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項不渝的神情她看得不太真切,但是她想,他必是感到煎熬的,因為她聽到了他略為沉重的呼吸。她小心翼翼地說,“要不要等以后再說……”
他飛快地打斷了她:“你是什么時候開始懷疑蘇姑姑與我的關系的?就因為我在園子里燒了紙?”
“當然也有一定這個因由,更多的是后來的發現。我在溫泉室里的機關中看到了蘇姑姑的靈位牌。”她的心咚咚直響,長久以來的秘密就在眼前一點點展開,她緊張地手心冒汗,四肢冰涼。
項不渝的眉皺了下,“你居然知道那個機關?”
“只是不小心碰到的而已。”
“只是憑一個靈位牌,你就猜到了?”
“不是,”她搖頭,“若是只憑這些就要猜到她是你的生母,那怎么可能呢?你也知道,我在宮中找過很多人問關于蘇姑姑的事。他們說她七八年前就已經死了,而你說她一年前才死,這讓我更加疑惑。你慌張讓我看到了你在廢園中燒紙錢的事,進而總來找我甚至威脅……”
他打斷她,“不全是為這個去找你。”
靜蘭順著話匣問道:“那是為什么?”
他凝望著她:“真不懂,還是假不懂?你那么冰雪聰明,沒有理由猜不到,否則那次也不會叫我以后都不要再去找你,否則會后悔——當時我以為你說的‘會后悔’,是將一些知道的秘密告知于人,現在才知道,你說的后悔是什么意思。”
靜蘭只覺得臉上升起了熱度。他接著說下去:“我現在真的后悔了……如果那時不成天去找你,你說是不是就不會……不會愛上你……”愛上得不到的滋味,真的很難受。
靜蘭的眉攏了起來。雖然一直知道他霸道地用吻來詮釋他的感情,但卻是第一次將心聲吐露。
可是她的愛呢?她的心又在哪里。心不知不覺沉重。
他又笑:“好了,接著往下說吧。”
“你屢次來勸我出宮自然引起懷疑,所以更有興趣去查那些事情。其實線索很模糊,大部都是我的猜測。聽說蘇姑姑曾經被千秋皇后趕去冷宮一段時間,等再回到皇后身邊,便變得沉默寡言……”
“不是沉默寡言,”他的聲音低沉極了,其間可見隱約的憂傷。“是被毒啞了。”
靜蘭眼里閃過驚訝,但隨即道:“這也不難理解,若是當時被趕去冷宮是為了生孩子,回來之后沒有被毒害算是好的了。”
“你真的覺得那樣會更好嗎?”他看了她一眼,又迅速別開目光,那眼睛里,仿佛似乎,有隱約的水光。
那是……靜蘭的心微微一顫。那是眼淚嗎?心里忽然升起了憐憫,她主動握住了他的手,聲音輕柔:“這些,你都是怎么知道的?”
“在我十六歲那年年初,因為和千秋皇后吵了架,心情不爽快,便一個人跑到那座廢園里。當時我并不知道那里面原來住著人——發現她的時候,我嚇了一跳,她頭發花白,臉上長滿皺紋,看起來很臟很老。我心情不好,對她的態度很差,只差沒當成沙包一樣踢。”說到這里,胸口一陣絞痛。
靜蘭的心亦跟著一痛。她安撫著他,“后來呢?”
“她說不出話,只支支吾吾地發出聲音,眼里蓄滿了眼淚,不顧一切地撲上前抱住我。那時我覺得她真的很煩,一腳將她踹了出去,習武之人腳力有多大,你知道的。那一腳,害她病弱的身體又添了一筆硬傷。”項不渝的拳頭握得很緊,暴漲的青筋宣誓著他此刻內心的不平靜。“后來,我每到不高興都會去那兒,欺凌她,可是看到她的眼睛,我又莫名的會有點害怕。我不知道她
是誰,所以找來長宮女問,她說從來也不知道宮里有這么個人——我對她越來越好奇,一個住在這樣遺棄廢園里的神秘人,她會是誰?直到有一天,我去看她的時候,她已經躺在床上不會動了。”
靜蘭咬了咬唇,“她死了?”
項不渝搖頭,“還沒有,但已經病得非常厲害。她的手顫巍巍指著床頭,上面有一個紙板,上面寫著著:你是我的兒子,你是我的兒子……當時的我只覺得這老女人瘋了,咆哮了她一頓,走了。出門的時候,我聽到了她嗚嗚的哭泣聲。”他的眼眶濕潤了,每次回憶起來,他還是忍不住會難過,他用手抹了把臉,接著說下去,“回到宮里,我一直思索著,她為什么要管我叫兒子?她看起來并沒有精神錯亂。她很明顯知道我是皇帝,竟然還敢說我是她兒子……我越想越不安,可是等到我再去的時候,已經是兩天后了。她冷冰冰地躺在破舊的床上,神情苦澀,仿佛還有淚痕。你相信嗎?我看到她死了,眼淚不由自主就落了下來——當時,它真的把我嚇了一跳。覺得為一個普通宮女哭,十分莫名奇妙。”
“那或許是親情的感召。”靜蘭覺得眼睛有點澀。
“可是我并不知道是這樣,”項不渝深深地吸了口氣,讓郁積在胸膛的苦悶飛散。“但她在紙板上寫的字,仍然給了我一些沖擊力。一個宮女,不可能好端端地說我是她的兒子……回去之后,我幾日都吃睡不好,甚至生了場大病。等病好之后,我開始像你剛剛進宮那樣,四處搜尋著她的訊息。”
靜蘭捏了捏他的手,像是在給他力量。他的目光停留在黑暗中某個角落,“當時我只知道她叫蘇雪融,別的,什么也不知道。怕別人懷疑,我找長宮女去替我打聽,很快就打聽到一個消息,那就是:蘇雪融早在七年前就已經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