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六子點點頭跟著楚洛衣的步子走了出去,一路上,宮人捧著花束,瓜果四處奔走,步子匆匆。
“去年的時候也沒見宮中這般熱鬧?!背逡麻_口道。
小六子笑道:“許是那會主子太過忙碌,所以沒有好好留意?!?
楚洛衣一路沿著擺放的芍藥走過,問道:“木棉還沒有做上掌衣麼?”
“您讓奴才砸了那麼多銀子,若她還做不上掌衣實在是說不過去,不過尚宮說升任總要有個名頭,需得等到年後初春的考覈,到時就可以名正言順的升任木棉爲掌衣了?!毙×哟稹?
楚洛衣點點頭,小六子則繼續道:“主子,九殿下近來在朝中的勢力似乎越來越大了。”
王直被困在外,北流海被驅遣至虎雍關,皇后被禁,太子收斂,正是他擴建勢力的大好時機,再加上背後還有一手扶植起北燕帝的帝師江太師執掌全局,更有神秘莫測的神龍宗族暗中相助,翻手爲雲,不過是早晚的問題。
“朝中近來有什麼消息?”
“奴才聽說前兩日九殿下奏明皇上,請求將流放邊疆的江不壽一脈召回。”小六子開口道。
楚洛衣的目光幽深起來,江不壽是北燕曾經名噪一時之士,以觀測天象占卜吉兇爲名,對於排兵佈陣也頗有研究,如果有了江不壽相助,距離問鼎皇權,將會更近一步。
“給我打!你這個不要臉的奴才,竟敢弄髒本殿下的鞋子!”
楚洛衣聞聲望去,此人不是旁人,正是柔妃的兒子,十二皇子北流明。
比起兩年前,十二皇子倒是長高了不少,少了幾分稚氣,不過縱然如此,那滿身的跋扈和囂張之氣卻只增不減。
“把他的褲子給我扒下來!本宮還未見過男人沒了小鳥是什麼樣子!”北流明指著面前痛哭流涕的太監道。
楚洛衣看著囂張不已的北流明,之前的疑慮再次涌起,柔妃精於算計,可十二皇子爲何這般頑劣不堪,囂張跋扈。
“找機會去試試這十二皇子是不是藏拙?!背逡聦χ砼缘男×娱_口道。
小六子點頭應下。
兩人又靜靜的看了片刻,見著看不出什麼端倪,便打算離開,就在這時,一道清潤的聲音響起:“這種情景還是少看爲妙?!?
轉過頭,便瞧見一身純白的北流雪站在面前:“八殿下。”
北流雪看著面前越發精緻的容顏,有些失神,從母后那裡,她得知,無論是當初的香嬪,還是後來的江妃,遠妃,她們的死都同她脫不了干係。
這樣一個爲了利益而不折手段的女子,他本該厭惡,可是卻不知爲什麼,每當瞧見她靜靜的站在那裡,不知在回顧什麼,他那顆冷寂的心總是會受到觸動。
“本宮先行告退?!背逡挛⑽㈩h首,繞過北流雪離開。
楚洛衣有些煩躁,宮中的一切似乎都在蠢蠢欲動,不知道哪一天,忽間齊齊爆發,她不知自己是否能在這山洪海嘯之中存活下來。
除夕夜,宮中再次設宴,她以身子不舒坦爲由,窩在自己的寢宮裡沒有出去。
楚洛衣賞了洛月宮的宮人每人一個不小的紅包,加上她平日對她們的要求並不苛刻,一時間洛月宮裡倒是喜氣洋洋。
從開著的窗子看去,柔妃派人送來的海棠花擺滿了庭院,覆蓋在皚皚白雪之下,美的驚豔絕倫。
漆黑的夜空裡綻放起許多的煙火,大朵大朵的盛開,絢爛璀璨,卻又轉瞬即逝。
她靜靜的旁觀著,好似一個局外人,看她們歡笑,看遍地紅花,看漫天煙火,卻只是一個人凝望。
門忽然被推開,北流雲向手心上吐著哈氣,而後使勁的搓著。
楚洛衣微微一愣,不等反應過來,北流雲便已經把一件厚厚的黑色斗篷罩在了她身上,草草的繫好,便將她攬在懷裡,衝了出去。
出門的瞬間,吹響了一聲口哨,黑貓從房樑上一躍而下,穩穩的落在了楚洛衣肩頭。
楚洛衣回過神來的時候,人已經出了皇宮,穩穩的落在了一頂轎子裡,搖搖晃晃之中,掀開轎簾,向下望去,有些驚魂未定的發現寶藍色的轎子正懸浮在空中,海藍色的輕紗迎風飄蕩,帶著說不清的神秘,轎子前後各有四人踏空而行,飛馳而過。
轉頭看向身側的男子,怔怔失神,北流雲身披黑色的斗篷,海藍色的暗紋勾邊,遮去了身型,額上兩道金色曼陀羅花圖紋,花瓣微蜷,欲展還羞,說不出的妖冶,花心處兩點紅砂,生生將人的目光吸引進去,彷彿那一抹硃紅便可看盡前世今生。
北流雲看著面前的女子,勾起花瓣般紅嫩的脣瓣,鳳眼一挑,對著楚洛衣送出一個秋波:“大人,您看奴家美麼!”
