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流雲(yún)的聲音有些虛弱。
楚洛衣微微蹙眉,北流雲(yún)已經(jīng)攔腰將其抱起,幾個閃身間,踏落在地面上的寶藍(lán)色轎子裡。
楚洛衣回眸深深的看了歐陽千城一眼,看了這熟悉的天水城一眼,最後掀起轎簾,消失在衆(zhòng)人的視線中。
八個轎伕迅速歸位,凌空而起,在夜色疾馳而去。
落在城樓之上後,歐陽千城感受到衆(zhòng)人的目光,終於察覺到哪裡不對,擡頭探向自己的頭頂。
掌心觸及之處,竟是光溜溜的幾片!
“鏡子!”
一旁的侍衛(wèi)瑟瑟發(fā)抖,匆忙找了一面銅鏡遞了過去。
歐陽千城看著銅鏡中的自己,目光陰鷙,銅鏡被他用內(nèi)力震碎,化作無數(shù)利刃,斜插在城樓下的地面裡。
原本一頭黑褐色的柔軟髮絲,而此刻,卻如同被狗啃了一般,參差不齊!
讓他怒火更甚的則是,頭頂上的幾處,竟生生被削落的只剩下一層白亮的腦皮,幾縷半長的髮絲,在風(fēng)中搖曳著,迎風(fēng)招展,扭動個不停。
遠(yuǎn)遠(yuǎn)望去,就好似一塊田地,有的地方被人拔的寸草不生,有的地方卻水草茂密,有的地方好似被人踐踏過,東倒西歪,慘不忍睹。
歐陽千城的手指顫抖個不停,緊緊抓住城樓上的牆壁,厚實的磚土生生被他捏的粉碎,胸口劇烈的起伏著。
城樓下的百姓也都傻眼了,看著在自己心目中一向宛若神明的太子殿下,此刻竟然會是這般模樣,一時間都說不出話來。
回過神來,忍不住笑,可是看著他那暴怒的模樣,一個個都低著頭,不敢做聲,唯有肩膀在劇烈的抖動著。
“奶奶..太子殿下的頭怎麼跟我們家阿花的一樣..”一道稚嫩的童聲響起。
“阿花不是他們家的那隻賴子狗麼..”一旁隱忍著笑聲。
老婦人趕忙捂緊了孩子的嘴:“你這孩子,快別瞎說。”
歐陽千城的眼中漲滿血光,站在城樓上眺望著消失在夜色中的轎子。
“追!無論如何,也要給我取下他們的腦袋!”
陰沉的聲音,從歐陽千城的牙縫中擠出,如果楚洛衣在的話,一定會驚訝竟然能將歐陽千城逼到如此地步。
寶藍(lán)色的轎子裡,北流雲(yún)靠在塌子上,嘴角的血流個不停。
楚洛衣擡起寬大的袖子,慌亂的幫他拭去,眉頭也緊緊擰成一團。
擡手緩緩摘下他臉上的白玉面具,北流雲(yún)臉色蒼白的,近乎透明,看著面前的女子想說什麼,卻劇烈的咳嗽起來,每咳一次,都要帶出一片粘稠的血液。
楚洛衣讓他靠在自己肩頭,一手輕拍著他的後背,北流雲(yún)見此,便也沒有再說話。
側(cè)過臉看著肩頭上的男子,長長的睫毛垂著,眉頭緊蹙,微抿的薄脣,讓人的心都軟了,額間的曼陀羅花閃爍著明暗的光芒,似乎因爲(wèi)嬌羞,竟蜷起花瓣,頷首不語。
“怎麼樣?”楚洛衣輕道,生怕自己的聲音大一點會驚擾到他。
北流雲(yún)沒有開口,楚洛衣藉著轎子中微弱的燭火,伸手探向男人的衣襟。
海藍(lán)色的華服上盡是血跡,偌大的轎子裡充斥著刺鼻的血腥氣,嗆的人眼微酸。
素手正欲解開衣襟,北流雲(yún)的大手忽然一扯,楚洛衣整個人被他扯到了塌子上,翻身將其壓在身下,脣瓣覆上,柔軟的舌頭撬開楚洛衣的貝齒,吮吸著她的甘甜,霸道的掠奪著她的一切。
楚洛衣一手緊抓著他的衣襟,一手將想要將他推開,可無論如何,也逃不開他的禁錮。
“北流雲(yún),鬆開。”楚洛衣狠狠咬著他的脣瓣,而後避開道。
北流雲(yún)的氣息有些弱,輕道:“洛洛,別鬧。”
楚洛衣眼眶發(fā)酸,輕道:“放開我,我知道你受傷了。”
北流雲(yún)沒有動,也沒有說話,只是緊緊的攬著他,像是昏睡過去一般。
楚洛衣無論怎樣掙脫,也掙脫不開她的束縛,最後張嘴狠狠咬在了他的手臂。
任由鮮血在嘴裡蔓延開來,北流雲(yún)卻依舊一動不動,緊扣的雙手更沒有一絲鬆開的意思。
楚洛衣掙脫不開,眼眶一紅,竟是流下兩行清淚。
北流雲(yún)慌了神,輕嘆一聲,擡手抹去她的淚珠:“都由你,好不好?”
楚洛衣沒有說話,扶著北流雲(yún)坐起,一點點幫他褪去衣衫。
輕聲道:“娘子,爲(wèi)夫好疼啊..”
楚洛衣看著北流雲(yún)腰間拳頭大小的血窟窿,鼻子一酸,眼中再次涌起水霧。
北流雲(yún)單手將她摁在自己胸口,另一隻握住七星寶劍的手卻已經(jīng)擡不起來了:“娘子不要哭了,爲(wèi)夫一點也不疼..”
