放鬆了對韓夏陽的關(guān)注,又比之前要多長了個心眼,一邊加緊往本家趕,一邊通知韓春瀾請郭儒鴻醫(yī)生到本家候命。?
這樣做是對的。?
韓夏陽尚未落座便忽然嘔吐起來,沒能堅持太久就無力地倒在了戴敘恆懷裡。?
最終診斷是神經(jīng)性胃炎,因過度緊張而造成的病痛。?
是馬上把韓夏陽送回仁和醫(yī)院進行見效更快的急救還是就在家裡吊水做保守治療,一家人分成了兩派。?
“直接把二哥送去療養(yǎng)吧。就讓他在某個與世隔絕的太平洋小島上休養(yǎng)都好,離這些煩心事越遠越好。”韓秋思堅決不同意再把他二哥送回仁和醫(yī)院去。醫(yī)院在他看來已經(jīng)不是能拯救他二哥生命的神聖之地,倒是越來越象是會要二哥性命的修羅場了。?
“二哥就算是救世主,也要量力而爲吧,不能什麼人什麼事都賴他去拯救。烏家的人太得寸進尺了!把二哥當他們家的守護天使,卻讓我們膽顫心驚地面對越來越虛弱的二哥!憑什麼!憑什麼啊——”?
韓秋思越說越生氣,最後近乎咆哮,眼球上佈滿了血絲,紅成了嗜血之魔的鬼眼。?
段計明趕忙拉他手無言地安慰著。?
話是這樣說,沒錯。?
“二哥是個什麼樣人,你們又不是不知道。”韓冬仁憋著擔(dān)心的眼淚,撇嘴說,“他什麼時候在療養(yǎng)院裡呆足過三天?要他不去關(guān)心那家人也做不到吧,二哥攬上身的責(zé)任從來沒有撂下來過。都是往二哥身上增加壓力的人不對……我也是那種任性的人。”?
韓冬仁掩面輕泣。?
說到任性,都很任性。那些認爲夏陽很可靠,無止境將自身多餘的壓力轉(zhuǎn)嫁到夏陽身上的人都是任性的——韓春瀾心情沉重——是他給夏陽的壓力最大。?
韓春瀾重嘆一聲,說:“夏陽,一直覺得自己的生命也不會很長,在短暫的生命裡能做到的事就儘量去做,這樣會讓人記住他,即使是被當成了救世主那樣的壓力他也會強撐起來的。”?
如果夏陽能健康一點,那樣的壓力理應(yīng)也不會很嚴重——夏陽健康就能讓人無止境地壓榨嗎??
段計明的安撫沒什麼效果,韓秋思仍然氣憤難平,氣勢更足且立場堅定:“不能他把自己當成神,我們也跟著他瞎鬧吧!這次我說什麼都不再坐視二哥亂來了。身體都成這樣了,就必須乖乖呆在家裡休養(yǎng),就算是把二哥軟*禁起來,我也要保證二哥能活得更長一點。”?
“你就別害你二哥了。”韓鍾瞳長嘆道,“把他關(guān)在家裡只會讓他死……得更快。”?
韓爵勳非常瞭解夏陽的個性,也有已經(jīng)到了這個程度沒什麼好再掙扎、還不如就此認命更輕鬆——所有人都會輕鬆——的想法。他說:“我倒覺得,既然這是夏陽自己選擇的路那不如就讓他走下去。與其讓他與世隔絕一個人孤單地離去,還不如讓他轟轟烈烈地活動到最後,至少他的生命到最後都是鮮活生動的。我們也能留住他更多的美好記憶。”?
“就算只是一根蠟燭,用不同的方法它燃燒的時間都會有差別。二哥的生命也是一個道理,用正確的方法就能延續(xù)更長時間,爲什麼要不顧後果地一次性燒完?就算那種火花很燦爛,燒完了不就什麼都沒有嗎?我絕對不認同二哥的生命必須象煙花一樣燦爛卻短暫!”?
誰也不能認同啊,但能有更好的辦法嗎??
韓爵勳認真地說:“秋思,你的心情我們都懂,但是,你真的不能替你二哥決定他的人生。與其一天到晚想著怎樣讓你二哥活得更久,以此來折磨自己,你還不如想想讓你二哥能活得更快樂的方法。當然,希望你二哥能活得更久一點,這樣的祈禱也要每天都做——就只是祈禱就好了。”?
“爸,你是已經(jīng)放棄了嗎?”韓秋思大爲不滿,“二哥已經(jīng)成了你的壓力嗎?你是不是覺得二哥不在了反而更輕鬆?”?
這簡直就是在指責(zé)自己的父親無情冷漠一樣,韓春瀾斷喝一聲:“秋思!”又穩(wěn)下情緒與聲音來安撫秋思,“爸最喜歡夏陽,怎麼會有那種想法?爸只是認爲——我也這麼認爲:我們對夏陽過度的關(guān)心可能是夏陽最大的壓力也不一定。不如我們都不再緊張這件事,適度的關(guān)注就可以了,這樣說不定夏陽反而能輕鬆起來,對他的身體應(yīng)該更有益處。”?
韓爵勳沒有介意三子的指責(zé),他能理解這種兄弟感情,當然他也更希望三子能象長子一樣也能稍微體諒一下他的心情。?
“就是這樣的。夏陽之前可能憑藉著對我們的牽掛堅強地創(chuàng)造著奇蹟,但是現(xiàn)在的情況不同了,他直接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脅。夏陽是那麼敏感的人,不等那女孩死去,他就已經(jīng)感到死神在他身邊俳佪了。越來越短的生命期限裡還能做什麼?還想去創(chuàng)造奇蹟嗎?明明那樣的希望已經(jīng)越來越小了,還用得著浪費時間嗎?夏陽還能做什麼?不就是安排自己的後事了嗎!”?
“我不要!”韓冬仁不能接受這麼殘酷的事實,哇的痛哭起來。?
韓鍾瞳抱著女兒也黯然垂淚。?
“我不接受!”韓秋思哪裡聽得進去這種話,吼道:“替二哥求過那麼多籤,算過那麼多次命,沒有一個人說過二哥是短命的人。二哥一定不是短命的人!爲什麼要輕易放棄?”?
那只是他們一家人的美好願望,只是符合他們自己心中所想的安慰罷了。?
韓春瀾苦口婆心地勸:“秋思,我們不是放棄,只是想讓夏陽未來的生活能過得更輕鬆一點。你在夏陽面前也最好收斂一點這種情緒,讓夏陽再分心擔(dān)心你,他不是更難過嗎?以後,你就算是裝,在夏陽面前最好也能笑出來。”?
“可以讓二哥也聽聽我的勸告嗎?”韓秋思不讓步。?
“只要你勸得對,我想夏陽不用我們提醒他也會依了你的。”?
韓秋思得到了一定程度的保證,情緒穩(wěn)定了一些,說:“這幾天不準二哥再去醫(yī)院……那個女孩的葬禮二哥也不能去參加。”?
“夏陽的身體都這樣了,我想烏家人應(yīng)該能理解吧。”韓春瀾說得很含蓄,其實是不容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