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若蔓不動聲色地退到囚困濮陽木的轎子前,透過被風吹起的簾子,看到他痛楚無助的絕望眼神,心中壓抑難受,手上卻無任何動作,只因不到萬不得已,絕不可暴露了自己。
眼下,只能等待師兄在纏住那十餘人之際,達奚蘭儘快趕來……
虧得師兄身手不凡,雖不至於將那一幫子人打得落花流水,卻也絕不遜色,好歹是能維持平衡,讓他們無暇顧及囚轎,大約一炷香後,一個黑色身影如期而至,足尖點草如碾平地,輕功之高不可小覷,瞬間移到了白若蔓面前,一把將之打倒在地,然後迅速鑽入轎子將她家姐夫拎了出來,不戀戰、不遲疑,只感激而歉疚地看了一眼被她一拳掄倒的白若蔓後,折身速速離去。
待那些與鳳影糾纏的侍衛們回過神來之際,只看見白若蔓一個趴在地上,囚轎簾子被掀起,已經空空如也,隨即抽身想要追捕,可恨鳳影追擊阻撓,滯延了他們的步伐不說,白若蔓又瞎指路,將達奚蘭帶著濮陽木逃走的“東南方向”說成“西南方向”,以至於十餘人追了半天,哪裡還有逃犯的半個影子,再回身,就連鳳影也不見了……
結果弄得兩手空空回了宮,連個敵人的名號都報不出來,氣得昭遠帝吹鬍子瞪眼:“廢物!廢物!一幫子廢物!”
白若蔓嚇得縮在角落裡哆嗦,哆嗦了片刻,暈了過去。
這戲演得的確投入了些,在旁的太醫看過後,說是受了強悍內力震傷五臟所致,誠然白若蔓並非表面看起來傷得那麼重,達奚蘭那一掌的確傷了自己,卻還不至於暈死,如此示弱,不過是爲了逃避責罰罷了。
果然昭遠帝輕一頷首,便也不去管她了,倒是把那一幫子侍衛狠狠杖責了一頓,若非念在他們都是自己苦心培養的死士份上,加之眼下人才緊缺,真想一掌一個劈死了事。
然而看到白若蔓暈倒,彼時仍舊倚在二樓窗臺,快要把窗柩上厚厚一層漆皮扣下來的令狐玨,再也按捺不住了,幾度想要衝下樓去查探查探饅頭究竟傷得重不重。
卻又逼於無奈,實不敢輕舉妄動,平日裡再紈絝不靈也知道自己此刻的一舉一動都有可能會害死饅頭,一個不慎,暴露了饅頭的假戲,她必死無疑,所以自己不動,乃是現下上策,甚至連表情,也要強迫自己儘量冷酷淡漠。
可是當自己被昭遠帝“請”下樓來,詢問要不要將這婢女帶回府裡去好生調 教之際,令狐玨隱在袖中的手,仍是握緊了拳頭,青筋暴起、骨節泛白。
然縱是再怒又如何,彼時的令狐玨,只能故作雲淡風輕地笑了笑,吊兒郎當回之道:“沒有利用價值的東西,皇叔要的話,儘管拿去就好了。”
說完這話,自己已是懊惱萬分——爲何要縱容饅頭?只因她在只有自己看得見的方向暗處,對著自己用手指輕輕比劃了一個“不”,自己就要將之拱手相讓給這
座今日不知明日死活的皇宮?
此刻的令狐玨,完全沒有機會多看白若蔓一眼,問問她究竟是怎麼想的,這會子昭遠帝都已經拿自己沒法了,不可能因爲自己維護一個妃子偷情而給自己冒然加上一個莫須有的罪名,只能乾乾地放自己出宮回府,帶上一個婢女又如何?爲何她不願意?爲何非要留下?
帶走,大不了被懷疑,自己拼死保了她就是!留下,豈不陷入水深火熱,叫自己如何淡定?
可是這妞卻一遍又一遍比劃著一個“不”字,直至自己輕描淡寫拋下那些無情話後,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這一路乘坐輦車離開皇宮,都不忍看窗外景況,唯恐一看,就不肯走了,住進東宮,把她弄過去繼續當丫鬟算了……
可馬蹄嗒嗒、車鈴叮噹,最終還是遠離了這座宮殿,寂寥而回,內心的空虛就像無星無月的夜空狠狠吞噬著自己,令狐玨從未感到如此的不安和煩躁,晚膳也不用,一個人回了東苑書房,屏退所有下人,伴著孤燈坐在案前,毫無睡意,直至深更半夜,鳳影歸來。
好像抓住了希望,莫名感覺他會知道饅頭的消息,見他翻窗而入,第一個問題不是“我家姦夫安全了嗎?”,而是“我家饅頭究竟受了什麼傷?”