楚洛衣靠在男人懷中沉默著,溫?zé)岬男靥艤嘏崳遒南銡鈯A雜著濃濃的腥氣卻讓人沉醉。
楚洛衣想要起身爲(wèi)他包紮傷口,北流雲(yún)再次開口:“別動,讓我抱一會。”
猶豫了一會,她終究乖巧的靠在他的肩頭,沒有動作。
她知曉他受傷必然不輕,歐陽千城的武功深不可測,即便是她也摸不清深淺。
再者,他平日裡若是受傷不重,定是會嚷著讓她包紮,可此次,卻躲著不讓她看,必然是受傷匪淺。
半盞茶的時間過去,楚洛衣擡起頭,身旁的男子已經(jīng)昏睡過去,平日裡均勻的呼吸聲也變得有些紊亂。
輕輕起身,從一旁的匣子裡找到些藥瓶,將油燈移的更近了些,開始著手處理傷口。
七星寶劍劍身,有七處倒刺,牽連七處血槽,沒入人體內(nèi),輕者勾連的皮開肉綻,重者腸穿肚爛。
仔細(xì)看去,傷口有些猙獰,拳頭大小的窟窿處血流不止,皮開肉綻,不知要多久才能癒合。
小心的灑上傷藥,見著男子好看的眉頭再次緊緊蹙起,楚洛衣的動作放的更輕了一些,而後仔細(xì)纏好棉布,包紮起來。
等到包紮好後,看著北流雲(yún)那隻血肉模糊的手掌,不由得想起他阻止歐陽千城將七星寶劍抽出時的模樣,忍不住動容。
“瘋子!”
將那隻修長的大手放在手心,微微失神,這是她第一次如此仔細(xì)的觀察他的手掌。
白皙修長,指尖有些薄繭,掌紋簡單幹淨(jìng),縫隙裡的血跡卻怎麼擦也擦不去,若非手指長了些,倒是容易讓人當(dāng)做是女子的手掌。
手掌上也被挑破了不少皮肉,掌心處已經(jīng)難以入目,捧著他的手掌,淚水竟是不受控制的再次流下。
淚水滴落掌心,一陣陣痛,北流雲(yún)緩緩睜開眼,瞧見女子眼上掛著淚珠,只覺得心都要碎了,隨後輕擡起手指在楚洛衣胸口捏了一下。
楚洛衣擡頭傻愣的看著面前的男子,臉頰上的淚水還未滾落下去。
“還是娘子的大..”北流雲(yún)費力的勾起一抹淺笑。
楚洛衣耳根滾燙,悶聲道:“流氓!”
北流雲(yún)斜倚在一邊,靜靜的看著女子的動作,眼底流露出一抹溫柔。
處理好傷口,倒上傷藥,楚洛衣包紮的極快,隨後便坐在一旁,不再開口。
北流雲(yún)將她拉到自己身旁,攬在懷中,下巴輕輕摩挲著女子的臉頰。
沒多久,北流雲(yún)再次昏睡過去,楚洛衣也在他的懷裡淺淺的昏睡過去。
沉默了一會,楚洛衣輕聲道:“北流雲(yún),值得麼?”
你以命相博,卻只爲(wèi)了給他們一個難堪,你不計代價,卻只爲(wèi)了一個所謂的禮物。
北流雲(yún)的手?jǐn)埖母o了一些,輕道:“你笑一個就值得。”
楚洛衣果然莞爾一笑,靠在男子懷中閉上眼輕問:“烽火戲諸候麼?”
北流雲(yún)在女子額上落下一吻:“你說戲豬猴咱們就戲豬猴,你說戲豬狗那咱們就戲豬狗。”
“囂張無比的來了,還以爲(wèi)你是來大展神威,結(jié)果卻被人追的像狗一樣落荒而逃逃,真是不知你圖個什麼?”
即便明知他不過是想爲(wèi)自己出上一口氣,卻還是如是道。
“今年先送你他一顆癩皮狗的腦袋做禮物,再等幾年,我把他腦袋擰下來給咱們女兒當(dāng)球踢。”北流雲(yún)幽幽開口。
楚洛衣輕笑:“口氣倒是不小。”
“不信麼?擰不下他的,到時把我的擰下來給你玩就是了。”
“我要的,我自會拿到,欠了你的我可償還不起。”
北流雲(yún)也不辯駁,欠還是不欠,這輩子,你都別想離開我。
楚洛衣也不再說話,至少這一刻,她還是選擇相信,他是真心。
歐陽千城,我怎樣也想不到,幾年前,我深愛的你滅我滿門,幾年後,另一個男人只爲(wèi)了讓你丟盡臉面,換我舒心,不惜以性命相搏。
這一切,就好似一場驚夢。
天色亮起的時候,轎子停在了一處郊外,想來最終還是甩開了南昭的殺手。
她不知道這是哪,不過她想,大概那些黑衣斗篷的男子也需要休息。
楚洛衣是因爲(wèi)感到一陣發(fā)熱才轉(zhuǎn)而醒來的,睜開眼,只覺得身旁的男人周身滾燙。
伸手探了探,竟是發(fā)起了熱。
楚洛衣的眉頭頓時擰成了一團,拿著布巾起身從轎子上走了出去。
不遠(yuǎn)處有一條河,河水倒是沒有完全結(jié)冰。
楚洛衣走向河邊,洛起袖子,蹲下身子,投洗著手中的布巾。
黑衣斗笠的男子聚在不遠(yuǎn)處,一面守護者轎子,警惕四周,一面儘快的休息著。
一面前去探聽消息的黑衣人從遠(yuǎn)處回來,對著一人道:“已經(jīng)確定他們沒有追上上來,似乎是在追擊的途中有人在暗中相助,阻撓了他們的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