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罰最終還是沒能進行下去, 有點出乎我的意料,首先開口的不是御,而是達納特。
其實朵拉這件事并沒什么復雜, 不就是同為了一個情字嗎?這都是御惹出來的禍!
“把他們兩個帶下去關押好, 量刑決定過幾天再說。”我不耐地揮揮手, 有些疲憊地靠在了座位的椅背上。
待到幻冥殿中的人、物都外撤一空后, 我出聲問御:“你就真的不打算跟我說點什么嗎?”
御沒有吱聲, 只是沉默著牽起了我的手,拉著我往休息的耳室走去。
……
“我不該將朵拉留在身邊,也不該將達納特和克洛諾升到如此高的位置, 他們畢竟都有幻界人的血統,遲早會成為隱患, 是我太大意疏忽了。”
我咬著下唇, 涼涼地看著御說出這番不是我想要的話。我很不高興, 氣場很糟糕。
“還有呢?”我從牙齒縫中擠出三個字,在心中默默道:我就再給你一次機會!
“……琉璃, 你非得逼著我說出來嗎?”御把臉別開,垂著眼睫,情緒不明。
“你覺得就算你不說,難道我也猜不到嗎?”你在擔心些什么?害怕些什么?
“既然你已經猜到了,就不用我親口說出來了。”
我定定地看著御的側臉, 這個已經刻骨銘心、深入骨髓的男人。不管他是御, 還是王, 我對他的感情都沒有變過。可是, 為什么只有我一人在苦苦煎熬和掙扎?這不公平!
“……御, 你我的對話就非得如此嗎?”我轉過身,向門外看去。
背后的靜默幾乎讓我忍不住想要放棄了, 然而,我苦笑。放棄也需要勇氣啊,放棄也是一種很難做得徹底的事情,我不敢保證自己不去想他,在見不到他的時候充滿痛苦。
“琉璃——”腰被抱住了,我驚異。如果御能想通,我、我……
“你想要我說什么?嗯?”御呼出的熱氣輕輕掃過我的耳廓,他的聲音和平常的有些不一樣,“說我想你想得發瘋,卻不能碰你,只好把朵拉當成你,在晦暗無邊的黑夜中尋求那一絲絲的慰藉?”
我發現,自己猜測到端倪的心情和聽到這些話真正從御的嘴里面說出來的心情,完全是兩碼事。他和朵拉的這種關系,是整件事的導火索。朵拉究竟是怎么想的,大概還需要我再次提審她。
“御,你……喜歡朵拉嗎?”我按住御圈在我腰間的雙手,往他的懷里縮了縮。
“你說呢?”為什么不直接否定?
“我不知道。”知道我也不說。
“琉璃……”御的臉頰輕觸我的長發,聲音很輕、很飄渺。
我靜靜地站著不動,我知道,橫在我們兩人中間的問題遲早是要去面對的。
不管過了多少年,這些問題都絲毫不會退減消失。御,你用冥契盒封印我的那天,是否想到了現在的這種情況。我在尸魂界和異界學到了一些以前未曾看透的東西,你與我之間,所缺乏的,歸根結底,只是一層信任而已。
為什么不選擇相信自己,相信自己內心的真實感覺?我已經沒什么好怕的了,那么,你呢?到底還在執著些什么?
罪孽嗎?冥、幻、靈三界盡在你的掌控之中,神域對你殺了我父親的事并沒有追究太多。你還是受到了初代王后的庇護,并且我父親也并沒有真正的魂飛魄散。當時的你,用了兩儀四向轉生法將父親的最后一縷魂魄送入了神域,冥界初代王會為父親找到新的歸宿的。
可能你不知道,你殺掉父親的那一刻,我在幻幽的幫助下站在門外偷偷地看到了一切。
父親對你說的話,我全部都聽到了。他讓你好好管理幻冥、幻靈兩界,他讓你好好照顧我。
父親居然不懼怕死亡,這和我想象中的差得有點遠。
你居然能打敗父親,這一點,我以前連想都不敢想。
御,你在乎的東西,我以前同樣在乎。可是,我現在想通了一切。
如果不能在一起,我寧愿我們從來都不曾認識過。你大可以再次將我封印,讓我失去所有的能力,把我關起來,或外放到尸魂界、異界之中。
我和你,通過那個你為我特制的特殊盒子,簽訂了與冥界的指路契約。我變成了幼嬰,開始了新的人生。你猶豫不決,仍把我放在你的身側。可是你卻被這樣、那樣的理由牽絆,無法突破那最后一層的透明隔膜。
你做我的王那么多年,我做你的近侍那么多年,我雖然忘記了從前,卻依然對你如此依戀。你的寵溺使我沉淪,你控制不住自己,我掌握不了情感。你想讓我做回無憂無慮的琉璃,可一切都事與愿違。
我們繞了這么大一個圈子,所換來的,只不過是將事情更加復雜化。
你想讓我一輩子都保持與你的距離,彼此沒有情感的交集。可這已經沒有可能了。
你矛盾,我也矛盾;我煎熬,你同樣不好過。你到底想透過這一切達到什么樣的效果呢?我不懂啊,你來解釋給我聽好嗎?御,御……
“琉璃,你告訴我,你不會恨我殺了你的父親,不會在意我是你的長輩,不會怨我將你用冥契盒封印,不會怪我把朵拉當做你的替身、侵犯你的圣潔,不會……”
我倏地轉過身,用手指堵住了御的嘴。
我深深地凝望他,淺淺地吐出一句話:“御,不要變成,像我父親一樣的人。”不要把傷害當成愛,不要把所有的遺憾都留在心間獨自懺悔。
御的瞳孔猛然間放大了很多倍,這樣一針見血、點破事實的話,可想而知,對他來說,受到的震驚和沖擊應該是非常非常強烈的。
御的眼中閃過無數情緒,我沒辦法一一分辨清楚。
他看著我,表情很是痛苦。
我倒是面無表情,呃,沒辦法,面癱了那么久,我無法一下子適應充滿豐富表情的日子。現階段還在逐步適應中……
“琉璃,你……,我……,我們……”真少見啊,一向口才甚好的御居然也會結巴?
