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朋友未免太多,
肥皂劇看得太過,
天上真掉個帥哥,
看你躲不躲。
——《電話里的秘密》
天空轟隆一聲又是一道雷。
顏瑯瑯撐著腦袋支在桌子上, 黑色簽字水筆在一片白的數學試卷上面沒能填下去的地方。
林得鹿就在旁邊坐著, 拿紅筆檢查她的英語練習卷。
“都過去十五分鐘了, 你第一道數學題總該……”他放下紅筆, 視線從考卷轉到草稿上來——打開什么樣子, 現在還是什么樣子,他無話可說,半天憋了句, “總該寫下一兩道公式來吧。”
窗戶外面嘩啦一聲響,憋足一晚上的雨此刻下得痛快, 噼里啪啦砸在地上、窗戶上, 林得鹿過去把玻璃窗給拉上封實, 這才隔絕掉一點外界的聲音。
“我……我……”顏瑯瑯咬筆頭,像憋了氣的氣球, “我不會做。”
林得鹿:“……那你先看其他題,挑幾道會做的先做。”
這次回答更簡潔明朗,她直起身子眼巴巴地望他,“看過,全部不會。”
顏瑯瑯一個暑假基本時間都耗在集訓上面, 每天凌晨六點起床, 跳到晚上十二點多才能回去, 干干巴巴記得作業要做還算不錯。不少梧南中學的藝術生都打算暑假最后半個月好好放松, 把作業留到開學前三天再補。
一個半月沒翻書差不多知識全還給老師。林得鹿捏了捏眉頭, 慶幸她還記得帶課本來,翻到知識點相應目錄相關頁數, 林得鹿把例題用黑筆抄到草稿本上,再拿藍筆給她講解題步驟,紅筆專門標記重點。
顏瑯瑯聽得慢,一個知識點沒弄明白還常常邏輯打結,林得鹿沒辦法回頭過又重新給她講一遍,紅筆在一道例式上畫出許多條橫,他確定顏瑯瑯聽懂,又再讓顏瑯瑯重新復述作為檢查。
一道基礎題目來回重復花費將近半個小時,效率太慢。顏瑯瑯掏出手機看時間,為自己著急。
“我太笨了。”她長嘆一口氣,“一道題目耽誤那么長時間。”
林得鹿勾勾選選,挑幾道基礎題目打算先給她講解,然后按照易難順序把剩下的題型作為她的回家練習。他聽到顏瑯瑯的感嘆,笑著肯定,“沒事,認清自己的實力就是向前走的第一步。”
顏瑯瑯:“……林得鹿同學,正常套路你不該給以我一些適當的言語鼓勵。”
林得鹿:“比如——?”
她清清嗓子,一本正經地說道:“比如顏瑯瑯同學,請你不要看輕自己,其實你還是很聰明的。或者說顏瑯瑯同學,你覺得自己比別人笨到哪里去嗎?別人會自己穿衣服系鞋帶難道你不會嗎?既然別人能做到的題,為什么你不能做到?”
林得鹿:“這些都是誰跟你說的?”
顏瑯瑯:“我以前的補習班老師啊,不知道為什么他們都特別擔心我對自己失去信心。”
林得鹿沒忍住笑,放下筆捧住肚子,“也許這就是造成你現在盲目自信的原因。”
笑忍不住,林得鹿也做好被顏瑯瑯罵的心理準備。卻見她一聲不吭,安靜地有些過分。
臥室里面他的笑聲也很快一同歸向沉默。
房間里面的燈泡并不明亮,顏瑯瑯為了方便學習,特地買了一臺可以隨時調整亮度、愛護眼睛的LED臺燈。
她手指移到開關鍵,摁了幾下,燈光從冷白變為暖白,卷面上的字有些含糊,她的臉部線條卻更加柔和。
林得鹿默默移開眼,她卻忽然靠近壓過來,聲音伴隨氣息吐在他的脖/子上,激得他起了一層的雞皮疙瘩。
“喂,我發現——”顏瑯瑯笑,“你跟我在一起好像越來越開心。”
也不能說越來越開心,好像從前封閉的林得鹿知道該怎么舒服地打開自己。
不再是端著一股虛偽的禮貌,也不是撕開表層冷冰冰的拒人千里,他開始懂得讓自己舒服,也讓別人舒服。
這樣的改變不知道是眼前人帶來的,還是日復一日在工地里面熬出來的結果。
林得鹿沒細細追究,他轉了下筆打開英語卷子,沒接顏瑯瑯的話,“來,讓我們把這道閱讀理解題重新回顧一下。”
臺風天氣風大雨大,顏瑯瑯坐在書桌前面就聽到什么東西“哐——”地一聲砸下來,東踹西滾滿世界地亂跑。
林得鹿安慰她,“這大概是鐵皮廣告牌被吹下來了。”
顏瑯瑯有些坐不住,卷子上英語試題講到第三道,她蓋住筆帽,從口袋里面掏出手機,“我先看一下時間可以嗎?”
