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臣先是錯在手刃十二弟,後是錯在牽連兄長和母后,更是錯在使父皇動怒,有損龍體,是以兒臣請罪?!?
北流雪不急不緩的開口,清冽的聲音在這靡靡和混沌之中,仿若一道清泉。
“你說什麼?你說你手刃亮兒?”北燕帝不敢置信開口道。
“正是如此?!?
北燕帝忽然笑道:“你以爲朕會相信麼!你以爲你這樣就能幫得了他們?朕還沒有糊塗到那種地步!”
皇后和太子也都不敢置信的看向北流雪,皇后哽咽著喚道:“雪兒..”
一向喜好權勢,追名逐利的太子也有些紅了眼眶,喉頭哽咽著:“八弟...”
北流雪坦然的開口道:“兒臣所言句句屬實,父皇所發現的那顆珠子,確實是大哥所有,珠子共兩百顆,大哥本欲分一百顆於兒臣,兒臣認爲太過繁複,是以拒絕,爲不辜負大哥的心意,象徵性的留下十顆?!?
北燕帝的眉頭蹙了起來,從這話開始,倒是信了幾分。
太子是什麼性子,他是知道的,若說是對這些兄弟中,也就只對老八最好,先是因爲一母同胞,再者是老八性子淡薄,不喜爭搶,是以兩人的感情一直不錯。
北流雪雙手呈上一件衣衫:“珠子正是鑲嵌在這件衣衫之上,由宮婢雪薇縫製其上,因爲狩獵,是以極易磨損,想必是無意之中掉落了幾顆?!?
那斷腿的漢子紅了眼:“那那雙錦鞋又是怎麼回事?我當時瞧見的分明是太子腳下那雙?!?
北流雪也不惱怒,緩緩起身,掀起了自己的衣襬,竟露出了一雙與太子那雙鞋無異的鞋子。
“這...這怎麼可能...”那壯漢有些尷尬的開口。
北流雪開口道:“這兩雙鞋乃是母后命尚宮局同時製作,後又親生在上面繡有云紋,母后待兒臣同大哥從未厚此薄彼,是以兩雙鞋子無論是樣式還是圖案,皆是一致。”
北燕帝一時間無話可說,他實在沒有想到那珠子北流雪竟然也有,還有這錦鞋,北流雪的竟然同北流葉一致。
不過從兩人平日裡的性子上來看,他是無論如何也不會相信是這個一向溫潤如玉,清華絕倫的老八殺了亮兒那孩子。怕是怕太子動了手,雪兒來頂罪!
柔妃的目光也落在了北流雪身上,一點點站起身後走向北流雪質問道:“八殿下爲何要殺我們亮兒?爲何要殺了本宮的兒子!人人都道八殿下翩翩公子,難道一切都是八殿下僞裝的假象!”
“是啊,雪兒,你素來不慕名利,爲人謙和,是何故竟然讓你手刃兄弟?”北燕帝也開口道。
楚洛衣的目光落在了神色無波的北流雪身上,帶著打量和探究。
“靈素,將東西擡上來?!北绷餮┑拈_口。
衆人的目光也紛紛看向走上來的宮婢,宮婢一手提著一隻四四方方的盒子,盒子被白布給包裹著,看不出裡面是什麼東西。
歐陽千城和輕雪也紛紛將目光落在了那隻盒子裡,有些猜不透這八殿下拿的會是什麼東西。
叫做靈素的宮婢將東西緩緩放在北流雪面前,北流雪擡起手指,緩緩將白布打開,隨著四面的白布一點點落下,一片血肉模糊的白色露了出來。
不少女眷當即捂著嘴嘔吐起來,還有一些紅了眼圈,看樣子也十分驚恐。
楚洛衣的目光亦是落在其上,那所爲的盒子並非盒子,而是一個籠子,只是籠子四周用白布裹上,才使得看上去好似盒子一般。
而這籠子裡,躺著一隻血肉模糊的兔子,雪白的皮毛已經被鮮血染紅,粘稠的血液將柔軟的兔毛粘黏在一起,不知是皮肉還是腸肚什麼的東西,從破裂開的傷口處抻扯了出來,實在是有些不忍直視。
北燕帝蹙起眉頭:“這是..”
“這是兒臣所養的兔子,自兒臣來這獵場以來,遇到了一隻受傷的兔子,便幫它醫治了傷口,一直養在身邊,十二弟生性頑劣,殘忍嗜殺,竟對這隻兔子拳打腳踢,奪了宮婢的頭飾,在兔子身上猛戳。”北流雪的聲音極淡,彷彿不帶什麼過多的情緒,卻不難讓人想象出當時的畫面。
一個任性頑劣的孩子,隨手扯去宮婢頭上的髮簪,想要逗弄這可愛的白兔,卻因爲兔子不懂人性,惹的他暴怒不已,便殘忍將其殺害。
柔妃冷笑道:“八殿下是要掩護太子的罪行麼?一個兔子?就因爲一個畜生,一向溫潤的八殿下竟然就因爲一個兔子會殘害手足?你以爲本宮會信麼!本宮絕對不會縱容殺害我兒子的兇手逍遙法外!”