“御,你知道我一直都很愛你。”好吧,你不說,我來說。
“我來回答你剛才的問題:首先,我知道你對我父親手下留了情,他并沒有像我母親一樣消散在這個世界上。而且他是你的兄長,他都沒有怪罪于你,那我又何來恨這一說?”
御的瞳孔掙了掙,露出一抹不可思議。剛剛明白,其實我知道的遠比他想象中的多了吧?
“其次,我從來都沒有把你當作我的長輩過。我的母親救你、教導你,你和我同是母親的學生,你我從來都是直呼其名,什么時候拘泥過輩分一說?你是這個界的王,我的身份被你隱瞞調換,后顧之憂都沒有了,你到底還在顧忌些什么?”
御的表情有些動容,張了張嘴,卻沒有發出聲音。
“再來,你把我用冥契盒封印,你看著我長大,看著我重新修行。可你卻永遠無法將我和小閻王、冥女他們歸為一類,你對我的特殊化使我困擾多年,你拒絕我卻不遠離我,你不讓我喜歡你,可你卻禁不住想我。御,何苦把自己逼成這樣?我們不是應該擁有更好的選擇嗎?”
“別說了。”御把我擁入懷中,我貪婪地呼吸著他身上淡淡的熏香味道。
“別再說了,琉璃。我知道我做錯了,你本不該受到這樣的苦難,一切都是我的錯。如果我再堅定一些、再果斷一些,你早就是我的王后了。”
聽到御能這樣說,我真的覺得自己已經非常非常滿足了。
我并不是個特別貪心的女人,我只是希望自己愛的人也能愛自己而已。但是,還有件事……
“關于朵拉,”我抬頭,“御,她知道我的身份了嗎?”
“不,她并不知道。自從我登位之后,王域中的重臣基本上都換血換得差不多了。朵拉只是懷疑我們的關系不純,其他的,那些舊事,連史冊都沒有記載,她怎么可能知道。”
“那剛才你把我放在王座上,自己走下去……豈不是讓人起疑?”
“疑什么?冥契盒受損,你的體質又發生了變化,我把這邊的事情也解決得差不多了。所以,接你回來,為你正名。如果你同意,我便安排后續事宜,迎娶你做我的王后。”御的眸子變得溫柔起來,似一潭盛夏的湖水,讓人止不住想跳入其中。
“不……”我淡淡地吐出一個字,御的臉色微變。
“琉璃,你剛才說什么?”他想證實自己是否聽錯了嗎?
那我就給他個非常明確的答案:“御,我說‘不’!對不起,我不能做你的王后。”
“為什么?”御的眼中有結冰的跡象。
“你應該知道,還有其他人在等我。”白哉、景吾和深司,我可沒有忘記他們。
“到了這種時候,你還在想著他們?”如我所料,御知道得很清楚。
“不錯,御,你將我封印,讓我以新的身份開展新的人生。那么,你也應該有預料到,事態的發展往往會出乎人的意料。你我當初錯過了一些機緣,注定了現在的我們無法像多年前的想法那般生活。”
我伸出撫上御的臉頰,有些涼涼的。
“人總是會變的,御。我在人界、尸魂界、異界三界之中,學到了我以前不曾懂得的東西。他們與我的感情,雖不及我們兩人之間來的深厚,但已足夠我為他們做出一些決定。我現在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成為冥界的王后了,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你輔助我開啟幻界的封印,讓我恢復真正的身份。”
能明顯看出,我的一段話將御震撼到了。他的手臂略松,我后撤一步,從他的懷抱中挪出。
恢復幻界的地位,本來就是我的目的之一。當初我跟隨父親習這修那,不就是等待有一天,能夠登上冥王之位,制定新的三界規則嗎?
可惜,中途被御的背叛(弒君篡位啊)所打破,我輾轉流離了百余年為奴為仆的生活。
現在,我回來了。(多像‘我胡漢三又回來了’的句式)
我有我自己的打算,至于這幻冥界御用指路人的稱號嘛,就當我是功成圓滿、退居二線了吧。