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妨！”謝振軒卻壓根無所謂，一下子跳到了桌子上，舉著酒壺作睥睨千軍萬馬狀，“美人你有所不知，那謝老頭子，早該死了！若非他一直壓著我，我纔是將軍！我早就該是將軍了！老頭子……一輩子嘮嘮叨叨，怪我身體差、怪我不用功，提拔他身邊的副將都是些外人，哪裡有我這個親生兒子的份？現在他死了，我高興！我開心！美人陪爺喝一杯！”
“可是奴家聽說，三日前那玉花魁持刀回繁花叢本是要來殺你的，若非謝老將軍替你擋了那胸前一刀，恐怕……”
“那是他活該！懷玉是我的人，豈會真的忍心殺我？哼哼哼……是老頭子活該，自個兒往刀口上撞，死了也活該，死得好！死得好！”
“可是謝少難道不怕，再來我繁花叢，還會遭遇飛來橫禍嗎？”令狐美人的語聲已經有了變化。
謝振軒卻沒有聽出來：“那賤婢殺了我父之後，已經被我一刀捅死丟出繁花叢了，放眼天下，誰還敢動老子不成？”
“只可惜……放眼天下，恨不得你死無葬身之地的，大有人在?！绷詈k突然勾脣一笑，美撼凡塵。
那一笑將謝振軒看愣了，沉寂在其美妙絕倫中，卻忘記了他的逼近帶著致命的危機。
只覺胸口一涼，裂骨般的撕絞之疼吞噬著迷糊的醉意，瞬間就清醒過來，面前美人的臉，五官猙獰透出恨意，頭飾因爲一躍而起的動作而掉了七七八八，髮髻散落，襯出的居然是那張熟悉的臉！
只是熟悉卻又不熟悉，謝振軒無法接受眼前這令狐玨，何時會有這等冷冽狠戾的表情？讓人一眼望去，便迷失了自我，墮入深淵永無輪迴。
“你……你……”他一刀刺入居然還帶惡意攪動的，謝振軒完全可以感覺到胸前那個血窟窿裡的血，源源不斷從體內流失，同樣在流失的，是自己還沒大展雄圖偉略就即將嗚呼的小命。
而令狐玨的刀子，仍是在發泄恨意而越刺越深
，務必要疼得他連呼救的力氣都沒有：“還在邊營的時候，我就已經受夠你了！忍你活到現在，是本太子覺得取你小命髒了自己的手，誰知你居然敢對小玉痛下殺手，你大概不知道，小玉死的時候，腹中已經懷了你的孩子……”
這句話，許是刺激到了謝振軒，他陡然一震，面色瞬間慘白：“你說……你說什麼？”
“說什麼你聽不懂嗎？還要我重複一邊嗎？畜生！”令狐玨將刀子一陣翻轉，撕心裂肺的疼讓謝振軒從回憶中驚醒，勃然大怒而大喝：“令狐玨！秦懷玉是你的人，我只是玩了她一次，哈哈哈哈……一次而已，你不要唬我了！那孩子恐怕是你的孽種吧？”
這番話徹底激怒了令狐玨，舉步前傾將他逼到牆角，匕首，已經穿背而出抵住了牆壁，琥珀眸子熊熊燃火，咬牙切齒：“你真是……死一千次都不夠！”
“哼哈哈哈……”謝振軒的血已經流了一地，流失的生命宣告他已經到了極限，“令狐玨，你、你也比我好不到哪裡去！居然還口口聲聲自稱本太子，真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你……你就是個窩囊廢，什麼都不是！”
令狐玨怒極反笑，口吻冷寒如千年冰封：“承蒙你過獎，只可惜你已經看不到，我必有奪回天下的一日?！?
這句話，說得很輕很輕，幾乎是附在謝振軒耳邊說的，但是彼時房內除了血流骨裂之音極爲寂寥，慢慢走出屏風的白若蔓，聽清了。
令狐玨拔刀，割破了他的咽喉。
謝振軒倒地抽搐，喉間發出咯咯的瀕死之音，如輓歌響徹在香氣旖旎的房間。
白若蔓遞給令狐玨一塊潔白的絲巾，他擦去手中血漬，脫去繁冗的華服，卸去妝容，扎束散發，然後拉著白若蔓，從容不迫、若無其事地走出了房間。
殺了人，泄了憤，心卻更痛，因爲秦懷玉腹中孩子的父親到死也不承認自己所造的孽，令狐玨替她報了仇，卻無法替她挽回良知，
白若蔓知道他此刻感受，所以一路走出繁花叢都一聲不吭、一發不問。
直至回到太子府，令狐玨直奔書房，癱倒在榻椅中，面容憔悴閉目神傷，白若蔓才默默沏了一杯茶，端到他面前，發問：“爲什麼小玉腹中孩子，居然是那個混球的？”
令狐玨睜開眼睛，淡去憂鬱，出語關切：“饅頭，你還餓嗎？”
知道他分明在扯開話題，可是他痛苦，自己也痛苦，好奇得痛苦，抓狂得痛苦：“報仇很痛快，餓不打緊，你若不告訴我，我便纏著你跟我一起捱餓，我知道你扮了半天的妓女必然也累得緊、餓得慌了吧？”
令狐玨失笑，這妞跟在自己身邊久了，也學會了自己苦中作樂、吊兒郎當的一套：“我若早告訴你，恐怕剛纔你會忍不住看我繞著圈子戲弄謝振軒，而迫不及待要衝上去一刀捅死他，有些事情對於你們女人來說，傷害是致命的?！?
白若蔓不是笨蛋，聽此已經隱約猜到了真相，卻仍是安靜得聽他淡去苦笑，悽悽回道：“謝振軒素來看我不爽，明知小玉是我包養的人，仍是不避嫌，將之視爲風塵浪、女，姦污了?！?
作爲一個聽衆，白若蔓將所有情緒隱在心頭，面上沒有大起大落的變化，安靜得不像話。
令狐玨續道：“事後，小玉便發現自己懷有身孕，我雖養了她三年但從不曾越雷池半步，這腹中骨肉，自然是謝振軒的別無二人……我拜託鳳影將她孩子拿掉，她卻以雖其父作孽、但孩子無辜乃是至親骨肉爲由拒絕，我又打算替她贖身給她銀兩讓她回鄉安身，她卻再度以不願離我而去爲由拒絕；
“現在想想，她當時就已經做好了必死的準備，她隻身持刀返回繁花叢，本是要刺殺謝振軒的，她要讓謝振軒親手殺死自己的骨肉，然後同歸於盡，卻沒想到被其父謝復擋去了殺身之禍……小玉心太軟，她不會知道，就算謝振軒被她所殺又親手殺死自己孩子，也絕不會感到一絲愧疚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