“柔妃娘娘過激了,如今證據並不能證明兇手就是太子,您爲何一口咬定此事就是太子所爲?”北流雪開口反問道。
楚洛衣的目光也落在了柔妃身上,若是十二皇子沒死,她最懷疑的人一定是柔妃,只是如今十二皇子的死,卻是將事情變得複雜起來。
北流雪的反問讓柔妃有些語塞,不過柔妃中就是紅著眼哽咽道:“呵,本宮看,無論怎樣,這件事都同你們脫不了干係,八殿下說的也對,說不準這還是你們兄弟二人合謀的呢!”
楚洛衣看向皇后,將皇后的反應收在眼底。
此刻的皇后將太子護在身後,目光緊緊盯著北流雪,像是護著孩子的老母雞,母性畢現。
北流葉攥緊了手中的拳頭,看向柔妃的眼中生出幾分恨意。
平日雖然他同北流雪的關係不錯,只是因爲他潛心權力傾軋,而北流雪則淡薄於此,倒是有些印證了道不同不相爲謀,再加上他一直忌憚有人想要奪走自己的太子之位,不得不處處防備,所以雖然他同北流雪關係不錯,卻總是沒有親到真正的形同手足的地步。
只是,此刻,親眼看著他爲了保住自己而攬下這罪名,那一直豎起的高牆,終究是塌陷。
聽見柔妃的話,北流雪也不惱,轉頭看向那斷腿的漢子:“那麼請問你是何時瞧見的這場刺殺?”
漢子思忖了片刻開口道:“是申時?!?
楚洛衣垂眸不語,申時這個時間倒是對的上,申時正是太陽落山之際,難道說在她們救下北流亮之後,真的如這漢子所說,她們離去後,漢子帶人勘察四周情況,而就在這轉瞬之間,北流亮再次遭到刺殺?
“那又是在林中何處?”
漢子想了想:“在林中南北方向?!?
北流雪再次開口道:“此前詢問過楊太傅和兵部尚書之子,申時時,太子正同幾人一起於林中投壺飲酒,還採摘了不少樹上酸杏?!?
北流雪的話一出,衆人再次議論紛紛,北燕帝開口道:“楊太傅,廖大人,事情可是如此?”
兩人仔細詢問過後,點頭道:“犬子所言與八殿下無二?!?
楚洛衣掃過楊太傅和兵部尚書,如果沒有記錯,這兩人都是太子一黨,心思不蠢,必然不會否認北流雪所說,畢竟罪名歸在北流雪身上,太子依舊有奪嫡的可能,可若是真的將罪名叩在太子頭上,不關政事的北流雪怕是難以在九龍之中魚躍而出。
這一招棄車保帥使的妙,楚洛衣的目光北流雪落在北流雪身上,心中輕道,北流雪,難道爲了護住太子和母后,你也會籌謀盤算?
北燕帝心中依舊不大相信這件事會是北流雪所爲,試問有幾人會在殘害手足之後堂而皇之的走出來伏法認罪。
可偏生衆目睽睽之下,又無力反駁,北燕帝有些氣惱的對著北流葉開口道:“葉兒,雪兒所言可否屬實?”
北流葉看向恭敬的跪在地上的北流雪,上前一步開口道:“回稟父皇,申時兒臣確實同幾位同僚於林中東面方位,並未遇見過十二弟。而對於八弟所說,兒臣認爲還是應該徹查一番纔是?!?
楚洛衣的手指輕輕虛敲著,難道說此次刺殺真的同太子一黨無關?
北燕帝也陷入了沉默,現在他所認爲的兇手矢口否認,而他認爲不可能是兇手的人卻義正言辭,倒是十分難辦。
楚洛衣的目光落在躬身跪地的北流雪身上,看著那張神色不變的臉,波瀾不驚,一身雪白好似初遇時那場紛紛揚揚的雪。
北流雲的目光掃過地上的男子,轉動了手指上的碧綠扳指。
隨後,光祿大夫便上前一步開口道:“啓稟陛下,老臣認爲此事多有蹊蹺,太子仁義,八殿下高潔,老臣認爲他們斷是不會做出殘害手足的事來,還請陛下明察?!?
楚洛衣掃過北流雲,好一個以退爲進,越是想要護住太子一脈,柔妃的母家趙家就越是激憤,兩者相爭,漁翁得利,到時無論是太子還是北流雪受到了懲戒,慕家都會死死咬住趙家不放。
“陛下!還請爲十二殿下主持公道!”
“是啊,陛下,十二殿下年紀尚小,卻這麼不明不白的死了!若是放任兇手逍遙法外,只怕十二殿下死不瞑目??!”
趙家的人如預料之中開口,惱怒而咄咄逼人的架勢讓北燕帝蹙緊了眉頭。
“北流雪,朕再問你一遍,此事到底是不是你所爲!”
衆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北流雪身上,北流雪平靜的開口道:“是兒臣所爲,兒臣甘願受罰?!?
北流雪的話一落,皇后眼前一黑,險些昏厥過去。
“八弟!”北流葉也終究是按捺不住,到底是一母同胞的弟弟,讓他如何坐視不理。
北燕帝側過頭,一甩袖:“將北流雪發配皇陵!即日起,不得踏出皇陵半步!”
“父皇!”北流葉上前一步,眼眶發紅,額上青筋也豎起了幾根,看起來似乎在隱忍著什麼。
北燕帝看著北流葉,冷哼一聲甩袖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