楚洛衣回過神來,暗罵道:“妖精!”
北流雲見著她紅了耳根,整個人‘咯咯’的笑了起來,斜著身子往身後的墊子上一靠,水蛇般柔軟的腰身讓楚洛衣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這是去哪?”
“到了不就知道了,大好的日次,在宮裡多無趣。”北流雲呶呶嘴道。
楚洛衣倒也不再問,面前的妖精勾魂不已,撓的她心直癢癢,索性最後閉上了眼,不再看他。
一個時辰後,北流雲掀開轎簾,對著楚洛衣道:“大人,良辰美景,你怎的如此沒有情趣?!?
涼風灌入,楚洛衣睜開眸子,漫天煙火在眼前盛放開來,寶藍色的轎子穿梭在各色璀璨之中,彷彿伸手便能抓住那些轉瞬即逝的美好。
楚洛衣不由得有些看呆了,漆黑的夜空裡,明月觸手可及,浩瀚星海里,自己穿行其中,看著那一朵朵炸開的火花,只覺得好似一場夢境。
北流雲將自己的斗篷搭在了女子的腿上,露出海藍色的貢緞,胸口一頭神獸,烏黑的髮絲上染上一層藍光,乍一看去,男子好似妖冶尊貴的海神一般。
輕輕一吻,落在楚洛衣脣畔,溫熱的鼻息噴灑在她的臉上,如此近的距離,竟是讓她一顆心忍不住開始亂跳。
伸手將他推開,楚洛衣不再看他,迎著涼爽的風,俯瞰著整片大陸。
大年初一夜裡,南昭國天水。
放眼望去,盡是熟悉的一切,天水的衡陽大道上,鋪著一條寬敞的紅毯,龍鳳金紋盤旋其中,淺粉色的花瓣隨著風在空中打轉。
兩旁的街道上,家家戶戶都掛著火紅的燈籠,鞭炮聲,鑼鼓聲,聲聲不絕。
楚洛衣有些木然的掀開轎簾,起身便要走出去,北流雲一把將她扯回,楚洛衣失神的看著面前的男子,好似已經沒了思緒。
北流雲輕嘆一聲,將一張白玉面具戴在了她的臉上,自己臉上亦是覆上一張同樣的白玉面具。
楚洛衣站在天水的街頭,看著萬家燈火,看著川流不息的人羣,有種恍若隔世之感。
“你們瞧見了太子妃沒有,可真是個絕色的美人啊?!?
“不過我還是覺得當年楚家洛衣更勝一籌,我曾有幸瞧見她率兵征戰,那份氣度,才當得是天下無雙。”
“不管當年她再怎麼好,可最後終究背叛了我南昭,通敵叛國,害得太子殿下性命垂危。”
“我看輕雪姑娘也極好,能征善戰不比那洛衣差。”
楚洛衣靜靜的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羣中,聽著那些或同他有關或同她無關的話,只覺得心很冷很冷,她曾爲這片土地,爲這淳樸簡單的百姓付諸一腔熱血,如今,卻成了這些單純而無知百姓口中的叛國者。
“哎,枉費我以爲楚家一門忠烈,原來不過是一羣見利忘義貪生怕死之輩?!币幻忌滥凶訃@息道。
“難怪當年太子遲遲不肯迎娶楚洛衣,原來是因爲早就察覺到了楚家心存不軌?!?
“我聽聞輕雪姑娘同太子殿下本就是兩情相悅,是那楚洛衣橫刀奪愛,仗著楚家勢大,咄咄逼人,逼得輕雪姑娘不得不隱忍後退,不過好在老天有眼,太子殿下和輕雪姑娘最終修成正果,可謂是有情人終成眷屬?!?
楚洛衣只覺得心口生疼,任由她怎樣去忽視,那種痛卻蔓延至她的四肢百骸,生生將她的靈魂撕裂。
心脈處的陣痛,讓女子彎了腰,單手捂著胸口,蹲在地上,臉色慘白。
歐陽千城,我倒是不知原來我有這麼大的本事,竟能逼得你和所愛之人生不能相見!
我也不知,我楚家一門忠烈,爲南昭赴湯蹈火,最後竟成了通敵叛國的奸佞之輩!
喉間涌上一陣腥甜,楚洛衣的指尖狠狠紮在地上,拔涼的沒有一絲溫度,老天,你可是真的有眼!
北流雲將她從地上扯起,攬在自己懷裡,沒有出言安慰,飛身而起,落在距離城樓處不遠的一間屋頂。
“在這坐著。”北流雲幫楚洛衣緊了緊身上的斗篷,在她臉上落下輕輕一吻,化作一道旋風,飛馳而去。
楚洛衣看著他的身影怔怔失神,他的武功不是盡廢麼,怎麼看起來似乎比當初更強悍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