晚上八點,新聞聯播剛結束半個小時。
顏瑯瑯手機反扣在掌心里面,走到窗戶面前想看看外面雨勢,天黑地黑,只能聽見呼嘯的風聲和噼里啪啦雨水砸下來的聲音。
前面水溝也滿上來,道路淹成一條小溪流,她踮起腳往下看,思索該怎樣走才能讓衣服不要濕得太夸張。
后面林得鹿放筆站起來,猶豫片刻說道:“這種天氣走回去也不安全。”
“那出租車呢?”她轉過頭問,“我之前過來都是坐公交,這里有出租車可以經過嗎?”
林得鹿:“沒有,這邊比較偏僻,想出去的話只能靠坐摩的了。”
可這種天氣就算給錢也沒有摩的愿意出來冒險。
顏瑯瑯的表情面色可見地憂愁下去,她目光停頓在手機上面,重重地嘆了口氣,又想到林得鹿還在這里,不想把負面情緒傳遞給他,于是笑道:“我們補到九點才結束對吧?雨也不能一直下個不停,估計半個小時以后我就能回去了……”
“如果不回去呢?”光線幽幽地從臉龐下面往上打,一如林得鹿的聲音幽幽地從顏瑯瑯的心底往上鉆。
她不確定地攥緊手機,傳統直板機身梗得她手掌疼,目光閃爍,顏瑯瑯小心翼翼地問道:“你是讓我留下?”
臥室里面就一張床,靠墻放置,勉強能睡兩個人。最里面的墻壁怕碰上白灰全貼了廣告和壁紙,其中有些被人撕爛,有些用蠟筆鉛筆水彩筆在上面留下曲曲折折的痕跡。
床很簡單,一張涼席一個枕頭,顏瑯瑯目光越過林得鹿往后面看,紅筆不知道什么時候回到她的指尖,轉動兩下,“啪——”地一聲掉在桌上。
過分刺耳了。
狂風暴雨還在繼續,天地被雨水串成一條線。林得鹿抬眼開口:“我可以打地鋪……”
突兀的手機鈴聲忽然在這時候響起,像撕破略帶嘈雜但總體安靜的黑夜,林得鹿后半段話被鈴聲切斷,顏瑯瑯看了眼來電提醒,很快按下接聽鍵。
“喂,媽——”
顏母:“臺風天你怎么還不回?”
顏瑯瑯避開林得鹿往后轉,“現在下大雨走不了。”
顏母:“那你今晚怎么辦?”
“今晚——”顏瑯瑯萬分為難地拉長聲調,她出來的時候沒跟顏母實話實說,拿去李月寒家補課擋槍,電話比顏母早打到月寒手機里,她讓她隨機應變。
顏瑯瑯晚了好久,才無奈地緩緩說道:“實在不行也只能在月寒家里過夜了。”
電話那頭忽然靜默,像語文閱讀翻頁時忽然呈現的大片空白,顏瑯瑯心里抓不準,試探地喊了一聲,“媽媽?”
聽筒里面沒來由先砸出一聲嘆氣,重重往下,拉著顏瑯瑯的心一起。
顏母的聲音聽起來疲憊,又像是承受不住的失望,“瑯瑯,你就是這么對待我給你的信任嗎?”
“剛剛我打電話給月寒的爸媽一趟,如果不是抱歉麻煩他們,我還不知道你不在她們家這件事情。”
“所以顏瑯瑯——”顏母語氣依然平緩,只是聲調加重,一字一句刻在她的耳朵里面,“你現在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