見鳳影只是拿起桌上茶杯猛灌,好像千年沒喝水了一般,急得令狐玨更是追上去胡攪蠻纏:“你倒是快告訴我呀!我知道她想方設法回府裡找的人一定是你!那餘無凌又是個只管府裡事、外頭大亂也不動的人,所以我一走,能接濮陽木那爛攤子的人就只有你了!可是饅頭究竟怎麼了?都吐血了你知道嗎?我當時又不敢上前去看她,她又非要留在宮裡!我現在鬧心得很,早知道這麼放不下,乾脆找個藉口把她帶出來算了!”
“她好不容易纔得了昭遠帝的信任,怎肯輕易離開?”
“她……她幹嘛要得老狐貍信任?難不成她想當皇妃?”
冷汗涔涔地瞥了一眼令狐玨那瞠目結舌的表情,對於他天馬行空的想象力,鳳影無語地搖了搖頭:“你若帶她出來,必遭昭遠帝質疑,她就前功盡棄了?!?
“可是老狐貍自己問我要不要帶她回府的!”
“那是又一次的試探罷了?!?
“老東西!”恨聲叫罵著,坐立不安。
鳳影看著他如此模樣,突然失笑:“你……現在就不要去管一個丫鬟的死活了,眼下該去安慰安慰你的側妃,告訴她濮陽公子已經安全了,我送他與達奚蘭出的嶽都,他們一路往西北方向去了?!?
豈料聽鳳影如是輕描淡寫地一說,令狐玨突然暴走了:“我家白饅頭不是一個普通丫鬟!她可是一隻表裡如一的好饅頭你曉得嗎?”
“是是是,是隻好饅頭……”鳳影無奈回之,已經累得瞌睡連連了,卻每每被他一驚一乍嚇醒,達奚蘭說過自己故意打白若蔓的
那一掌修養半日便好,師妹只需瞞過太醫就完全不必擔心安危,但是令狐玨不知道,急得竄上竄下:“你還沒告訴我,她傷得究竟重不重?究竟是誰傷的她?”
“我只能說,是她自己傷的自己?!?
“我家饅頭有這麼不自愛嗎?”
令狐玨暴跳如雷,鳳影苦嘆連連:打小家破人亡,早堪破人情冷暖如白若蔓,除了她自己,這世上還有什麼能傷得了她?
“太子爺還是洗洗睡吧,天大的事,睡一覺就過去了。”鳳影好言相勸,對於他和小師妹這樣已經死過一次的人,縱使遇上天大的事也已淡然、絕不掛心,偏偏令狐玨怎麼都睡不著,遂傍著鳳影也不讓他睡:“我不睡,你陪我聊聊吧!鳳,你是武林高手,你應該看得出,饅頭那妮子是有兩下子的,可我不知道她那兩下子究竟是幾下子,跟蓋世無雙的你比呢?跟我太子府裡好吃懶做的打手們比呢?”
“我都蓋世無雙了,她哪還能跟我比?”鳳影順著令狐玨之意,大言不慚調侃道。
“那憑她的本事,可否在宮裡自保?”
“在宮裡自保,憑的不是功夫,是腦袋?!?
“饅頭的腦袋是實心的,也不知好使不好使……”
這一廂令狐玨苦苦糾結著,那一廂鳳影汗顏無語著:這話若是被運籌帷幄的白蔓君聽到,不知是不是要吐血身亡……
如是苦苦糾結到天明,鳳影早就倚在榻中睡著了,只有令狐玨一個人唧唧歪歪、自言自語了一整夜的饅頭後,於破曉時分才撐不住倦意被周公拉走了。
卯時三刻,鳳影悄然起身,不驚擾身旁人離了東苑,先到箏雲軒告之達奚箏濮陽木已經安然的情況,好歹是安撫了人家也一宿擔憂的心,繼而出門爲白若蔓鋪路。
所謂鋪路,便是替白若蔓找個身家背景以隱瞞昭遠帝的追查。
如今白若蔓已經暴露在了昭遠帝的眼皮子底下,依昭遠帝多疑的性子,必然會派人查探白若蔓的身份,既然當初白若蔓是以乞討者的可憐身世進入太子府做事的,那麼鳳影所要做的,就是替她找一個清貧的家庭將之安置其中,最好還是雙親亡故且無兄弟姊妹的孤兒身份,只有孤兒,纔不會被昭遠帝捏住把柄,纔不會連累無辜之人。
尋來尋去,就近在令狐玨旗下的士兵名冊中找到一位姓白的小卒,渝州人士,半年前戰死沙場,雙親聞訊承不住傷痛而相繼病死,家中再無一人,想必再加一個白若蔓,不難。
由此,鳳影連日快馬加鞭趕了一趟渝州,在昭遠帝的人派來查探之前,收買了當地官員,將白蔓蔓加入了這一戶白氏人家的族譜內,並且把其生辰年份提前了兩年,由此,白若蔓便成了年方二十二的渝州白氏姑娘,哥哥戰死沙場,雙親亡故,無奈之下乞討到了嶽都,太子府念在其哥哥生前乃是太子軍中士兵而收留她做了奴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